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斷情
疊山又名千山界，覆域三百里，是蠻魔荒野的中心地帶。
五大靈門之一的水鏡湖則坐落於疊山北面的仙女環峰下，青山綠水，再有藍衣仙子作伴，極似人間仙境。
自湖岸眺望，碧水延伸出千丈，直至天流飛瀑。再看湖面，其上建有十三座大型宮宇，專供水鏡湖弟子居住。
十三宮之一的清水宮，專供水鏡湖三代弟子居住。
平日里，宮裡歡聲笑語連連，此時此刻卻……
尊為三代第一人的洛寧此刻一臉寒霜，站在水榭亭中，冷冷盯著亭下半跪的姚美美。
「魯師妹所說你如何反駁？」
姚美美早已花容失色，卻又不敢直視洛寧，而身旁分列的師姐師妹們均是一臉鄙夷，這讓她倍感絕望。
「洛寧師姐！求求您！求求您！不要逐我出水鏡湖，我可以改過自新的，求求您！」
按說洛寧和姚美美同為三代弟子，即便姚美美有辱師門，她也無權裁決姚美美的去留。然而洛寧一來是三代弟子中的最強者，二來也是石水閣「瘋婆子」的親傳弟子，有了實力和地位的保證后，年紀輕輕的她便已暫代清水宮宮主一職，因而有權對大部分三代弟子來個「先斬後奏」。
「身為水鏡湖弟子，卻不潔身自愛，還同時和……哼！即便不提個人品行，你竟敢聽從他人教唆，陷害天靈師兄弟，致使洛師姐被婆婆訓斥。如今還有臉求饒？我要是你早就投湖自盡了！不對，就算投湖還髒了湖水。」
「是啊！我還聽說她和天靈塔那個叫懷仁的本來就有婚約在先，人家歷盡艱苦上了山，她卻裝作不識，只顧著和神火峰的色男人勾勾搭搭。」
「這是真的啊？」
「這消息是天劍閣那邊傳過來的，可信度一般，不過你們看她這樣，應該錯不了！」
聽著一眾師姐妹的議論，洛寧臉色也越來越差。
「夠了！」
一聲清叱后，場中頓時安靜下來。
「姚美美！你德行敗壞，有辱師門；又與外門不良弟子勾結，險些釀成大禍。我洛寧即行宮規，將你逐出清水宮，此生不得再踏入水鏡湖半步。」
話音未落，姚美美已癱倒在地，眼中一片死灰。
洛寧從旁走過，不願多看她一眼。
之後的場景可以預料，不提也罷。
且說姚美美被平日里還算交好的師姐妹押送到天流瀑下，回頭一望，那百丈寬幅的瀑水如若九天冰河，將姚美美此前繪製的藍圖沖刷得一乾二淨。
憤怒，仇恨，偏執，都怪你，你為什麼要上山？為什麼要來找我？懷仁，我恨你，我沒希望了你也不能好過。
憤怒和仇恨對人來說是一種扭曲的力量，就如此時的姚美美。
她不再裝點自己不算精緻的面龐，也不再刻意維持因早經人事而發育正好的軀體，就這麼向著天靈塔的方向走去。
隱匿在山石草木中的一雙眼睛盯視著她，待到山空鳥靜時，那雙眼睛下的禍嘴張開了。
「那小子對你還有舊情，必然不會設防。有了它，你就可以手刃害你失去一切的罪魁禍首。」
隨後，一顆赤紅的珠子悄無聲息地落入她的手中。
她眼中一亮，跟著嗤嗤冷笑，目光更堅定了。
「事成之後，我楚燁會安排你下山，等風波平息了再接你回來。」
水鏡湖離天靈塔有三天的腳程，不過姚美美並沒有被廢了靈脈，所以加急趕路下僅用了一天便望到了院門。
微整衣衫，略束青絲，她將眼中的恨埋得深了一些。
「阿仁！阿仁！救我，快救我！」
身處桃園的懷仁守著還未醒來的黑妞，心情本來有些煩躁。可突然一個曾經熟識的聲音響在腦中，讓他一愣，繼而有些疑惑，最終決定去見這個聲音的主人。
出了塔門，來到院前。
姚美美的狼狽讓懷仁一驚，心中開始掙扎，最後被三年前的那些快樂記憶擊潰了。
「美美！你這是怎麼了？」
「阿仁，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也沒資格要求你原諒我。可洛師姐她們要趕我下山，還說要廢了我的靈脈，我實在走投無路了，求求你救救我。之後你要我做什麼都行，我們成親，我們下山，我們回福臨村。」
若沒有此前那些事，懷仁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可現在……
