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鏡屋
第330章 鏡屋
「韓潮……韓潮……我難受……你在幹嘛？我想要喝水……你能不能別那麼不講義氣，我可是陪你喝醉的，你不準把我喝醉，就自己跑路了……」
喬嬌如此嘟囔著，見我不予以回應，她又用手拍著桌子，在表現自己很難受的同時，也在試圖引起我的注意。
我終於轉身走回到房車內，她這才抬頭看著我，眼神迷離又無神，確實是一副喝多了的樣子。
我在那個她之前用來裝酒和下酒菜的袋子里一陣翻找，也沒有找到能喝的水，只能對她說道：「走吧，我帶你出去買水喝。」
「你是豬嗎？你忘了……咱倆是……是翻院牆進來的嘛，我都喝成這樣了，你讓我……怎麼再翻出去？」
「那你在這裡等我，我出去買。」
「也不行……也不行……要是房子現在的主人過來，我不就成瓮中之鱉了嘛……本來是兩隻鱉，現在剩我一隻鱉，別人手起刀落，殺的只能是我，要是有兩隻鱉，先殺你的話，我說不定還能趁亂逃走……」
喬嬌是真的喝多了，竟然說出這樣的胡話，也把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好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半晌才開口對她說道：「既然你翻不了院牆，那我們就從大門走出去，鎖從裡面不是可以打開嘛。」
「不行，不行……大門那兒有監控，要是讓房主在監控里看見咱倆，這事兒就說不清了。」
「你到底有沒有喝醉？一會兒清醒，一會兒糊塗的。」
「就算是喝醉了，我也可以選擇性清醒。」
「不管你是不是清醒，那大門也是我們唯一的出路……除非，你能忍住口渴，一直在這兒待著。」
「我忍不住，你去把監控破壞了。」
「沒有必要那麼謹慎……走吧，去喝水，然後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明天還要回小城。」
說完，我便收拾掉了桌子上的殘酒剩菜，拉著喬嬌往正門走去，喬嬌好像真的很忌憚那個掛在牆角上的監控，路過的時候還特意看了一眼，然後又用之前撕裂的外套蒙住了自己的腦袋，卻又把我給我忘了，這就顯得很欲蓋彌彰，實際上，這套房子還是她的，她根本沒有必要這樣。
所以，有時候肉眼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相。
……
離開了喬嬌的別墅，我又在附近給她買了一瓶礦泉水，她一口氣便喝掉了整整一瓶，喝完以後，整個人就靜止了，不吵也不鬧，就這麼看著不遠處的大海……
過了很久，她才開口對我說道：「韓潮，你現在是不是覺得特別孤獨？……你的心境好像回到了欒雨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裡，可是她又永遠從這個世界消失了，所以，那些走過296個城市的情感，你再也找不到了可以寄託的人。」
「是。」
「如果你還不困的話，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那個地方是我的一個秘密，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如果我去了，這就不是秘密了。」
「誰說不是呢，可是總不能一直看著你這樣鬱鬱寡歡吧……欒雨也不想看到你這樣，她在臨走之前說過這麼一句話，她說，矯情起來的韓潮，最沒有意思了……她懷念的永遠是那個一旦開心起來，就像孩子一樣的你……你以為她為什麼能跟著你漂泊兩年吶？……就是因為你開心起來的樣子，會讓她暫時忘了沒有家的煩惱，她會忍不住跟著你一起笑，跟著你趕往下一個你想去的城市……」
點上一支煙，沉痛的吸了一口，我終於開口對喬嬌說道：「不要再扎我的心了。」
「不想被扎心，你就跟我走。」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
「永遠都不會有孤獨的地方。」 ……
叫了一輛計程車，一直沿海往朝北的方向開去，城市漸漸被我們甩在了身後，還有那些街燈……
世界漸漸變得黑暗，而我也在這黑暗中，感受到了來自於城市邊緣的寧靜，這種寧靜讓我更加孤獨了起來，好像整個世界只剩下車上的三個人，司機不說話，喬嬌半醉半醒，而我是一個喪失了情緒的人，所以，沒有溝通，沒有交流……
我怕是又被喬嬌給忽悠了，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一個不會讓人感到孤獨的地方，即便是熱鬧的街頭，看著那些跟自己沒有情感交流的人，在瘋，在笑，在腳步匆匆的趕路，也是會孤獨的，更何況是這樣一個丟掉了人間煙火氣的郊外。
計程車終於停了下來，司機似乎也沒來過這個地方，他看了看導航，然後向半醉半醒的喬嬌問道：「是這個地方嗎？」
喬嬌這才直起身子往車窗外看去，然後對司機說道：「你再往前開一點，看見有一個集裝箱，就到地方了。」
「前面就是，也就一兩百米路的樣子，麻煩你們自己走幾步吧，那邊的路太窄了，我開過去的話，不太好調頭。」
