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激怒

  「說他們不敢就有點誇張了，但青縣這邊的局面打不開，寺內壽一一定很頭疼就是了。」戴小點的神情有些亢奮起來，說道：「總座，您最好回保定一趟，把這個情況向戰區做詳細的彙報。青縣作戰已經不是第一戰區的問題，而是可以提高到整個全面抗戰的高度了。日軍不能解決我們，正面戰場的壓力就會小得多，更主要的是，華北這邊解決不了，就不可能抽調出部隊支援第三戰區的日軍！甚至……」


  「甚至什麼？」張克俠追問道。


  「不，不不不不……」戴小點連連搖頭，心底也認為自己的設想有些過於美妙了。「這個先不談，您……嗯，先給戰區發一份電報，把情況說一下，可能會叫您回去，做詳細的說明，您如果真的回去的話，有件事一定要提醒鈞座，就是正面的第二集團軍對青縣戰場的護翼作用，必須要一再的和劉峙司令說明，否則，真等大戰打起來，他那邊出了紕漏，咱們這就全完了！」


  他一邊說，張克俠一邊頻頻點頭，三個人邊走邊說，戴小點突然止步、向後轉，竟是把兩個人扔在一邊，自己落荒而逃了！張克俠兩個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他就不見了：「怎麼了？枝雲，你幹嘛去？」


  戴小點頭也不回的擺擺手，繞過前面的通道，再也看不見了：「這……」張克俠和趙登禹面面相覷：「怎麼回事？」


  「別管他，可能是鬧肚子，上廁所去了。」趙登禹自作聰明的說道。


  張克俠笑著搖搖頭，一路出了房舍，等到出來，兩個人立刻明白他突然逃跑的緣由了！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一看他們出來，轟隆隆的圍了上來：「張將軍，您此番北上，是不是因為戰事進展不利，已經到了必須您親臨火線，親自指揮戰鬥的時刻？」


  張克俠一楞，怎麼來了這麼多記者？誰讓他們進來的？他發愣的功夫，更多的記者把問題拋了出來：「張將軍，青縣以北的戰鬥最終以我軍全線潰敗告終，前指指揮人員，是否要承擔責任？」


  張克俠立刻反應過來了，雙手下壓，人群逐漸安靜；不料突然有一個女聲開口：「張將軍，新二旅的戴旅長被指剋扣軍餉，貪污公帑，已經造成新二旅大部官兵對其不滿，此次更有葉秀峰科長從南京北上調查，請問，調查的結果是怎麼樣的？還有，對於戴旅長的處置，集團軍有什麼意見？」


  張克俠愕然看去，是一個比一眾男記者身量還要高出幾分的女子，不是苟日新又是誰？張克俠暗暗叫苦，斟酌著語言，慢吞吞的說道：「列位記者朋友，很感謝你們不避危險的來到青縣，嗯，報道忠勇的國軍戰士，浴血抗擊日寇的事迹。但關於之前數日的戰鬥，尚未有結論，即便有了結論，也要第一時間上報戰區長官部，其中關涉到軍事秘密的內容，請恕不能披露。」


  聽他又在拿軍事秘密四個字來做擋箭牌，記者們大為不滿，苟日新第一個說道：「參謀長，您說得極是，有關軍事秘密方面，我們自然不敢打聽，但華北抗戰，牽動萬民之心，您就不能透露一點，也好讓後方的百姓安心一二？」


  「對啊、對啊，」眾人紛紛起鬨，「我們不要太多，最起碼，把國軍將士傷亡數字告訴我們一點也好啊。」


  「這個嘛，還在統計、還在統計，等到這項工作完成了，克俠自然會通知記者朋友。」


  記者都是得寸進尺的，把他的話低頭記錄下來，又問道：「那麼，對於青縣作戰，張長官有什麼展望？關於這一點，總可以談一談的吧？正如苟小姐所說的，國軍傷亡數字、殺敵多少，甚至戰士們在戰場上的英武身姿，這些總不會是軍事秘密吧？這對於提振士氣、鼓舞民心，都是有著巨大的作用的。」


  張克俠想想也覺得有理，正待開口，人群後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不行。」


  張克俠站在台階上看得清楚，赫然是戴小點，這傢伙居然又回來了？

  戴小點分開人從，一路穿過，走到張克俠身邊，說道：「想知道戰士們是怎麼英勇作戰的，可以去軍醫院。在不打擾治療和他們休息的情況下，是可以允許的。但，所有人都要先行登記，稿件也要通過前指的審查，才能刊發。」


