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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我豈能專美

  月涼如水銀如鉤。


  方子笙立在窗前。


  風不大,微冷。


  院里四面掛著燈籠,院外有暗衛。雖不得見,於一片靜謐中,方子笙卻能感覺到。


  她一向敏覺。正因此,戰場上才撿回幾次命。自從那夜被刺殺,鄭駿便加派人手,護死這處小院,尤其是夜晚。


  幾日未曾得見鄭駿,方子笙忽發覺心頭有些想念。


  許是她太入戲了。


  前世方國公對她事事不滿意,今生鄭駿為父,對她寵溺有加。這樣的爹爹,是她夢寐以求的。


  方子笙揉揉額角,覺得疲累。心頭壓著許多事,卻無處排遣。


  齊國的事,即便再想探知消息,無奈她鞭長莫及,能力不足。


  門房裡的內鬼小五,還有許家兄弟,他們究竟是誰的手下,與鄭駿到底有何冤讎呢?她是否該向鄭駿坦白,永寧寺後山雲彭被殺一事呢?


  還有她的救命恩人,壽王李筠,他如今身在何處,可否躲過神捕習蕭的追捕呢?


  最後,方子笙的目光落向身後地毯上,碩大的酒葫蘆,腦海中浮出韓明瑜的笑臉。


  到底,那個酒鬼韓樂師,是不是韓明瑜呢?


  這些事,紛紛擾擾,讓她無法安眠。


  「吱……」門被推開,端著食盤的花開,襖裙整齊地走進來。


  眼見立在窗口吹風的方子笙,花開拿過衣架上的斗篷,為她披上,關窗,請她喝葯。


  食盤裡,除了一碗高烈藥方里的葯,還有一小盅白白胖胖的湯圓。


  「奴婢見小姐晚膳沒吃什麼,就做了湯圓,喝了葯再吃?」花開將碳爐移過來,捏捏自己凍紅的耳朵。


  拿過瓷勺,嘗一口湯圓,心肺都覺得熱乎乎,就如同當年與韓明瑜初次喝酒時的感覺。


  「荼靡呢?」


  「今夜奴婢當值,就讓她去睡了。其實,小姐你不在的這兩日,荼靡很擔心,幾乎沒睡。她幾次求見老爺,打聽您的消息。可是老爺並未告訴她。」花開烤著手,心中安定。


  方子笙從瑞雪宴失蹤時,花開的心急和荼靡一樣,如今方子笙回來,她的心也與荼靡一樣,一下子就安定了。


  「心亂了,就容易露出馬腳。這幾日,你可曾從荼靡那裡得到有關她的過往?」方子笙遲疑片刻,才問。


  「荼靡……」花開輕咬下唇,「她去驛站寄出一封信,收信之人在承州。」


  「承州?」那個鄭純心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方子笙摩挲著白玉葯盞,發獃。


  缺人手!

  無論她想做什麼,身為女子有疾患,都無法正正噹噹去做。她需要有人充當她的眼,她的腳,去那些她想去的地方,充當她的手,撕開一團團迷霧。


  夢裡,方子笙睡得極不安穩。次日用過早膳,就見鄭宛凌出現在小院,原來是邀她前去觀看金銀坊新出的首飾。而鄭芸瀟則因為心情不好,不願與方子笙她們同行。


  方子笙對鄭宛凌頗有好感。


  可眼看瑞雪宴已過,鄭宛凌卻並無回京都的打算。鄭國公府也奇怪,一個千金小姐在外,他們不擔心也不催促。


  金銀坊門口人潮湧動。


  樓有三層,每層四面擺著成排的戧金五彩盒。盒內鋪著柔軟的黑絲絨,上面擺放珠寶首飾,件件巧奪天工。


  望過去,盒前有首飾的名字。環佩金鈿,釵鬢步搖,各有特色。


  荼靡和飛燕也看花了眼。


  方子笙悠悠走著,慢慢欣賞。


  那支赤金嵌玉的步搖小巧精緻,那支攢絲金鳳銜珠步搖也不錯。


  呀,那副金八寶如意對花釵格外引人注目。還有白雀玉搔頭,赤金明月璫,珠光寶氣,富麗堂皇。


  方子笙曾住齊國皇宮,見到的寶物並不算少。這裡的首飾,規格雖比不得她以前見過的,但勝在款式新穎,造型別緻。


  方子笙拿起一顆晶瑩剔透的琉璃珠,仔細看看。又拿起一對海騮花寶鈿花釵,外加一把造型別緻的嵌金如意梳,放向身後夥計的托盤上。


  鄭宛凌卻心不在焉,頻頻往兩丈多高的大門處看。


  她在看誰?


  「二妹妹,昨日你去梅宴,可曾見到程三公子?」鄭宛凌拿起一件雪玉瓔珞,凝眸流轉。


  程曦?


  方子笙笑笑:「見了……」


  「聽說他還誇了你的畫?」鄭宛凌說的認真,眼裡皆是探究。


  方子笙詫異。


  想來鄭芸瀟定然不會告訴鄭宛凌這些,任何能長她方子笙威風的事,鄭芸瀟都不會說。


  那,鄭宛凌是從何處得知此事呢?又為何偏在此刻提起。莫不是就為了這句話,才與毫無交情的她,同逛金銀坊?

  「嗯!是程公子謬讚了!」方子笙轉身,恰恰與門口一個人四目相對。


  程曦?


  都說人不經念,剛說到他,他便出現。


  「程哥哥,你怎不進去?」嬌俏可人的蘇昔悅從程曦身後出現,一雙黑眸順勢瞧見方子笙和鄭宛凌。


  「咦?」蘇昔悅大驚,快步而來。


  方子笙心念,這下完了。


  昨日剛和程曦說好,要跟永寧寺後山殺人一案劃清界限,今日就和知情的蘇昔悅撞個正著。


  「鄭姐姐,你居然在這裡?」蘇昔悅眉開眼笑,一雙冷厲的眼,彎成月牙,「國公爺爺好嗎?姐姐你來了黎陽,怎不告訴我呢?——呀,都怪我昨日有事,否則梅宴上,定能見到姐姐——這位是……」


  「這是我本家妹妹,鄭純心!」


  「我好像見過她……」蘇昔悅喃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面無表情的方子笙。


  她印象很深,這個「鄭純心」太像前兩日程哥哥帶回的丫鬟。那個丫鬟很有可能是殺人犯——


  「程公子——」鄭宛凌壓抑著心頭激動,上前行禮,一雙妙目露出痴意。


  果然,劉剛的消息沒錯,蘇昔悅今日要來金銀坊買首飾。她想賭一把,看能否好運見到程曦。上天垂憐,來到黎陽小半個月,終於見到他了。


  程曦姿態閑適,手裡拎著一個竹編的鳥籠,關著一直翠綠黃羽的鸚鵡。渾身滿滿的紈絝氣息。


  「鄭六小姐,好巧!」程曦微微一笑,引得樓上開始騷動。


  「看——看,他笑了……沒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親眼一睹程三公子的風采——」


  「我要下樓,離他近一些……」


  「等等我,我也去……」


  紛紛擾擾的雜音,讓蘇昔悅不滿。


  程曦更是無語,眸里透出幾分不耐。今日陪同蘇昔悅出門,乃舅母之命,他不願違逆。可他就知道,沒了鬍子,去哪裡都是麻煩。


  程曦一哂,忽瞧見方子笙唇邊笑意,不由心中不爽。我在這邊被當成猴子一般,任人圍觀,小丫頭卻在那廂幸災樂禍。


  不行,不能專美,也要拖她下水——


  畢竟,獨樂不如眾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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