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該
齊國公元四百三十二年春,一個萬物復甦的季節,毛毛細雨從蔚藍的天空下飄零下來,星星落落。
儘管細雨飄零也阻擋不了青嵐城裡街坊鄰里的熱鬧圍觀,乍眼一看,近乎全城百姓皆來圍觀。青嵐城雖不是都城,可街市繁華與人煙阜盛也僅次於都城。
這熱鬧非凡的景象,熙攘的人群,還有各大族名宦前來迎接,實屬第一次。
只見一條長長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進城,隊伍里的人個個恭肅嚴整,一眼望去很是震撼和讓人油然而生地敬重。
第四輛車橋里的窗帘被人稍稍挑開,只見露出一半可愛地臉龐,滴溜溜地眼睛轉了一圈后微微一笑,遂將窗帘放下。
只是窗帘一放下,那可愛臉龐,以及微笑便隱去,女子一身打扮不凡,身穿紫綃翠紋裙,頭上戴著披霞蓮蓬簪,兩彎秀眉,粉面朱唇。
她輕蔑地嘲諷道,:「一群少見多怪的愚民。」然後睨視了一旁靜默不語的丫鬟,又鄙夷了一眼道:「還不給我斟杯茶來,想渴死本小姐嗎!」聲音裡帶著驕橫。
丫鬟一聽,驚慌地拿出瓷壺和玉杯斟上茶捧上。
女子隨即輕抿了一口,后又不滿地碎碎念道:「若知道這些人這麼無聊,下里巴人土裡土氣的,早知賴著大哥好了。」
「就是,就是。」丫鬟憨憨地點頭賠笑,其實心裡是一陣酸澀,連如此繁盛的青嵐城也是下里巴人,那她的故鄉不就更……剩下的化為苦澀和羞愧。
車隊在眾人的圍觀議論紛紜下慢慢進入青嵐城,朝著輝煌高宏的齊府而去。
在這街頭巷裡熱熱鬧鬧的青嵐城,一個苑中園亭下的女子卻靜靜地做著女紅,園亭周圍種滿了銀杏樹,春天的銀杏樹正是嫩綠,枝葉茂盛。寂靜的院子,與外面如同兩個世界相隔了開來。
女子長得很美,不屬驚艷那種美,而是清靈般的美。一身素雅簡單的棉麻交領襦裙,頭上空無飾品,僅是兩旁秀髮簡單撩起后披下,一雙丹鳳眼清澈明亮,細看之下眼球呈淡棕色。冰肌玉骨、明眸善睞,是那種讓人想靠近熟悉的女子。
一個偌大的院子,就她寂靜地做著女紅,旁邊還放著幾幅成品,線條明快、綉工精細、一針一線活靈活現,可見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出來的,也可想而知她有好幾年技藝了。
府內府外的熙熙攘攘,擾得女子眉心微微一擰,隨即輕嘆了聲氣,放下女紅眺望著牆外的天空失了神。
此時,後方一名綠衫羅裙的女子氣憤地一手打傘、一手端著點心走來。
女子沒回過身,依然眺望著牆外的天空,自言自語地低喃了一句。
「四年了……」
後面的橙衫羅裙的女子只顧著生氣,沒仔細聽她說什麼,咦了一聲后問道:「三小姐,您說什麼?」
女子只是感慨了一下而已,輕輕搖頭問道:「夏季,可知外面為何這麼吵嚷?」即使待字閨中不得親眼瞧上一番,也感覺到這陣勢可不一般啊。
夏季眼眸里閃了閃,興奮道:「今早從京都來了一位王爺,叫青嵐王,他們一府遷移到青嵐城來了。聽說那陣勢之浩蕩,隊伍之長呢,這不吸引了近乎全城的人都去看熱鬧了。」
「大家可真熱情。」就因為京都一位王爺一府遷移青嵐城讓他們這麼吵嚷?王爺來頭不小陣勢當然不小,她沒多大興趣也就隨口附了一句。
夏季見小姐熱情不大,頓覺有些不解,細想之下也屬正常,小姐四年未踏出府一步,對外面事一概不知。
夏季很自覺地為小姐普及知識道:「這青嵐王可是皇上的二弟,身懷一身好功夫不止還很有智謀,想當初他領兵對抗西涼入侵,在地形和人數的劣勢下,也能將西涼逼退,那番的威武,讓眾人仰慕敬重。還有他的嫡長子世子爺,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夏季,你很想去看。」聽她說得這麼興奮,女子定眼望著她。
她一向愛熱鬧,瞧她剛才說得眉飛色舞的,她心裡早已痒痒的吧。
夏季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奴婢只是想想罷了,小姐別見笑。」小姐被禁足,她哪好意思去看熱鬧。
「去吧。」聲音不溫不火,平淡如水。
見夏季怔愣住,女子淡笑再次道:「去吧,我不能出去,你就替我去看看情況吧,讓冬季來侍候就可。」
夏季聽到可以出去,前一秒開心,聽到後面的話后又瞬間變臉,氣憤得鼻子擴大。
女子見她臉變得如此快,無奈搖搖頭,她這樣風風火火不冷靜,讓她一人出去還真不放心。
夏季氣沖沖地道:「小姐,冬季被五小姐給罰跪在賬房前面了。」
「應該早些說。」看她又不好意思的撓頭就知道她適才興奮過頭給忘了,女子輕搖了搖頭。
見正走來綠衫羅裙的女子便吩咐道:「春季,你去小庫房裡拿幾兩銀子,和夏季一同出府看看情況,再順便去花街看看有沒有新品種花苗,給我帶些回來。」
「是,小姐。」春季應諾後有條不絮地去辦,夏季興高采烈地跟在後面。
和春季一起走來的金黃色羅裙的女子是她身邊另一名大丫鬟,叫秋季,春季和秋季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夏季和冬季雖是二等丫鬟,可也是她身邊的心腹丫鬟。她們身上的衣服顏色則按季節色而定。
秋季提醒道:「小姐,夏季這個性您不說說她,仔細會給您惹事。」
「嗯,我知道。」女子淡淡地點頭,隨即起身往外走。
說起來諷刺,她作為邱府的嫡次女,竟然連府門也出不了一步,更被禁步於苑裡四年多了,這四年多來因母親的央求應了,不出苑不出府。
祖父母、父親這四年來對她的冷漠,還有一些貪婪的人每次都被拿走一半月例。這些她都不在乎,物質對她來說毫無吸引力。她在乎的是一個情字,善誠的情,和睦的情。
她不會苦苦哀求他們施捨一點同情憐憫,一些人丟棄了良知,只看重利益的人,你求來的只會是侮辱了自己。
四年的禁足,四年的不聞不問,四年的冷漠。四年來,她不求他們一句;四年來,她不求他們一個回眸;四年來,她除了丫鬟,就是面對這麼大一個苑,但她也不怨、不怕孤獨,可為何又要來招惹她呢?
