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頭疼的宋氏
嘮叨了一路的鄭林森,嘆了口氣,最終選擇了閉嘴。
鄭林森還記得,半月前這位橫空出世的二姐姐進府時,著實轟動了一番。聽說她當時命不保夕,從房裡端出了一盆盆血水,若非陳大夫的妙手回春,說不定這位二姐姐早就香消玉殞了。後來幾日,爹爹一直陪在她身邊,那份愛護讓娘親背後哭了許久。
本以為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不料爹爹竟然背著娘親有一個這麼大的女兒。鄭林森覺得,雖說自己當兒子的不好置喙爹爹的所為,可看著崩潰的娘親,他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埋怨鄭駿的。
鄭芸瀟見弟弟蹙眉,用胳膊撞撞他:「哎,別想了,前面有一台好戲等著咱們呢。快去看看吧——」
鄭林森早就聽到假山後,女孩子們尖利的喊聲。如今一聽鄭芸瀟的話,陪著她繞過假山,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了。
同時被驚住的還有鄭芸瀟。
不過兩人的驚,卻是因為不同的原因。
鄭林森是因為不遠處那佔地三間的庫房,太過狼藉。
鄭芸瀟則是因為,那佔地三間庫房裡的物件,太過昂貴。果然,這個鄭純心一來,不僅奪走了爹爹的寵愛,甚至家產都妄圖染指。
她憑什麼?一個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野種,她憑什麼擁有現在的一切。這些明明都是自己和林森的。
看來果真不能放過她。鄭芸瀟攥緊了手心裡的錦帕。
方子笙很快調整好情緒,看向眼前這兩位名義上的姐姐和弟弟:「這裡亂,我們還是去屋裡說話吧!花開,讓她們去尋護院,另外吩咐下去,該上茶的上茶,該清理的清理,莫要亂了。」
鄭芸瀟冷冷一笑:「我還從沒見過妹妹呢,這初次見面,本該備些薄禮的,可一見妹妹這庫房裡,有這麼多的好東西。我送的禮反倒是拿不出手了。」
「這些都是爹爹寄放到這兒的,何時竟成了我的。」方子笙擺擺手,想了想,才說道,「還請——姐姐和弟弟,去我屋裡坐坐。」
鄭芸瀟還想說話,卻被鄭林森輕輕扯扯袖角。
鄭芸瀟知道他的意思,無非是覺得她刻薄了些。初次見面,這樣失禮,若是傳到爹爹耳朵里,指不定又要讓她跪祠堂了。
一進屋裡,眾人只覺得暖洋洋的。
鄭芸瀟心頭不忿。這個院子本是爹爹單獨休息的小院,一向不許人隨便進出。沒想到鄭純心一來就住到了這裡。單看這屋子裡的擺設,就知道爹爹有多疼她。
鄭芸瀟的眼眸冷了冷,臉上堆不出鄭林森那樣的笑:「都半個月了,娘親也沒見過妹妹,特意讓我來瞧瞧妹妹,有什麼需要的,你直接吩咐人去娘親院里稟報即可。」
方子笙坐在床頭,膝上蓋著一方錦被,聞言淺淺一笑:「我傷勢未愈,怕過了病氣給夫人。等我好些了,再去給夫人請安。」
鄭芸瀟仔細打量著方子笙,想看出她究竟哪裡像爹爹。她覺得鄭純心的膚色並不算是很白皙,眉毛顯得太過英氣,眼睛太大,鼻樑太高,唇色太淺,反正怎麼看都不像爹爹。
鄭芸瀟心下越發不喜:「聽說妹妹每日都會去園子里逛上兩圈,娘親的院子離園子也不遠,不過多走兩步路罷了。」
原來是來問責她不敬嫡母的!
方子笙不接話茬,偏了頭:「花開,快去看看怎麼還沒上茶?」
花開躬身退下,誰知剛踏出屋子,就見幾個婆子簇擁著一位圍了個大紅斗篷的婦人,進了院門。
花開吃了一驚,慌忙朝屋子喊道:「夫人來了!」說罷,匆匆迎上去施禮。
屋裡氣氛一凝,鄭林森匆匆跑出來:「娘親,這大雪天的您怎麼來了?您不是有些頭疼嗎?怎不在屋裡歇歇?」
「你們……」宋氏輕輕推開鄭林森攙扶自己的手,低聲道,「回去再跟你們算賬。」說罷,整整容色進了房裡。
屋子裡,鄭芸瀟和方子笙都站了起來。
宋氏和善地朝方子笙望去。
眼前的少女體型消瘦,臉色慘白。她梳著簡單的髮髻,隨意插著一枝素銀釵。身穿一件素雅的蓮青碎銀的緞襖,外罩湖水藍對襟褂,蔥黃綾棉裙。整個人看起來既樸素又淡雅。
方子笙施禮后,抬起頭來,正要開口對她說話的宋氏,卻如同被人使了定身術,連臉上的笑也一併凝住了。
宋氏死死盯住少女的眉眼,腦海里忽然回憶起一件陳年舊事來。
在鄭府,鄭駿書房的規矩很大,不許任何人隨意進出,就是宋氏自己也很少進入。但這麼多年來,宋氏也算進去過幾次。在那有限的幾次里,宋氏曾見過一副小像。那小像上畫的是個美貌少女。
當時鄭駿看到宋氏發現那副小像,神情十分尷尬,借口說是本想給宋氏畫一副小像,誰知畫藝不精,畫出來居然不像她。
宋氏還記得自己當時嘲笑了夫君好幾日。可今日瞅著這二小姐的眉眼,活脫脫就是那副畫上的模樣。
一時間,宋氏的心狠狠的痛了。
果然!
果然早在那個時候,老爺心裡就已經有了一個別的女人。
宋氏深吸口氣,強迫自己笑起來:「快起來,純心你身體不好,坐著就成。」
等方子笙起身後,宋氏又強迫自己偏了頭,不去看鄭純心那張她心痛難忍的臉,沖鄭芸瀟皺眉道:「你爹爹千叮萬囑,讓你們不要來打擾你妹妹靜養,你都忘了嗎?下人們來報,你宛凌姐姐的馬車已經進了城,馬上就要到了,還不快去二門上瞧瞧。」
鄭芸瀟聞言一喜,又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方子笙,遲疑了一會兒,又想著反正那貓兒暫時為自己報了仇,來日方長,也不怕收拾不了鄭純心。當即便拉了鄭林森的袖子,和方子笙說了兩句閑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此刻,春暖的茶終於端了上來,宋氏輕抿一口。
居然是今年新買的雀舌。
雀舌價貴,鄭純心不過是個外室所生的小丫頭,老爺待她,當真是不薄啊!
宋氏將頭埋在裊裊茶氤中,安慰自己,又或許是因為這原先是老爺的別院,這些雀舌,都是老爺剩下的。
見宋氏不說話,方子笙開了口:「方才聽弟弟說,夫人有些不舒服,可請陳大夫看過了?」
宋氏身形一僵。
陳圖經是鄭駿半年前特意從江湖上請來的,聽說醫術頗高。但陳圖經為人清高,等閑小病根本不看。鄭駿也特意交代了,陳圖經在府里,乃是貴客,不得隨意打擾。若有了小病小痛,去外面請大夫即可。
再加上鄭純心入府後,鄭駿又特意吩咐,說陳大夫只負責二小姐的傷勢,嚴令外人打擾。所以這幾日頭疼不已的宋氏,請的是城南東頭那家老字號的老大夫劉旭洋。
一時之間,宋氏只覺得思緒紛紛擾擾,頭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