第十八章 例無虛發
李尋歡的桌上,剛剛不僅有酒,還有菜。
酒一直是最好的酒。天香樓從不待客的天香露。天香樓的天香露,只招待自己人。姑娘們自己的恩人。
菜,現在已經沒有了。
李尋歡才喝到第三杯的時候,熱乎乎的菜就開始被送上桌了。
哪怕是在半夜三更,天香樓也能做出最可口、最新鮮、最熱乎的菜來。
只是,剛剛才端上來的熱乎乎的菜,現在都已經沒有了。
因為,孫姑娘回來了。
孫姑娘才是天香樓當仁不讓的第一大廚。
孫姑娘看到李尋歡的第一時間,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把將桌上所有的菜都掃了開去。
那麼大的一桌子菜,孫姑娘一把掃去,卻沒有一點湯水灑出,更沒有一個盤子跌落在地。
孫姑娘就這樣托著一大摞的盤盤碟碟,旋風一般,沖入了廚房。
孫姑娘看都沒看坐在另一張桌子上的三個人。
和孫姑娘一起回來的,還有梁知音、蘇容和那位中年婦人。
她們也只是隨意地掃了一眼坐在另外一張桌子上的三個人,便都站在了李尋歡的桌旁。
風無痕和沈平安卻有些坐不住了。
梁知音在側,風無痕自然安坐不住。
沈平安坐不住,原因則更加簡單了。
昔日斯斯文文、見到龍姑娘便會臉紅的沈家三公子,現在穿著一身夜行衣,坐在一大群鶯鶯燕燕當中,坐在龍姑娘似笑非笑的和一大群姑娘審視的目光下,叫他如何能夠坐得穩?
「李……前輩,這杯酒,晚輩敬您!」沈平安硬著頭皮,站起身,舉起杯。方才在天香樓外與風無痕並肩殺敵的那個殺星,現在又變回了大家所熟知的那個沈家三公子。
「這杯酒,我敬兩位少俠。」李尋歡端著杯,微笑著站起身來。
「李前輩,這可使不得!」風無痕連忙站起身來。
「兩位少俠冒死前來援手,如何使不得?」李尋歡舉了舉杯,一飲而盡。
風無痕和沈平安連忙也跟著一飲而盡。
「風少俠,阿飛提起過你。他說,你很不錯。」李尋歡坐下身去,笑道。
「李前輩……」風無痕剛剛說出幾個字,孫姑娘已經風風火火地沖了出來。她的手上,端著一盤花生米。
「姑丈,您嘗嘗。」孫姑娘獻寶似地將盤子放在李尋歡的面前。
聽到孫姑娘如此稱呼李尋歡,風無痕和沈平安才明白,為什麼孫姑娘一把將桌上先前的盤子掃了個精光,李尋歡和所有人卻都絲毫不以為忤了。
盤中的花生米,金黃,油亮。李尋歡用手取了一顆放入口中,又脆又香,正好佐酒。
「不錯。還是和當年一樣。」李尋歡笑道。
孫姑娘立即笑眯了眼:「姑丈,我現在炒給別人的花生米,可沒有這個味道。」
一旁的梁知音、蘇容、黃姑娘等人聞言,都齊齊捂著嘴偷笑。
孫姑娘好似才醒悟過來,自己不小心泄了自己平時沒好好炒花生米的底,連忙伸了伸舌頭,轉頭就要朝廚房跑。
就在此時,離天香樓很遠的地方,傳來一聲隱隱約約的「阿彌陀佛」和一聲隱隱約約的「無量天尊」。
「不著急。」李尋歡微笑著,止住了孫姑娘。
李尋歡的目光,看向了坐在對面桌旁的三個人。
眾人的目光,也都看向了對面的三個人。
對面的桌上,只要酒。冷酒。
「李探花,這杯酒,我們敬你。」老者端起杯,微笑道。
「李探花,這杯酒,不論敵友,只敬英雄。」中年人端起杯,微笑道。
「李探花,請!」戴面具的人舉起杯,說了一個「請」字之後,一仰脖,將杯中酒倒入喉中。
李尋歡沒有端杯。
「聽到鄭先生的消息前,我已經有十年又三個月沒有端過杯。」李尋歡道。
「鄭家的三千萬兩懸賞,應該落在我的身上。」戴面具的人將酒杯放在桌上,說道。
「文老大人與我,並無深交。」李尋歡道。
「文老大人的風骨,我也很敬佩。」老者舉起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說道。
「鐵大帥的這一生,無需多說。」李尋歡道。
「鐵大帥一生精忠報國,戎馬疆場,功勛赫赫。我也覺得很可惜。」中年人舉起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說道。
「我剛剛在前來此地的途中,碰到了一個人。」李尋歡道。
「忠天王?」老者笑道。
「忠天王與我們,略有不同。」戴面具的人說道。
「忠天王既然碰到了李探花,只怕難償所願了。」中年人笑道。
「我沒有對他出手。」李尋歡道。
「李探花果然俠義胸懷。」老者道。
「李探花想要將我們交給六扇門?」戴面具的人道。
「李探花既然來了,我們便是想走,也沒那麼容易了。」中年人道。