  記者們一片嘩然，新聞稿也要審查？從民國肇建的那一天開始，就從來沒有過。當初袁世凱稱帝的洪憲時期，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對新聞人實行新聞審查，這個傢伙是瘋了嗎？「他當自己是誰？」


  「簡直就是痞子！」


  「純粹胡鬧！」


  「小子妄言！」


  苟日新站在下面，揚起俏臉看著戴小點，心中得意：好，好小子！你這回可是老虎掉進山澗——傷人太眾了，看你這回怎麼死！這會兒她倒不著急了，雙臂環抱，把飽滿的胸脯擠得愈發高聳，嘴角噙著一抹冷笑，等著看他的笑話。


  趙登禹不知道記者為什麼會發怒，張克俠卻是懂的，他也有些發傻，枝雲真是得意忘形了，這種話怎麼能說呢？「枝雲？」


  「沒事，別理他們。」戴小點明亮的眸子環視一周，說道：「還有問題嗎？沒有的話，就這樣吧。」


  「等一等！」一個記者連最起碼的禮貌都不顧了，朗聲喝道：「參謀長，請問這位長官是……？」


  「你連他都不認識？」苟日新側過身，向所有人說道：「聽說過原29軍有個年輕的戰鬥英雄，7月8日在盧溝橋前狙擊日軍，戰後連升數級，便是蔣委員長都親自接見的戴枝雲小點連長？就是咱們面前的這位了。」


  她說到一半，眾人就猜出來了，齊齊望向戴小點，有幾個甚至還長長的『哦』了一聲，很顯然，在場的所有人都聽說過他的名字。記者的威勢稍挫，卻還是不肯丟下無冕之王的驕傲：「戴旅長的名頭兄弟自是知道的，在戰場上屢立戰功，殺得鬼子聞風喪膽，盧溝橋一戰更是刷新了29軍的戰史。兄弟身為中國人，聽聞之後，只覺衷心欽服，更感嘆我中國有戴連長這樣的虎將，倭人蕞爾小國，又有何懼？」


  這個傢伙馬屁不要錢似的捧了一通，話鋒一轉，說道：「但不知道為什麼，戴連長今天會口出亡國之音？新聞審查，只有前清時代，玉山將頹的時候，才偶得一見，自民國開始，就聞所未聞。如今抗戰大業將舉，正是要全民上下，同策同力，發光發熱，方能挽救局勢之時，我等身為記者，把抗日戰場上英勇獻身、為國流血的將士的事迹傳遍全國，不但是責任，更是義務！想不到到了戴旅長這裡，卻要接受稿件審查？這無疑是倒行逆施、破壞抗戰！」


  戴小點對扣上來的帽子根本不屑一顧，答非所問的說道：「我現任37師新編第二旅少將旅長，除了這個身份之外，我還是青縣作戰前敵副總指揮，我說要登記，你們就得登記；我說要審核稿件，就必須要審核！」


  記者楞了一下，頓時為之啞火，苟日新看情況不對，立刻說道：「你這是以勢壓人，強姦民意！張長官，如果你縱容戴小點這樣暴虐的人，我們將拒絕報道！」


  張克俠為之苦笑，這種時候，即便他對戴小點的決定再不以為然，也斷沒有拆台的道理。戴小點冷笑幾聲，說道：「那就拉倒！來人？」


  「有！」周圍立刻有二十幾個手持步槍的戰士，圍攏了過來。


  「把所有記者安全的送到青縣縣城，記住，你們的任務只是護送他們到縣城，完成任務之後，立刻返回！」


  「是！」


  記者們真有些傻眼了，戴小點做事這麼不留情面？有心就這樣離開，又萬萬不敢——青縣以北的戰役取得大捷，是連老蔣都知道、並為之歡欣鼓舞的，在現在第二、第三戰區要麼苟延殘喘，要麼節節敗退的情況下，國家太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來鼓舞士氣了。因此，今天到場的記者天南海北的都有，最遠的是來自香港的記者，最近的也是《石家莊報》的，眼下倒好，一篇稿件都沒弄到，就要被掃地出門了？天可憐見，他們到達這裡的時間，還沒有路上奔波的時間長呢？


  苟日新也有些發獃，這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