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大難不死
次日一早，懷仁醒來，沒察覺到身體有什麼異樣。
待到他將黑妞喚醒后，才發現沐雪獨自坐在石桌旁，目光所向，卻是塔門下倚著輪車尚在沉睡的游羽。仔細一看，她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敢情是將游羽和昨日的烤雞相提並論了。
「沐靈師早！」
沐雪被懷仁一聲問候驚個半死，失態后慌忙回應。
「早！早！」
黑妞本來還處於回神狀態，瞧見沐雪后，精神馬上振奮起來，幾步跑到她身邊。
「沐姐姐是過來找我喝酒的嗎？」
沐雪咯咯直笑，摸了摸黑妞的頭，然後對懷仁略顯不滿道：「別老是靈師、前輩叫個不停，就像丫頭這般多好！」
懷仁擾了饒頭，心中感嘆即便是靈術師也和自己這種普通人同一種心性。
「游羽那頭豬怎麼還在睡？本仙子到訪也不提早迎接一番？」沐雪這一番問話，搞得懷仁就跟主人家似的。
「游兄不勝酒力，身體又不怎麼好，就讓他多休息一會吧！」
「他身體不好？開什麼玩笑！你是不知道……」
咳咳！
游羽突然醒來，打斷了沐雪的話。
「這一大早的，你又跑過來幹什麼？」
這話問得沐雪很不樂意，身子突兀地消失在原地，隨後又出現在游羽身後。接著就是纖纖玉手拉扯著游羽的耳朵，讓後者聲聲呼疼。
「本仙子要不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才懶得管你死活呢！你可倒好，不記恩不說，還三番五次對本仙子無禮。」
懷仁看得出沐雪和游羽關係非同一般，便裝作看不見，還讓黑妞和自己一道去圃園採摘果子。
待到兄妹兩走遠，沐雪鬆開了手。
「昨夜的動靜好大啊！」
「他哪次來不是這樣？」
「這次不一樣的，爹爹說這次同來的還有一位強者。」
游羽無話，默默看著忙碌的懷仁。
「我剛才已用木靈查探過黑妞的身體，蠻魔的毒已經解了；至於懷仁，似乎與昨日有些不一樣了。」說這話時，沐雪一臉不解。
「他若真是天賜聖脈，此時境界絕不在你爹爹之下，化解蠻魔血毒自然不在話下，並且說不定真有辦法讓一副絕靈之軀重新踏入靈道。」
沐雪點了點頭，對游羽的說法表示贊同。不過這可是聖脈啊！這樣卓絕的人物絕不會籍籍無名，然而自己每次問到這個人時，爹爹都是閉口不談，更嚴禁自己和外人談論。
「你當真不記得你爹娘的相貌了？」
沐雪有此一問也屬正常，畢竟八年前的事發生后，也就那人敢無視五大靈門，每隔一段時間便來看望游羽。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自我記事起便生活在塔中，由師兄師姐帶大，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誰。說真的，我希望他不是，因為那樣我才不會恨他。」
「好吧！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他什麼時候幫你解除體內的天劍印？」
「他早就將天劍印的解印交給了我！」
「那你是在等一個時機嗎？」
「天靈有根之日，就是我解封之時。」
話到此處，沐雪沒有再問什麼，只是和游羽一道看著不遠處的兄妹。
快至午時，懷仁做好了食物，沐雪大讚而食，再乘興而去。
等待沐雪離去，塔中回復了寧靜。通過這兩天相處，兩少熟絡了不少，所以會談及一些較為私隱的話題。
對懷仁來說，他最感興趣的還是這天靈塔為何只有游羽一人。可他剛問到這個問題，而游羽稍顯猶豫后正準備回答……
「游羽你給我出來！」一個夾雜著怒意的聲音在院門外響起。
被人指名道姓呵斥，游羽自然很是不快，遂帶著一臉寒霜在懷仁兄妹的陪伴下來到院門處。
院門外，領頭的是一個身著赤紅鍛衣的青年男子，身後跟著一眾竊竊私語的同門。在其身側，一藍衣少女楚楚可憐，目中含淚，對著青年男子的舉止中故作風情。
且不說游羽責問對方來意，單看懷仁此時目光所向，正是那藍衣少女。但對方此刻滿門心思都在青年男子身上，又哪裡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游羽認得那青年男子，正是去年神火峰新晉的內門弟子關耀，不過兩人間沒有任何交集，他今天這番勞師動眾是為何？
