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一個夜晚
拖著裝著行李的小車，我繼續走在已經漸漸擁擠的街頭，我還沒有一個很明確的目的地，我隻是試著在中山路上找到一個能居住的地方，之所以選擇這條路，是因為它離海邊很近；在這之前，我已經跟著中介去看過幾套房子，但都不甚滿意，因為中山路上大部分是民居，或者上上個世紀遺留下來的德式老別墅，別墅當然很有情調，民居也很寬敞清淨，可是它們對我來說，都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它們都太矮了，即便有陽台，也會被前麵的建築物遮擋著，所以是沒有辦法看見大海的，我又嚐試著去找最前麵的房子，結果叫我失望，因為最前麵的房子，已經是一條商業街，根本不具備居住屬性，而那些縮在後麵的民居和老別墅，似乎就顯得更加厚重了，好似在訴說著一個多世紀之前，被國外列強占領的哀傷。
青島值得人喜歡，因為它是一座現代化和曆史交相輝映的繁華之城，可我卻在這個夜晚徹底迷失了，於是從中山路的盡頭繞到了火車站，又從火車站繞到了一個叫做“小港”的碼頭。
我在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桶泡麵，泡好之後，便坐在碼頭的長椅上，一邊吃，一邊吹著冷清的海風；鹿溪說的沒錯，當我發現賣掉房車之後的生活，沒有那麽合我心意的時候，我會想念房車。
此刻，它在哪裏，又在陪伴著誰？
……
片刻之後，我將吃完的泡麵桶放在了腳下，然後習慣性點上一支煙，失神地看著在海麵上起起伏伏的遊艇和貨輪，直到手機在口袋裏發出了震動的聲響。
這是左小薇給我打來的電話，這是上次我們在天津分開後，她第一次給我打來電話。
其實也沒有間隔很長的時間，但我卻覺得真的已經有很久沒有聯係過了，大概是因為在她離開青島後，又迅速有鹿溪和喬嬌等人進入了我的生活，所以無形之中，對她的牽掛便少了一些，當你不去想一個人的時候，時間就會產生一種相對的變化，這才導致我心裏有了這樣一種錯覺。
接通電話後，我習慣性用一種很輕鬆的語氣向她問道：“今天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了？”
“我馬上準備製作自己的第一張專輯了，打電話給你，就是想和你最後確認一下，你真的願意把你寫的那些歌給我用嗎？”
“送出的東西，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好，公司已經請了最好的製作團隊，準備把我打造成原創歌手，所以那些歌，以後都會變成我的原創。”
“沒問題，你繼續加油，希望你能變成這個行業最閃亮的一顆新星。”
短暫的沉默之後，左小薇又向我問道：“你最近在忙什麽？”
我開著玩笑，回道：“我人窮誌短，就瞎混日子唄。”
“別騙我了，你要是瞎混日子，你會不去酒吧嗎？……聽騷豬說，你和任然姐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再去過酒吧了。”
“酒吧是不去了，但也不代表開始奮發圖強，隻是換個方式，繼續混日子。”
左小薇笑了笑，然後又以質疑的語氣說道：“既然那麽喜歡混日子，幹嘛要把房車賣了啊？”
“人總要和過去的自己做一個了結。”
“那你真是灑脫……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問問你，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你舍不得放手的人，或者一件事情，一個東西嗎？”
我幾乎沒有思考，便脫口回道：“當然有，我的生命就是我最舍不得放下的，可是誰都知道，根本沒有人能長生不死，所以學會放手，是決定一個人能不能快樂生活的基本技能。”
“我明白了，所以正是因為你這麽想，才會顯得那麽冷漠無情……”稍稍停了停，左小薇又放低了聲音對我說道：“你知道嗎，從我離開青島以後，你一直都沒有主動再和我聯係過，這就是你說的放手吧……我要是也能像你這樣就好了。”