「美美！你別怕！我馬上去請大師兄出面勸一勸洛寧，他若是勸不動還有我呢，總之你不會有事的。並且只要這段時間挺過去了，她們應該就不會追究了，到時候我就送你下山去城裡。」
說出先前那番話時，姚美美有過一瞬間的迷茫，只因心中有一個聲音在說「這樣也挺好！」，可接下來懷仁的話又讓她認清了現實。
「送我去城裡，那你呢？」
懷仁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平靜道：「美美！過去的事我們都忘了吧！以後我會代姚伯伯照應你，直到你不需要的時候。」
「代我爹照應我？」即便情緒很亂，姚美美還是本能地聽出了懷仁話里有別的意思。
「姚伯伯和我爹娘在一次外出狩獵時遇到了蠻魔，然後就……」
若說姚美美先前還存有一絲僥倖，此刻便什麼都沒了，真正的萬念俱灰。同時心頭又有一個聲音在哭訴：爹爹是他害死的！爹爹是他害死的！他現在在騙我，他一定想著把我抓起來，然後交給洛寧那個賤人。他們都是壞人！他們都要害我！
懷仁觀察到她的情緒變化，正想安慰幾句，她卻突然抬起了頭，面目異常猙獰，雙手還如鐵爪般抓住自己雙臂。
「美美！你怎麼了？」
「都是壞人！都是壞人！一起死！一起死！」
懷仁再想問什麼，只覺靈台如墜冰窟，跟著胸前一點白熾急劇升溫。他本能地想要推開姚美美，卻發現雙臂被她抓得死死的。
這一剎那，他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
白熾烈烈，由指尖大小急劇變化為拳頭大小，再升騰出圈圈炎氳，火靈爆炸后的同歸於盡似乎已經在所難免。
突然，一道黑光穿過炎氳，再由姚美美後背刺出。
之後，那炎氳開始朝著黑光襲來的方向倒卷。肉眼可見，炎氳回縮成焰團，焰團消弭成炎心，最終化作一點火苗。
等到懷仁反應過來時，那火苗已經熄滅，而緊箍自己雙臂的姚美美開始向後摔倒。
少年終究太過仁慈，又或者難忘過去。所以大難不死後的第一反應不是憤怒，而是趕緊探手去抓姚美美的衣襟。
然而被那詭異的黑光穿透后，姚美美的腹間出現了一個小指大小的空洞，然後一點點向外擴張。
即便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懷仁也還是看出了姚美美遭受重創，人之將死。
熱淚隨即滾滾而落，口中更是有些語無倫次。
「不！不要！怎麼會這樣！」
純靈之血！純靈之血能救她，一想到這，懷仁慌忙將手掌往嘴裡送，然而突來的一隻手拉住了他。
他憤怒地回頭張望，卻發現游羽站在身後，向他搖了搖頭。
「她不行了，別做無謂的傻事！」
懷仁怎麼會聽，所以狠狠地抽回了手，可這一回頭，他清楚看到那空洞已到了拳掌大小。
淚眼中，姚美美無神的眼眸望著他，嘴唇在翕動，似乎說著什麼。
懷仁趕緊將頭靠了上去，卻只來得及聽到寥寥數字。
「阿……仁……對……不起！」
下一刻，懷仁淚流滿面，然後癱坐在地上將姚美美緊緊抱在懷中。
可那空洞越來越大，絲毫不憐憫已然玉殞的故人，直至化為虛無，徒留幾盡癲狂的少年。
悲風徐來，斜陽下的天靈院起了寒意。餘輝散盡，故事中的人兒漸漸……
我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我想喊，卻發不出聲音。
我願意，拋棄我的所有。
如果能，時光倒流……
「游羽大哥，我只是想保護好哥哥！我不是有意要殺美美姐的。」
「黑妞！你沒有做錯什麼。」
「可是懷仁哥哥一定會不要我了，我……我……」
「丫頭！過來！」
「哥哥！對不起！你罵我吧！打我也行！可一定不能不要我！」
「傻丫頭，說什麼呢！你現在可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那美美姐會怪我嗎？」
「怎麼會呢，是你救了她。她現在和姚伯伯在一起，很開心的，感謝你還來不及呢！」
「真的嗎？」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