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寺角銅鈴
方子笙又打了套拳,終於等到花開從街上回來。接過花開手中的糖炒栗子,方子笙道:「附耳過來,我有事讓你做!」
兩人如此耳語一番,花開點頭,接過方子笙從荼靡那裡拿來的庫房鑰匙,自去辦事不提。
第二日,當整個黎陽城都傳來方子笙的掃把星命格時,鄭府的朱紅大門前多了兩個輜衣的僧人。
路過的人認得,那是空空寺的了誠大師和了信大師。
空空寺的廟宇不是黎陽城最大的廟宇,卻是黎陽城最出名的廟宇。因為裡面的主持萬空大師的卜卦十分精準。
比如孕婦肚裡懷的是男是女,他一眼便知。例子。
總之,空空寺的批命,在黎陽城很被推崇。所以當了誠大師和了信大師來到鄭府門前時,立刻引發了一陣圍觀。
「大師,你們在這裡做什麼?」見到兩位大師正將半袋子鹽往地上灑,圍觀的百姓里有人詫異。
「阿彌陀佛,貧僧是想看看,能不能替府里的二小姐改命!」了誠一臉真誠道,「鄭老爺每年都給本寺添許多的香油錢,貧僧想為他排憂解難。」
「這麼說,那二小姐的命格當真是克母克夫克子了?」有人不嫌事大,高聲喊道。
了誠雙手合十:「阿尼陀佛,施主說的對,也不對……這世間萬物,皆是相剋相生的。就像二小姐的命格一樣,若嫁的不是上天註定的那個人,自然是克夫克子。但若嫁的是命中注定的有緣人,那……」
了誠賣了個關子,微微一笑,等著把大家的好奇心提到極致。
「那會怎樣?」
「師父快些說吧——」
看周遭人都亟不可待,了誠才清清嗓子:「那可就是旺夫旺子,不僅丈夫兒子都能位居高官,說不定還能貴不可言——」
「貴不可言?」四周喧嘩聲大起。
了信在一旁黑了臉,等辦完事回寺之後,在師父萬空面前,狠狠告了了誠一狀。
「主持,貴不可言指的是什麼,誰都知道。莫不是那鄭家二小姐將來能入宮?」除了宮妃的夫君孩子貴不可言,還能有誰敢這麼說。
「你真這麼說了?」正在下棋的萬空詫異,這個徒兒辦事一向很靠譜,今日是怎麼了?
了誠很委屈:「是鄭家二小姐送來的信上讓我那樣說的。」
了誠是真的覺得很委屈。
師父常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只要不傷天害理,他們說些善意的謊言很正常。
師父還說,拿人錢忠人事,他不過是按照鄭家二小姐的要求說的,怎麼就有錯了?
「貴不可言?」棋盤對面的男子笑笑,頓時驚艷了了誠和了信的眼。
他身穿大紅的福紋外袍,頭戴紫金冠,腰纏金玉帶,嘴角輕抿一絲笑。看著他,無端讓人想起春日裡那飄灑的櫻花雨。紛紛揚揚,飄飄蕩蕩,美不勝收。
「壽王不必當真,那不過是鄭家二小姐的玩笑話!」萬空淡定地放下手中白子。
「那大師可曾為那個鄭家二小姐卜上一卦?」壽王捻著黑子,眼裡是輕輕淺淺的笑意。
「宋家送來的生辰八字本就不準,何必浪費老衲的時間。」萬空慈眉善目,鬚髮皆白,「稍後,程三公子會來給老衲送酒。不知壽王見或不見?」
噹啷一聲,黑子落在棋盤上,聲音十分清脆。
壽王笑笑:「不好意思手鬆了!本王忽然想起還有要事處理,先回禪房了。大師,告辭!」
眼見壽王裹緊毛絨絨的貂皮離去,了信詫異道:「師父,他們認識?」
「何止是認識,還曾情同手足。可惜,可惜,造化弄人,七年生死,不知他們何時才能化解那份孽緣啊!」萬空眼皮都沒抬一下,「給宋家卜卦的了悟呢?」
「已經關起來了。師父要怎麼處置他?」
「修行之人最忌害人。他收了宋家的銀子不算錯,錯的是不該助紂為虐,毀了別人家女兒的一生。送他去思過崖吧!」萬空丟了手中的棋子,「今日去鄭府,可曾見到那位二小姐?」
了誠搖頭:「先是見了鄭府的主母,後來鄭老爺才趕回來。說是改日再來感謝師父!」
萬空笑笑:「看來今年重修廟宇的銀子有著落了,乾的不錯。走吧,去看看高老頭的酒送來了沒有!」
萬空當先走出去,無人瞧見遠處的高樓上,壽王獨自望著他們。
廟宇肅穆,樓角掛的銅鈴隨風作響。一個什麼衣服侍衛忍了忍,從樓梯口走近:「王爺,您身體不好,這裡風大,屬下陪您回去吧?」
「千山,你看,那是不是他?」壽王雙手摩挲著一枚玉扳指。
那玉剔透,氤氳著淡淡的碧綠,煞是好看。
千山望去,但見那人披著一件大紅猩猩氈的斗篷,面目卻很模糊:「離得太遠了屬下看不真切。況且已經七年過去了,連王爺的相貌都變了許多。程公子應該也變了……」
壽王微微一笑,儒雅的氣質中滲出點點冷意。他低低笑道:「變得何止是相貌,還有人心……」
他又看了會兒,神情有些恍惚。
程曦,他好像長高了,也更愛笑了。還記得小時候,他們在皇宮的書房淘氣,無論師父怎麼責罵程曦,他都是笑盈盈地承認錯誤,然後照舊闖禍。他啊,從小就很無賴。
等程曦和萬空一行人消失在視線中,壽王才微微一閉眼,再睜開時,眸中恍惚皆退。
他冷靜地轉身:「走吧……」
當萬空對著程曦無意中說起鄭家二小姐時,鄭芸瀟也在和一人說起方子笙。
那是一個面容清秀,身量很高的年輕男子。他臉色很平靜,心中卻五味摻雜。
「寧睿,我說的你可明白?」鄭芸瀟小心翼翼地問,「只要你娶了我妹妹,就能擁有我們家三分之一的家財。這樣,你就能給伯母看病抓藥,也能供餘下幾個弟弟讀書。我妹妹她人不錯,生的也漂亮……」
「大小姐!」寧睿幾乎要將手心裡攥著的木人給捏碎。這本是他要送給鄭芸瀟的生辰禮物。
看來,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