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馬修的來訪
陳航從黑暗中醒來，入眼處是乾燥而冰冷的屋頂，他感覺到自己身上蓋著一條溫暖的毛毯，房間里有爐子里的柴火噼啪響的聲音。
他的眼皮又沉重地合上，在半夢半醒之間遊盪，剛才的夢完全想不起來了，不知道這時還能不能再接著做。但是嘴裡異常乾燥，再加上腦袋中一陣一陣的眩暈，又讓他難以再次入眠。他伸出手在床邊的桌子上瞎摸，期望能摸到一隻水杯。
「醒了？」迷迷糊糊之間，白的聲音傳入耳中，隨即是開門的聲音，胖子說話的聲音。然後一隻水壺樣的東西塞入他的手裡。
陳航艱難地坐起，耷拉著眼，把水壺放到嘴邊，甘甜的清水從那裡流出來，澆息了嘴裡，喉嚨到胃裡的干火，才終於好受了一點。眼皮抬了一點，看見帕克和白都站在床邊，門口還有一個青年男人。
他一身標準的軍裝，戴著一頂北方軍團常見的帽子，手裡拿著筆和冊子。從肩上的勳章能看出他的職位不是普通的士兵——但也高不到哪裡去，從他的年齡就能看出這一點，最多是個閑職的副官。
看上去還有些聰明。這是陳航對他的評價，因為看見他眉頭緊皺，好像在思索什麼問題。
「你們可以叫我馬修，我是第八軍團史蒂夫·艾登將軍部下的副官。「注意到陳航在打量自己，馬修主動開口。
「第八軍團.……這麼說我們成功了，等到了支援？」陳航緩緩地思考，腦袋還是隱隱作疼，這是精神力消耗過度的後遺症。
「你說的沒錯，我們在路上遭遇了狼騎兵的伏擊，但還是趕來了，幸好第七軍團堅持到了那一刻，這都是你們的功勞。」
「我們的功勞？」
「肯尼迪法師已經將你們勇敢的行為傳遍了整個營地，要不是你們果斷關上了城門，第七軍團面對狼騎兵絕對堅持不了這麼久，這段城牆也會落入遺族的手中。請允許我向你們表示由衷的讚賞。」
我們居然真的做到了，陳航想，看來那個精靈沒有食言，他確實幫助我們在最後擊退了狼騎兵。
「馬修閣下這次來，是為了什麼呢？」陳航腦子清醒了一點，「你不單單隻是來問候一下吧，我在你的臉上，看到的更多的是疑惑。你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們嗎？」
「你很聰明。我最大的疑問就是為什麼你們幾個實力.……不那麼強的人能成功關上城門，畢竟從現場的痕迹能看出對方至少有一名獸族的血之薩滿，城牆上的士兵也宣稱看到了精靈的力量，更別說城門處那些狼騎兵的屍體了。我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你們是怎麼在一個大精靈和一個獸人薩滿的手下關上城門的，所以今天貿然前來，請寬恕我的無理。「
「你也看出來我們聰明了。不瞞你說，是智慧讓我們取得了勝利，俗話說的好，知識才是力量，什麼薩滿精靈，在本大爺面前，三言兩語就擺平了。」這是帕克插嘴道。
「你的意思是。」馬修眉頭緊鎖，「你勸服了他們？」他頓了一下，又馬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對，不是勸服，現場有很明顯的戰鬥的痕迹。」
帕克也不說話，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就等著馬修自己琢磨。很快，馬修的眉頭解開了：「對了，是挑撥，你們一定是挑撥了精靈和獸人的矛盾，讓他們自相殘殺。這樣一來倖存的士兵看見精靈與狼騎兵戰鬥的傳聞也說得通了。」
「你也很聰明。」帕克巧妙地沒有做正面回答，而是不置可否，白在一邊聳聳肩。
「馬修閣下，我相信你的疑問也已經解開了。如果沒有事的話，能不能再給我一點休息的時間，我似乎在戰場上受到了一些心靈上的創傷。」陳航趁機說。
「啊是，當然。打擾了各位的休息，我很抱歉。」馬修彎腰行禮，「其實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史蒂夫將軍邀請你們參加今晚將在將軍府舉行的宴會，希望能見幾位一面，請務必參加。你們現在是整個北方防線的英雄，史蒂夫將軍會在所有人面前讚揚你們的勇敢和，智慧。「
「榮幸之至，我們一定到場，請向史蒂夫將軍轉達我們的謝意。「
看著馬修轉頭就要離開，陳航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那……第七軍團的格雷將軍和當時在城外的士兵怎麼樣了？」
馬修走出門的腳停下，外面的陽光將他的身影照得有些模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光圈，他沒有回頭，悲傷的聲音從那個背影飄進屋裡。
「我們趕到城牆外戰場的時候，沒有看到格雷將軍和第七軍團的士兵。事後打掃戰場的時候，發現了他們一部分的屍體，還有一些，恐怕已經落入了獸人的腹中。格雷將軍的遺體已經找到，城牆上的士兵說他臨死前看見城門已關，大笑三聲后沖入獸人群中，力竭而死。說明他也是贊同你們的做法的。「
「這些事，你們在決定關上城門的時候就應該已經想到的。」馬修最後說完這句話，整了整自己的領子，走出了門。
陳航看著那個複雜的背影，心裡有些發堵。
「我們真的是所謂的英雄嗎？」他問帕克，原來那些說他們是英雄的人，其實也會在心裡覺得他們殘忍吧，就這麼活生生地斷絕了那麼多人的生機。
「他娘的，這滋味還真是不好受。你也別問我了，我這心裡還堵得慌呢，真怕那些死在城門前的士兵晚上來找我索命。要我說，做都做了，現在就別自個煩自個了，啥也別想。」一貫洒脫的帕克也有點鬱悶，做的時候毫無壓力，但現在想到真的要面對那上千具的屍體，心裡實在是難受。
「你們應該聽說過桑德爾的火車司機困境。你是一個火車司機，前面有兩條岔路，一條路上站著一個人，另一條路上站著五個人，你會選擇火車開往哪一條？」白說話了，「我會選擇撞死一個人，因為這就是最優解，所以我不會為此而困擾，我已經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可那對那一個人太不公平了吧，他不是數據，而是活生生的人啊。那些士兵或許在老家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在等著他們回去，或許剛剛離開家鄉，還懷揣著自己的夢想……」陳航脫口而出，聲音卻越來越小，最後再也說不下去了。
「你自己也知道，每個人都可能有這些東西，么沒有什麼公平。如果我們不那麼做，那麼結果就可能是所有人都死掉。在沒有拯救所有人的實力之前，就必須做出這樣的決定。「白的話如同他那把軍工匕首般鋒利。
「你已經做出了最好的選擇。記住，這是戰場。「
帕克點點頭，陳航也不得不承認白說的是對的，如果讓他再做一次選擇，他覺得自己依然會關上城門。
可是啊。
能夠拯救所有人的實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