“怎麽，你在北京不快樂嗎？”
“不喜也不悲，就是感覺很累……特別是天黑的時候，一個人往自己住的地方走，燈那麽亮，街那麽長，人那麽多，可心裏卻有一種被全世界給孤立的感覺……在這座城市，除了出租車司機，再也不會有一個人願意停下來和你說幾句……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想，要是韓潮能給我打來一個電話該多好啊，哪怕什麽都不說，隻問一句，你吃飯了嗎？心裏也會有一種歸屬感，你知道什麽是歸屬感嗎？就是不管這個世界有多大，你身邊的人有多冷漠，但你心裏卻知道，在一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裏，有一個人在默默地關心著自己，不管我與這個人相隔多遠，隻要他在，我就不會被遺忘……我真的太害怕被遺忘了，就好像自己已經死了一樣……”
說著，說著，左小薇就開始低泣著，我不確定她是不是喝了酒，但我卻能在她的話語裏感受到一種漂泊在北京的辛酸與無奈。
我不知道怎麽才能讓她開心起來，以至於過了片刻，才開口說道：“別無病呻吟了，多想想你去北京的目的……等你成了大明星，會有一大把人去關心你，愛你，到時候你躲都躲不掉，走到哪兒都有歸屬感。”
“等我成了大明星，真的會這樣嗎？”
“會，當然會……你忘了上次我們一起在海信廣場，那些粉絲見到明星的熱鬧場麵了嗎？……我說是眾星捧月，也不過分吧。”
我說的那個明星當然就是鹿溪，但是左小薇和鹿溪並不熟悉，所以我也就沒說具體了，但我相信，當時那個場麵一定會在左小薇心裏留下深刻的印象，因為我知道她心裏也有一個明星夢，要不然為什麽會把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光獻給舞台呢？
她也是歌手，一個暫時還不知名的歌手。
“韓潮，等我成了大明星，你會愛上我嗎？”
這個問題，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故意要在我和左小薇之間留一個懸念，我的手機竟然在這個時候徹底沒電，並關了機。
我盯著已經黑屏的手機愣了好一會兒，想給手機充上電，又忽然想起自己還沒有找到住的地方。
孤獨有時候就是來得這麽悄無聲息，但我和左小薇又不一樣，我不會因為孤獨而去抱怨一座城市，我隻會把自己變得更融入，所以，我扔掉了吃剩下的泡麵盒子之後，便去了碼頭附近的一個寵物店，跟老板聊了一些和寵物有關的話題之後，又和老板借了一個充電寶，然後給那已經徹底沒有電量的手機充上了電。
……
我是一個有時容易放下，但有時又不願意輕易妥協的人，所以，我沒有在這個夜晚湊合著去找一個常住之地，我選擇了住在酒店，等明天中介上班之後，我想換到市北區再看看，反正我就是想要一個能看到海的大陽台。
……
這是一個公寓式酒店，在網上訂好之後，我甚至不用和管家見一麵，他把密碼鎖的密碼發給我，我便住了進去。
洗漱之後，我便躺在了用地台做成的床上，地台旁邊是一個全景的落地窗，窗外便是大海，雖然此刻已經是深夜，看不見波瀾壯闊的海景，但那些在海麵上作業的船隻，閃爍出的燈光，卻又構建出了一出別樣的風景。
我將手表、打火機和香煙，還有手機都放在了地台上，然後打開了事先準備好的啤酒，開始了離開房車生活後的第一個夜晚。
人生當然會有很多的痛苦，可是治愈痛苦的方式同樣也有很多，所以我總是會換著各種各樣的方式來取悅自己。
這個夜晚，我有啤酒，有香煙，還有一個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海景的高層落地窗，要還說痛苦，就實在是有點矯情了。
喝了兩罐啤酒，吃了半盒泡椒雞爪，手機又發出了震動的聲響，我以為是左小薇心有不甘，又給我發來了信息，等我拿起手機的時候，才發現是喬嬌發來的。
沒有什麽文字，就是一張照片，此刻她就躺在我那輛房車的床上，翹著二郎腿，左手端著一杯紅酒，正對著車窗，車窗外滿是閃爍的燈火，看上去，愜意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