這個問題還沒想明白，游羽又看到身側的懷仁還在盯著關耀身旁的女子，心中一動，接著低聲問道：「是她？」
懷仁點了點頭，眼中滿是哀傷。
再說關耀的一眾同門瞧見一向獨居的游羽還有人陪著，好奇心大作跟著便議論開了。但關耀帶著威勢而來，一眾同門卻這般反應，自然是落了他的面子，隨即令他大喝道：「閉嘴！」
藍衣女子在這一聲呵斥下佯裝受驚，目光總算是挪移到了別處，不過轉瞬又在懷仁的面上三晃，然後一臉驚疑。
「游羽，你蠱惑我堂弟關輝竊取紅鳳丹，意欲何為？」
游羽一愣，半響沒回過神來。
「你關耀是不是修靈修傻了，說些什麼莫名其妙的話！」
關耀身子往前一站，與游羽成對峙之勢，目露凶意。
「昨夜關輝偷入我內室，意圖竊走紅鳳丹，若不是中途露了馬腳，還真就得逞了。事後問他為何如此行事，他只說這是你的授意。我本不信，可多番調查下，昨日關輝確實與你接觸過，且這事還有姚師妹作證。」
游羽先是一頭黑線，接著一臉冷笑。
「感情你這玩的是無中生有啊！說吧！他授意你來找茬是為了達到什麼目的？」
關耀再次大喝，對游羽的話裝作聽不懂的樣子。
「姚師妹，你且大膽說出你昨日的見聞。」
哪料本應附和的姚師妹完全沒有回應，關耀忍不住看了過去，才發現姚師妹神色慌張，目光中儘是躲閃。更不解的是，這躲閃的目光似乎是拜游羽身後的少年所賜。
「姚師妹？」
姚美美回過神來，卻再也不見先前的嫵媚，言語中也略顯慌亂。
「昨日……我和關輝師兄……偶遇，寒暄幾句后得知他要來這裡見……」
游羽目光犀利，直盯著姚美美，讓她慌然低下了頭。
「這位姚師姐可莫要顛倒黑白，昨日分明是你和那關耀……」游羽話沒說完，身旁的懷仁已是將輪車抓得發響，所以他也適時閉口了。
再說關耀很不滿姚美美的表現，目光中不乏威脅之意。
「我和關耀師兄乃是同一批納靈弟子，平日有幾分私交，前些時候他告訴我會參加今年的『升靈試』，但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後他又說他有一個朋友，有一種秘法可以助他速結靈心，不過這種秘法需要紅鳳丹來交換。所以，所以……」
姚美美這一番話不僅讓游羽怒不可遏，更讓懷仁目瞪口呆，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就在兩少無語之時，關耀一副失望模樣道：「本以為天靈塔乃是五大靈門之貴，沒想塔中弟子八年前集體投奔邪魔，丟了靈術師作為人的品行；而今更墮落成收留詭作者和廢物的避難所。」
關耀的話字字戳心，氣得游羽渾身發抖。
「混賬，天靈塔也是你這種人可以污衊的？」
關耀滿不在乎，神情中別提有多囂張。
「我這種人？敢問你游羽又是何等修為？哼！不過一個為靈所棄的廢物罷了！若不是看在木仙子的面子上，早就被逐下山了。」
隨關耀前來的都是神火峰弟子，所以此刻自發地附和關耀爆發出一陣鬨笑。
就在游羽漸漸失控而懷仁失落之時，黑妞走到他們身後，輕輕拉著兩人的衣襟，然後小聲說道：「那個領頭穿紅衣服的一看就不是好人，還有他旁邊的姐姐，我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要不然先前也不會對他擠眉弄眼的。」
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游羽霎時冷靜下來，細想關耀此舉的真正用意；倒是懷仁在聽到黑妞的話后，更受打擊，恨不得馬上下山。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過你關耀也倒是夠狠啊！為了向他表露忠心，連自己的堂弟也能陷害，我猜想關輝此刻一定在地火壇里受苦，心裡指不定有多想將你碎屍萬段。」
關耀眉角一緊，眼中寒意更盛。
「你矇騙關輝有秘法凝結靈心，更蠱惑他偷竊紅鳳丹，其心可誅。為了不讓更多人受你蠱惑，也為了查明這天靈塔中有沒有藏匿邪魔，我奉命入塔。」
游羽此時總算明白了關耀這番鬧事的目的，看來其背後的人對天靈塔中的資源再起貪念，但又礙於某些原因不能直接出面。
「天靈塔對五大靈門弟子而言乃是禁地，你敢違逆？」
關耀面上抽搐，片刻后咬牙低吼道：「一切有少門主擔著，給我搜！」