「這裡的每一位姑娘,小紅都視為己出。」李尋歡道。
梁知音、蘇容、黃姑娘、風姑娘和其他所有姑娘的臉上,都露出了異樣的神采。
「我們今天……」老者道。
「若是阿飛在此,他什麼都不會說。」李尋歡沒有讓老者繼續說下去。他已經說得夠多了。若是阿飛在,阿飛什麼都不會說。阿飛早已出劍了。
「既然如此,只能試一試李探花名揚天下的飛刀了。」老者站起身來。
李尋歡身後,那名中年婦人手持雙劍,走上前來,雙劍一錯,冷冷地喝道:「犯我天香,先來試試我的雙劍!」
老者剛要答話,李尋歡說道:「公孫妹子,今日不論勝負。」
那名中年婦人聽得李尋歡之言,雙劍一收,退了回去。
天香樓外,佛號聲和道號聲雖然聽起來依然很遠,但卻已經很清晰了。佛號和道號之中蘊含的真怒,也真真切切。
大堂之中,劍光暴起。
老者和戴面具的人同時出手。一道劍光、一片劍雨同時朝著李尋歡的方向襲去。
那一道劍光和一片劍雨之中,還夾雜著一股無影無蹤、無色無味的微風。
劍光、劍雨和微風都沒有直接襲向李尋歡。它們襲擊的目標,是李尋歡身周的姑娘們。
劍光、劍雨和微風發出之時,老者、戴面具的人和中年人的身形同時朝著天香樓的大門飄去。
在見到李尋歡之前,他們每一個人都覺得,他們即使不如李尋歡,至少也應該和李尋歡有周旋之力。若是三人聯手,他們和李尋歡的勝率,至少在五五之間。
但是,當李尋歡真地走進天香樓的時候,他們立即明白,即使是以三敵一,他們也不可能是李尋歡的對手。李尋歡的身上,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正因為李尋歡的身上太沒有特別之處了,他們才明白,李尋歡,早已超出了江湖人所能理解的程度了。
他們都是天王。他們明白,在什麼時候,該做什麼樣的事情。
李尋歡在此,少林的兩大高僧和武當的兩大名宿即將趕至,他們若是繼續留在此處,除了死路,便是被擒。
所以,他們走。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對李尋歡周圍的人出了手。
只要李尋歡受到一絲一毫的干擾,他們便有信心衝出天香樓。只要衝出了天香樓,他們便有信心龍歸大海。
事情和他們期待中的沒有分別。
李尋歡受到了干擾。
李尋歡輕輕地抬了抬手。
李尋歡只抬了一次手。
一次抬手,李尋歡切斷了劍光,擊潰了劍雨,拂散了微風。
在李尋歡抬手的時候,老者、戴面具的人和中年人都衝出了天香樓。
老者離門口最近。他出劍的時候,也藉助了劍勢。所以,他第一個衝出天香樓。
老者衝出天香樓之後,在天香樓的門口走了幾步,緩緩地轉過身來。
第二個衝出天香樓的,是戴面具的人。
戴面具的人一衝出天香樓,便立住了身體。他也緩緩地轉過身來。
中年人最後一個衝出天香樓。
使毒之人,最是謹慎。所以,中年人是倒退著飄出天香樓大門的。
中年人一飄出天香樓的大門,便也停了下來。他無須轉身。他就這樣看著李尋歡。
「你的刀呢?」離得最遠的老者最先發問。
「刀在。」李尋歡的手指之間,出現了一柄飛刀。一柄三寸七分長的飛刀。
這樣的飛刀,老者見過。老者曾經親手將一柄一模一樣的飛刀插在文以軒的頭顱旁。
「小李飛刀,真地例不虛發么?」戴面具的人說道。
「這一次沒有例外。」李尋歡說道。
「你殺了我……」中年人的臉上,既有不信,也有殘忍。
「我們的樣子,像是中了毒么?」李尋歡淡淡地說道。
李尋歡的這句話一說完,老者、戴面具的人和中年人的咽喉之中,都開始湧出鮮血。三個人同時倒地。
「阿彌陀佛!」
「無量天尊!」
就在老者、戴面具的人和中年人倒地之時,心無大師、心遠大師、沖霄道長和陸銘崖堪堪掠至。
「兩位大師,兩位道長,多謝來援。」李尋歡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微笑道。
「若知探花在此,貧僧又何須如此奔行?」心無大師雙手合什,笑道。
「探花郎,請老道喝一杯,如何?這一路奔來,老道可是口渴得緊。」沖霄道長笑道。
「正當如此。大師,道長,請!」李尋歡微笑著,伸手一引。
沒有人去看躺在地上的三個人,也沒有人去揭開戴面具的人臉上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