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左右兩難太子退讓 何去何從胤禎作難
卻說胤禎到了太子府上,站在太子府的內堂左看看右看看,即不肯坐下也不急著說話。太子先前還陪他站了一會兒,見胤禎左右不肯吱聲,心裡煩氣的很,乾脆一屁股坐椅子上,翹起二郎腿閉上眼睛哼起歌來。
胤禎聽他哼的還是曲不堪入耳的下流段子,頓時更覺得來氣,他反覆看了太子幾眼,冷聲說道:「太子爺,您還真沉的住氣,這三十晚上代酒的沒有您,初五早上祭天同樣沒有您,皇阿瑪都做到這份上了,您還不警醒?」
太子聽罷啞然一笑,隨手摸起桌上的茶盞把玩著,直到嘴裡的曲子哼完,這才開口解釋道:「那能怎麼辦呢?咱大清朝開疆以來,從沒有像我這麼窩囊的太子,我這太子當了三十多年,現在還得事事仰人鼻息。罷了罷了,愛誰誰,乾脆讓皇阿瑪廢了我,我也當個清閑王爺,也好過整日里如坐針氈,還得想著哪件事做不進皇阿瑪的心裡。」太子怨氣衝天,說得輕巧卻驚的胤禎目瞪口呆。
「太子爺!你看你說的這是什麼渾話!咱大清朝的太子,將來的一國之君,是你想當就當,想辭就辭的嗎!太子爺!你閑來無事左右看看,咱這些兄弟們都在幹什麼!老三、老八、老十四,哪個不是爭著搶著為朝廷出力。我還就把醜話放這裡了,哪天你不當這個太子了,別說清閑王爺,你,連帶著我們,還有沒有命都得另說!」
胤禎氣憤的吼著,臉色比平日里更加蒼白無血色。他本就長相端正,不怒自威,如今太子看在眼裡,知道胤禎是真動了氣,一時間竟也有些怵頭。
「行啦,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咱不提這些煩心事了,四弟啊,你這趟過來可有何指示啊?」太子故作輕鬆的跟胤禎周旋,胤禎又是冷哼一聲,心裡抱怨著就不該對老十三胤祥言聽計從。自己找上門觸這個霉頭,見太子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胤禎在心底不滿的抱怨著,理智告訴他還是得給太子提個醒:「二哥,如今皇阿瑪對你不滿已是人盡皆知大白於天下,長此以往必定造成朝綱不穩局勢動蕩,年前我跟老十三商量著,還是以你為首,咱兄弟把追繳戶部欠銀的差事接下來,也趁這個機會,扭轉皇阿瑪對你的印象。」
胤禎誠懇的提議,太子聽罷臉上卻露出了恍惚的神情。索額圖剛剛離開,反覆叮囑太子胤礽千萬不能接追繳國庫欠銀的差事。依照索額圖的分析,追繳庫銀對太子而言是百害而無一利,白費功夫不說,弄不好得罪了滿朝文武大臣,對太子將來的發展更無益處。太子打心底贊同索額圖的見解,如今面對胤禎的勸說,卻又陷入了兩難的選擇。
「老四,不怕你笑話,二哥我現在是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這些個宗親皇子、文武大臣,如今在乎的不是我胤礽幹了什麼,而是個個緊盯著,看我做錯了什麼。最近我也想開了,我就在家閑著,閉門思過,不惹是非,我倒要看看,這些等著看笑話的人,還能等到什麼!」胤礽說的慷慨激昂,話里話外卻透著萬分的無奈,胤禎只剩恨他不思進取,爛泥扶不上牆,見太子爺話已說到如此地步,登時也就放棄了再勸下去的耐心。
「既然太子爺以退為進,為人臣弟的咱也不說什麼了,您好自為之吧。」胤禎說完轉身離開,太子仍坐在原地,甚至不肯起身相送。
出了內堂,胤禎迎面碰上太子府上的管家齊布琛。齊布琛正指揮著幾個哈哈珠子搬運一口沉甸甸的大箱子,胤禎好奇的停住腳,不假思索的詢問道:「這是什麼?」
齊布琛聞言趕緊停下,支支吾吾的答道:「四爺,這是,這是小的老家剛剛捎來的年貨。」齊布琛說完登時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刮子,胤禎看他緊張的手忙腳亂,疑心頓起的他伸手放在箱子上就要打開。
齊布琛慌得趕緊拿手去捂那箱子蓋,邊攔著胤禎嘴裡還不停的喊:「四爺,四爺,都是些鄉下的土特產,污了您的眼睛!」
胤禎哼笑一聲,不顧齊布琛的反對,兩眼一瞪手下一發力,吭的一聲將箱子翹了開來。他伸過臉朝箱子里看了一眼,見那口箱子里裝了滿滿一箱剛剛封釉拋光的瓷器,瓷器上竟畫滿了不堪入目的春宮圖,登時覺得心灰意冷。
胤禎不作聲響的將箱子蓋上,一言不發朝著門外走去,天漸漸陰沉下來,胤禎走在路上,外面陰沉已落雪,鵝毛般大小的雪花落在他的臉上,凍的他更是無所適從。
「閉門思過,不惹是非。」胤禎重複著太子方才為自己辯駁的言語,心中頓覺分外恥辱。侍君十餘年,胤禎只感覺在太子身上白白浪費了精力浪費了青春,如今太子竟成了那扶不起來的劉阿斗,到底是國之悲哀還是他自己應該感到悲哀。又甚至,有朝一日太子傾覆,他是應該慶幸朝廷又有了新的希望,還是應該懊惱荒廢了自己的漫長人生?又或者?蒼天有眼,祖宗有德,不至於走到那一步,又或者,皇阿瑪有天終感疲憊……
胤禎停下腳步不敢再多想下去。隨著康熙皇帝春秋漸高,朝中各種不滿太子的實力蠢蠢欲動,胤禎一心求躲清閑,到頭來卻落得個處處身不由己。
胤禎閉上眼睛,又想起年三十的家宴上,康熙皇帝在乾清宮西暖閣的諄諄期許,又想起帶著一腔報國熱血不遠萬里奔赴西北平亂的十三阿哥胤祥,國之有難,是激流勇進還是隨波逐流,是奮進拼搏還是求穩自保,胤禎反覆思索,始終下定不了決心。雪越下越大,胤禎緩步行走在已經開始積雪的路面上,終究忘記了自己是騎馬去的太子府。雪地上留下一串他深一腳淺一腳的鞋印,這腳印究竟通向哪裡,此時此刻始終是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