跟隨關耀來的神火峰弟子中不乏內門精英，對關耀的囂張本就有些不快，奈何他突然搬出了少門主，哪還敢不聽命。畢竟對神火峰所有弟子而言，少門主是僅次於明王和四大長老的存在，絕不可逆。
游羽雖無力阻攔，卻也猛然轉動輪車攔在門前。而黑妞也不知犯哪門子傻，跟在輪車左側與游羽站在一起。
情緒低落的懷仁反應稍慢，瞧見游羽和黑妞的舉動后，下意識地並了過去，慌亂中恰與姚美美匆匆對視。只見她目光躲躲閃閃，緊接著埋怨，然後怨恨，又至冷漠，最終形同陌路。
懷仁感受著她的變化，一直壓抑著的情緒突然消散了，那不是釋懷，而是絕望。
關耀瞧見三人阻攔，因顧忌沐雪不能對游羽出手，但另外兩人就不同了。當下抬指指向懷仁，霎時指間一點紅炎如蓮，蓮瓣如刃，綻放著向懷仁飛去。
游羽大驚，吼叫著讓懷仁避開，然而這紅蓮來勢極快，加上懷仁本就有些失神，哪裡躲避得開。
懷仁這一中招，胸前衣衫如卷白炎，轉瞬化作飛灰。那蓮瓣飛旋間觸上肌膚，霎時明滅不休。待到其身子被擊退後倒飛撞在院門上，黑妞驚叫著撲上去，才發現前胸處焦黑一片，而懷仁已是昏迷不醒。
悲痛后的苦喊和憤怒讓黑妞有些瘋狂，也不顧自己小小身板根本威脅不了關耀，就這麼沖了過去。游羽對懷仁的遭遇同樣悲憤，但他理智尚存，見著黑妞飛蛾撲火，急忙喊停。可黑妞哪裡聽得進去，眼見著關耀指尖紅炎再現，她就要隨同懷仁殞命於此。
「還不來？」游羽突然仰天大吼。
緊接著，一顆木仔突兀地刺破青岡地面，又極速生根發芽，恰在黑妞身前開枝散葉，最終長成一團綠色的怪木。
再說關耀紅蓮激射，卻在怪木的綠紋震蕩間如泥牛入海。
半空中，木仙子滿面寒霜，飄身降下。
黑妞一見沐雪到來，大哭起來，然後回到懷仁身邊，將其抱住，頭緊緊貼在懷仁的頸間。
沐雪避開游羽憤怒的眼神，向著滿是不安的關耀等人站定。
「滾！」
關耀等人對沐雪的畏懼不下於那位少門主，畢竟靈道六境，高一層境界便是絕對的強弱差距，更何況沐雪的任性那是在五大靈門出了名了。
出於少門主的命令，關耀還是小心翼翼地發問：「稟木仙子，我等是奉了少門主之命來調查這天靈塔，所以……」
沐雪秀眉一蹙，指尖微顫。
「看來我的話不怎麼管用了啊！」
然而她這話音剛落，關耀身後的神火峰門人已飛速散去，就算關耀也是後撤數步，唯有獃滯的姚美美還站在原地。
沐雪尚不知曉懷仁和姚美美的關係，此刻只以為她是驚嚇過度，便看了看關耀，意思不用明說。
關耀哪會不懂，趕緊拉著姚美美轉身欲走。
「慢著！」喊話的是游羽，只見他轉動輪車，來到沐雪身旁，眼中儘是寒意。
關耀對沐雪心存畏懼，可對游羽還是不放在眼裡的，回望時，一副不屑的模樣。
「回去告訴楚燁，三個月後，我游羽會向他討回今日這筆賬！」
關耀心想少門主可是與沐雪齊名的青年高手，而游羽卻已是廢物一個，這樣的挑戰等同於送死，所以哪裡放在心上。
可他沒想到沐雪跟著補了一句：「我會做這一戰的公證！」。驚疑中，關耀離去。
「等等！」
懷仁有氣無力的聲音突然傳出，讓場中所有人都一驚。
黑妞欣喜萬分，激動的眼淚如柱滑落，游羽則連忙過來照看，沐雪更是緊接著催動木靈查探懷仁的身體。
至於不遠處的關耀喃喃自語著，根本不敢相信懷仁居然還活著。而他身旁的姚美美神情莫名，似有怨恨，又似安然。
懷仁在黑妞的攙扶下坐了起來，目光遙望關耀。
「三個月後，我也會挑戰你，不論生死。」
懷仁對關耀而言毫無存在感，只不過他受了那一擊炎爆后應該死透了才對，如今又是怎麼回事？一定是沐雪做了手腳，早在炎爆及身前便布下了木靈御術，一定是這樣的。
除此之外，一個毫無靈紋波動的普通人能對自己造成威脅？簡直就是笑話！
「好！你要送死我可不會手下留情！」說完這話，關耀再也不願直面沐雪的威脅，拉著姚美美飛躍於浮石之上，轉瞬不見蹤影。
待到關耀一行走後，游羽緊張地盯著沐雪。
「怎麼樣？」
與游羽的緊迫相比，懷仁自己卻沒什麼感覺，只是想著剛才義憤之下發出的挑戰該如何收場，自己是否該向游羽交代身後事。
沐雪蹙眉思索時，指尖引出的綠芒在懷仁身上不斷遊走，好一會後才收功。
然後她再沉思片刻，忽然展顏一笑。
「大難不死！」
游羽哪會不明白沐雪的意思，跟著笑道：「必有後福！」
懷仁完全不明所以，但一聽兩人這麼說，就必然是好事，所以也狼狽地笑出聲來。
一時間，天靈塔周遭雲開霧散，萬道陽光如柱罩下，讓其光耀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