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上)
晉州城下,大軍圍困,軍中坐鎮的高延宗伸手把一大張寫滿名字的書簡木瀆拿在手裏,轉身對屬下說:“把城中將士聚集起來,我要領兵出戰……”。
“王,您的身上還有傷,還是……”。“沒有還是……照我說的辦。”眾將士看到無不大吃一驚,聽說安德王高延宗是個膽小怕事之人,而眼下這個青年卻……
一刻之後,安德王站在晉州府門前,照著書簡上的名字一個一個的開始點名、接見、慰問,士兵們大受鼓舞,在那個混賬皇帝老兒逃跑之後,安德王竟然沒有拋下他們,而是誓要跟他們同生死共進退,這怎能不叫人感動,“我們一定要守住晉州,然後奪回蘭陵王妃……。”王嫂,您等著,我一定把你帶回到王兄身邊,就算拚了我這條命不要,我也……一想起那女子如天神般的身軀擋在他身前,沒有顫抖,沒有驚慌,那震懾人心的氣勢……。
當夜晉州城門打開,高延宗身先士卒衝進敵營,一場亂戰直到天明,看著東方已然露白,北周軍隊想要衝進晉州城,然城門下已經血流成河,死屍遍地,連戰馬也衝不進去,又是一片廝殺,看著一身鮮血不顧箭傷安德王,屬下更是奮力搏殺,一天一夜的亂殺,鐵騎的踐踏,整座晉州已經變成鬼蜮,到處是橫飛的殘肢,被踩踏成泥的血肉之軀,空中彌漫著死亡的氣息,血的味道引來了野獸和禿鷲來爭搶腐肉。一片白骨皚皚,這就是一將生成萬骨枯的道理,他——高延宗通過這場戰役證明了自己卻失去了一個真心關心他的至親好友!看著這場慘重的勝利,自己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那個疼他懂他的王嫂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他愧對自己的王兄!
帶著那所剩無幾的軍隊班師回朝後,高延宗受到熱情款待,全城百姓也都開始正視這個他們曾經以為軟弱的王,高延宗卻急著麵見皇上。
朝堂上,“陛下,請讓微臣去黃河邊助蘭陵王軍隊早日大獲全勝班師回朝……”。
“不必,不必,安德王對兄長的友愛朕自是明白,但是蘭陵王素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不需安德王費心……”。哼,翅膀硬了,想要投靠高長恭,門都沒有,看著這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皇上,高延宗知道多說無益。
“那請皇上下旨告知蘭陵王,蘭陵王妃韓南宋在戰役中失蹤……”。
“不可,皇上,萬萬不可啊!要是蘭陵王因為這件事而分心,那真是誤了國事啊!”看著戰場上溜得比誰都快的淮陽王。高延宗動了氣,“陛下,蘭陵王夫婦恩愛有加,一旦知道陛下有意隱瞞這件事,那才真是失禮於蘭陵王!”
“大膽,朕的事無需你掛懷!退朝!”說完陰著臉一甩龍袍回後宮去了。“皇上做得對,如果蘭陵王因為一個女人之事就向皇上翻臉的話,說明他早有反叛之心,那斷不能留他……”,看著現在貴為左皇後的馮小憐也站在他這邊,他一定是做對了!想完,二人又回後宮飲酒作樂去了。
現在既然皇上不讓說,可是王嫂……到底該不該說?也許等戰事再稍作平息之後再說也不遲……。
身在北周皇宮,望著窗外淒涼的冬景,每天都不說一句話,要不是有人聽見她說過話,怕不是以為皇上納了個啞巴當皇妃。這日,仍然望著窗外的陰鬱天空,手抓著胸前的玉石,現在這塊玉石就是南宋所有思念的寄托。每每撫摸著它,就會想起那個總是像哄小孩一樣哄著自己的高長恭,“高長恭……”輕輕低語,眼淚又打濕了衣襟,落在玉石上的眼淚像是燙手的岩漿一樣幾乎融掉了南宋的呼吸,心,好痛,好痛……
一雙手伸過來,輕輕拭去她的淚,那麽小心,那麽珍重,就好像高長恭一樣,轉身淚眼麵對來人,卻發現原來是另一個人,一個她不想見的人——宇文邕!“既然知道不能再見到他,為什麽還要為他流淚,……你,現在已經是……北周永妃,這個頭銜不比蘭陵王妃要高貴的多嗎?”
