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回家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任然將車開得飛快，沒過一會兒她便將車開到了“膠州灣大橋上”，我在國內遊曆這麽久，除了新建成的“珠港澳大橋”，還沒有機會走一走，這是我所走過的最長的一座跨海大橋，也是我走過次數最多的一座跨海大橋。
青島這座城市之所以會給人一種浪漫自由的感覺，這座大橋功不可沒；每次飛馳在這座大橋上，都會有海鳥相伴，特別是夏天的傍晚，紅藍粉色的天空，被點亮的高樓，我的老式房車，沿著大橋，駛入城市的夜幕中，後視鏡裏看到的是現在，卻倒退著駛向未來；這個時候，怎麽會不期待與城市裏那些衣著光鮮的美女們來一場浪漫的邂逅呢？何況這裏還有喝不完的啤酒，永遠不會歇業的海邊餐廳……
我將車窗全部打開，將手伸到窗外，最後感受著秋末的餘熱，還有徐徐吹來的海風。
“韓潮。”
“嗯？”
“有點無聊，你以前不是寫過很多歌嘛，拿出來聽聽唄。”
我看著任然，有點發愣，因為自己已經把音樂這個喜好丟掉了太久，尤其是最近這兩年，連吉他都很少碰，不是不喜歡音樂了，隻是不想回憶起那些用音樂治愈自己的日子，但是當初寫的那些音樂，好像都還在。
在哪兒？
我在任然的關注中想了半天，這才從一隻裝耳機的包裏拿出了一個U盤，然後對任然說道：“都在這裏麵裝著呢，你這車能插U盤嗎？”
“能啊。”
說著，任然便將中控台上的遮板打開了，裏麵真的有插U盤的地方，而我就在她的催促中，將U盤插了進去，看著顯示屏上正在讀取的字樣，我的心情竟然有些複雜，更多的是疑惑：那時候的自己到底寫了些什麽樣的旋律？
真的已經太久遠了。
出乎意料的是，第一首竟然是一首很有律動，又很輕快的曲子，節奏也很放克（舞曲音樂種類之一），任然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便不自覺跟著節奏用手指敲打著方向盤，一臉輕鬆愜意的模樣。
第二首，竟然也是一樣的風格；這時，任然終於按奈不住向我問道：“你那個時候的心情，怎麽可能寫出這樣的曲子？而且，為什麽都沒有歌詞？”
我努力回憶，這才想起了其中的緣由；我在一陣沉吟之後對任然說道：“那時候心裏特別渴望這種自由浪漫，所以作曲就很輕鬆，我試著去填歌詞，可是腦子裏冒出來的全部是絕望、壓抑、無奈、憤怒，這些暗無天日的詞語……我不敢讓自己分裂成兩個人，所以就放棄了填詞，隻用曲子，表達自己內心的憧憬……我想著，等有一天心情好了，晴朗了，一定要為這些歌填上歌詞，但這件事情一拖就是四年……”
任然點了點頭，隨即又沉浸在其中，直到播放下一首的時候才對我說道：“從來沒有聽過這種曲風，這到底是什麽風格的歌曲啊？”
“CityPop……情景是散漫，悠閑，夏日；語境是寫實，幽默感；音樂是樂隊化：注重演奏和律動……這就是聽CityPop的樂趣……大多數CityPop風格的音樂作品，都會融入度假、海灘和夏日氛圍，表達了一種對城市壓力的逃離情緒……那個時候的我，非常癡迷這種音樂風格，也正是因為沉浸在其中，無法自拔，所以才買了一輛房車，選擇了逃離……成了自由和浪漫的信徒。”
“好吧，似懂非懂，但也大概能明白你當時的心情……確實是音樂拯救了你，如果不是在音樂裏麵找到了逃離的動力，當時那種情況，你又是喜歡鑽牛角尖的性格，長期壓抑之下，真不知道你會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來。”
我笑了笑，隨後將車窗開的更大，並閉上眼睛，享受著這難得的散漫和悠閑……卻不知為什麽，在享受的情緒快要到達頂峰的時候，我又莫名想到了巴小光和禿林，繼而有些喘不過氣，就像城市的鋼筋水泥，轟然倒塌，逃無可逃之下，被那些殘磚斷瓦壓得是支離破碎。
這個時候，任然又喊了我一聲：“韓潮。”
“嗯？”
“你這麽有才華，怎麽不和小薇一樣，選擇走音樂這條路啊？……我覺得，你要是能和小薇一起去北京，也挺好的，最起碼兩個人會經曆一個共同奮鬥的過程。不管以後你們誰成功了，都是對方的靈魂伴侶。”
“一會兒讓我去吃鹿溪的軟飯，一會兒又讓我去做左小薇的靈魂伴侶，你到底是想把我掰成幾塊啊？”
任然大笑：“隻要是對你有利的，我都會替你想一遍。”
我沒有附和任然的大笑，卻用低沉的語氣說道：“如果還回青島，我覺得留在你身邊做點事情就挺好的……歌壇也沒有比工地高尚到哪兒去。”
“你真是這麽想的？”
“嗯。”
任然點了點頭，笑道：“突然就覺得自己值得了……隻是沒有想到，大家在一起胡吃海喝了這麽久，最後竟然是我們倆相依為命了。”
“這麽一說是有點傷感，但仔細想想，這是換了生活方式之後必然會有的後果，我們還會認識很多新朋友的。”
任然短暫的失神，隨後又笑著對我說道：“相比於認識新朋友，我還是更喜歡這種和你相依為命的感覺……韓潮，我覺得你一定是上天賜給我的一個禮物，因為你總是會在不同的階段用不同的方式治愈我，在我想放縱的時候，你教會我喝酒抽煙，在我想修身養性的時候，你又給了我這麽好的音樂，還有事業上的希望……我突然覺得這輩子，可能都離不開你了。”
我笑了笑，這時任然又問道：“你喜歡青島嗎？”
我下意識看了看車窗外無限延伸，彷佛連接了城市和大海的“膠州灣大橋”，然後點頭回道：“之前在這兒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要走了，還真的有點放不下，這是我見過唯一一座浪漫與厚重並存的城市。”
“那咱們就說好了，不管你回家以後，麵對什麽樣的狀況，最後都要和我回來。”
“盡量吧。”
我嘴上雲淡風輕，但心裏卻愈發不安了起來，因為再過六七個小時，我就會看到自己離家出走四年後造成的後果……
“韓潮，這個u盤你送給我吧，我真的太喜歡這種風格的音樂了。”
“沒問題。”
“那你什麽時候能為這些曲子填上歌詞？”
我重重吐出一口氣，也報以期待的語氣回道：“等有那麽一天，真的覺得自己快樂起來了吧。”
……
一路順利，我和任然在下午五點半的時候，下了高速，然後又一路駛向了我曾經住的那個地方；我的心情複雜，一直在小區樓下連抽了兩支煙，這才帶著任然上了樓。
這是我爸在12年前買的房子，當時還不崇尚建高樓，所以這套房子隻有6層，也沒有配備電梯，雖然已經有些老舊，但以現在的標準來看，這可是一套標準的洋房，地理位置也不錯，這是我爸出事以後，唯一一樣還能證明我家確實風光過的東西了。
……
走到五樓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仰頭看去，那整棟樓唯一一個白色的門，便出現在了我的視線中，心中莫名蒼涼，因為這個門，也是整棟樓唯一一個沒有貼上對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