喬嬌也沒為難司機，付款之後，便拉著我下了車。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集裝箱的地方，亮了一盞燈；這時，喬嬌又對我說道：「這是一個廢棄的碼頭，也是我們家的產業，本來說要在這裡建一個海景酒店的，可是政府改變了之前的規劃，把城市發展的重心放在了南面和西面，沒有相應的配套設施做支撐，所以這個海景酒店就泡湯了……以後，應該也不會再建了，所以，這就變成了我的秘密基地……看見那個集裝箱了沒有，那是我初三那年，自己掏錢從一個物流園買的……」
「你買一個集裝箱做什麼？」
「別問那麼多，進去你就知道了。」
說完，喬嬌便在我之前走到了那個集裝箱旁，在她低頭操作的時候，我才發現那個集裝箱上竟然按了一個密碼鎖，她輸入了密碼之後，門就被打開了。
……
我跟著喬嬌走進了這個集裝箱，在她關上門打開燈的那一個瞬間，我著實嚇了一跳，因為這個集裝箱的內部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有，只有鏡子，布滿了整個集裝箱，並照出了無數個喬嬌和我。
喬嬌這才開口對我說道：「這是我的鏡屋，每次感到孤獨的時候，我都會來這裡。」
「這真的是你在初中時期就弄出來的東西嗎？」
「嗯……為了做這個鏡屋，我花光了那一學期的所有零花錢……你坐下，韓潮。」
我和喬嬌一起盤腿坐在了鏡面上，隨之又看見了無數個自己和喬嬌，哪怕我只是細微的動一下，鏡子里的人影也都在跟著動，喬嬌也是，但她似乎已經適應了這種情景，所以一直表現得很平靜，也很從容。
片刻之後，她終於開口對我說道：「那一年，我爸和我媽離婚了，不管我怎麼哀求我媽，哪怕她留在國內也好，可她還是義無反顧的去了國外，把我獨自留在了國內，留在了青島……我爸整天忙工作，再加上找了一個狐狸精，有時候能連著一個月不回家……於是外面就有了很多風言風語……我不是聽不得別人說我不好，只是那些惡毒的話聽多了，真的讓人很難受……甚至有人說，我不是我爸的親生女兒，是我媽在外面出軌生下了我，我媽因為事情敗露，沒臉留在這兒，才會扔下我，執意去國外生活；我爸也因為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所以對我不聞不問，我突然就變成了一個野種……我當時已經快抑鬱了，直到有一天，我在雜誌上看到了一個新加坡籍設計師設計的鏡屋……黃昏下，鏡子上映著另一個他，就好像自己在和自己對話……所以，我也萌生了要做一個鏡屋的想法……如果一個屋子裡有好幾十個我，我就不會孤獨，也不用再和那些毒舌的人打交道了……你知道嗎，剛進這個鏡屋的時候，其實我還挺害怕的，也很不適應，就感覺有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這種害怕，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懦弱，而我人生中也終於有機會看到自己懦弱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我當然不想做一個懦弱的人，於是我就和自己較勁兒，發了狠的盯著自己看，就好像是找到了一個敵人……這個時候，我的心情竟然變化了，我知道懦弱對我的人生是沒有一點作用的，我要反擊，就像反擊鏡子里的自己一樣……於是，從這個鏡屋走出去之後，我就找到了我爸和那個小三住的地方，我狠狠打了那個小三一耳光，然後又拉著我爸去做了親子鑒定……第二天，我就找到了那個造謠的同學，把親子鑒定證書拍在了她的臉上，讓她無話可說，然後又讓她當著全班人的面和我道了歉……也就是那一次，我一戰成名……」
過了半晌，我才開口嘆道：「你確實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
「再後來，我還是會時不時來這個鏡屋……這個鏡屋讓我變得強大，但好像也反噬了我……我幻想會有一個男人保護我，不顧一切的保護我，可我的身邊並沒有這樣一個男人，於是在這個鏡屋裡，我又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說心裡的渴望，說想被保護的心情……漸漸，我就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男人，竟然會覺得其他的女人是柔弱的，是可愛的……並且開始……開始……」
「喜歡上女人，是嗎？」
「你知道就好，不要說出來……直到，那一次，我們在瀋陽……一個燈罩被風吹落，你竟然死死把我護在懷裡，情願自己受傷……」
喬嬌沒有再說下去，而我又下意識看了看這個鏡屋，似乎喬嬌所有的性格都在這些鏡子里！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希望自己被看透，所以正如她所說，這是她的一個秘密，但這一刻，她卻被我看透了，甚至看透了她這些性格的由來，這不是我有多聰明，有多善解人意，只是她主動給我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