“嗬嗬,永妃嗎?高貴嗎?你們有問過我願意當永妃嗎?蘭陵王妃?我從來就不是蘭陵王妃,我隻是高長恭的妻子,隻是我嫁的那個男人的身份是蘭陵王罷了;我說過——我就是高長恭的妻子,我不需要高貴的身份,不需要華貴的服飾,我隻要那個男人的在我身邊……嗚嗚,在我身邊……”。
“我保證我會比高長恭給你的更多,你……”拉她入懷剛想訴說,就見她拚命地掙紮,“放開我,放開我!”
“南宋,你聽我說……”。“住口,住口,不準你叫我名字,你住口……”。對著來人嘶吼著,引來宮娥查看,“娘娘,出了什麽事?……大司空……你……。呀,娘娘,您額頭上的傷口……快來人,傳禦醫,快,娘娘傷口迸裂了!”
眼見著一片片紅遮去了自己的眼,南宋卻突然發狂的大笑:“哈哈,流吧,流吧,讓這血都流盡吧,哈哈;既然今生再不能見他,活著又有何用,嗬嗬,嗚嗚,哈哈!”看著已經瘋狂的南宋,宇文邕一掌劈下,人倒在他懷裏,心卻疼在他身上。為什麽?為什麽是高長恭先遇到你,為什麽他能得到你,而我卻求之不得!
北周明帝聽到呼喊疾步跑來,就見到大司空滿麵的嫉恨無奈與痛苦,難道他真的……。看著禦醫幫南宋重新包紮好傷口,卻聽見禦醫顫巍巍的說道:“娘娘額上傷口太深,恐怕,……恐怕以後會留下疤痕。”說完看著這兩個呼風喚雨的男人,就見二人先是一愣,而後疲憊的揮手讓他下去。
臨出門時,回頭望向兩個癡望著床上女子的男人,唉!看來北周的多事之秋要來了……
這女子究竟是誰?竟能同時迷住宇文毓和宇文邕?可是卻好像又心有所屬……,人心啊,永遠讓人猜不透。
“你愛上她了?”宇文毓單刀直入的問道。卻見宇文邕眯起一雙鳳眼反問道:“陛下您呢?”
“……也許,我對她敬大於愛吧!她是為令人尊敬的奇女子不是嗎?”聽著宇文毓好似自言自語。宇文邕卻開門見山的說:“我愛上她了。我不會讓她再回到高長恭的懷抱,她不應該呆在那個已搖搖欲墜的王朝中,她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可是,你當真能讓她忘了高長恭?再說,她現在是朕的永妃……”。話到如此,卻見宇文邕眼中那勢在必得的可怕占有欲,他當真動了情!
悠悠轉醒,望著那奪目的金絲線織成的錦帳,南宋真希望這隻是一場夢,待夢醒之後,她會重新回到長恭身邊。但是耳邊響起的“永妃娘娘醒了……”卻一再提醒她這個殘酷的事實,她現在已身在北周了。
望著守在自己身邊的宇文毓,說實話有點可憐他:皇兄被宇文護殺死之後,他被立為又一個傀儡皇帝,直到自己又重複舊轍,淒慘死去!他應該是一個溫柔的人,一個跟高延宗相似,為了活命就忍辱偷生的可憐人!但是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你醒了,不要動,禦醫說你額頭的傷口很深,隻怕,隻怕要留下疤痕了,不過不要緊,我已經派人……”。
“那又怎麽樣?”南宋冷冷的說道。“什麽怎麽樣?你會破相的……女子要是……”。
“嗬嗬,破相嗎?那正好,倒了你們的胃口,就盡快把我放了,讓我自生自滅好了!”
“你不在乎自己的容貌?要是高長恭知道,他不會再……”。
“住口,不準你用低俗的眼光看長恭,他從來就不是愛上我的容貌,他愛的是我的人,他愛韓南宋……”。低低的聲音中充滿了甜蜜的回憶。卻被周明帝硬生生打斷:“這世上沒有男人會不在乎女人的容貌,你不要天真的以為他還會……”。
看著這個男人,忽然輕歎一口氣,抬頭望著刺眼的幔帳:“你不會懂得,我與長恭的相識並不是什麽一見鍾情,二見傾心;我們的見麵永遠是層次不窮的變換著。我以各種身份,各種樣子出現在他麵前,有軟弱的,有強悍的,有搞笑的,也有悲傷的……我與他……”。話未盡,淚先留,無盡的淚珠像斷線的珠子沒入那繡著錦團牡丹的絲枕中,旁若無人,這世上隻有一個他和一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