隨風飄零的毛毛細雨,一點一點的附在她的髮絲、衣裙上。
邱月一邊回溯一邊走出園亭,秋季則在一旁打傘。
正當邱月要邁出月亭苑時,只見兩名老嬤嬤守在苑外,一者身形肥碩一雙圓眼瞪得老大,一者身量適中大鼻小眼睛厚唇,兩人面目看著就不是善類。
這四年乖乖不出苑一步的人,今日卻突然出苑,兩位老嬤嬤先是一怔,隨後連忙將她攔了下來,
其中一名老嬤嬤不客氣地說道:「老夫人吩咐,不許三小姐您出苑一步,請回去。」
那聲音、那語氣與其是用說,還不如是警告,警告中還帶有傲慢和譏諷。
邱月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然後看向了秋季,秋季輕輕一彈,彈開了二人的手。
秋季是四季中唯一懂武功的,讓她留下也是因為如此。
「桂嬤嬤,你竟然用這態度和三小姐說話,這是什麼規矩?」秋季道。
桂嬤嬤摸著發麻的手臂,氣得臉都綠了。
王嬤嬤氣憤地指著她罵道:「你這又是什麼態度!竟然對我們這些嬤嬤這麼說話!」
見秋季不說話,那嬤嬤的氣勢就上來了,冷哼一聲道:「就一個不受寵主子的丫鬟,還這麼囂張。」
桂嬤嬤見狀也恢復了氣勢,叉著腰冷喝道:「跪下來道歉,否則定不饒你,讓你長長見識知道嬤嬤我的厲害!」
秋季依然不說話,而是看向邱月道:「三小姐,該罰嗎?」
「該。」依然不溫不火,平淡地一個字。
兩名嬤嬤聽了心中喜悅著,暗忖,跟著這麼懦弱無用主子就算武功再好也是任由她們拿捏、出氣。
秋季在兩人竊喜的偷笑,鄙夷地看著她和三小姐時,碎不及防地狠狠招呼了她們各兩巴掌。
響亮清脆,秋季是懂武之人,頓時打得兩人耳朵嗡嗡作響,被打懵了,久久沒能緩過神,瞪著老大的眼睛一副不可置信。
桂嬤嬤先回過神,憤恨的眼神瞪著秋季,怒吼道:「該死的賤人,你在幹什麼!」
秋季看了一眼邱月,邱月淡淡地單字道:「罰。」
秋季在桂嬤嬤尚未反應過來時,又給了一巴掌,這下桂嬤嬤被打得鼻血也出來了。
桂嬤嬤擦了擦鼻子上的血,徹底炸了,「你娘的,你什麼玩意兒,竟然敢打嬤嬤我!反了你!」
說著便撲上來,另一名嬤嬤也怒撲上來,秋季在她們撲上來的前一秒已經閃身到了隔壁,就這樣兩位老嬤嬤就變成了向著邱月撲去。
就在眾人趕來驚呼時,秋季閃身擋在了邱月跟前凌厲地一人一腳便踢倒在地上。
邱月頭也不回地向聞聲而來的家丁道:「拖著兩個老嬤嬤下去,她們試圖要謀害我。」
今日三小姐怎麼了?以往都安安分分待在月亭苑的,好像有些變了……
家丁猶豫不決,這兩位嬤嬤可是丁姨娘受老夫人吩咐派來看著她的,他們哪敢隨意動啊。
兩位老嬤嬤痛苦地叫了幾聲,見沒人聽她吩咐,又得意地瞧著她。
邱月見四下沒人過來,緩緩地轉過身。
「秋季,記住這裡有誰,向母親說明今日情況,邱府養不起。」
聽她搬出掌家夫人,家丁們怕了,雖然夫人平時不爭不求、平和隱忍,可不代表允許她們對她動手,而方才這兩嬤嬤確實朝著她撲過去想要對三小姐不利。
思前想後,家丁們才上前將兩位老嬤嬤抓住。
桂嬤嬤怒瞪道:「該死的,我要去見丁姨娘!放開老娘!」
邱月剛邁開的腳步停了下來,細望著她,「這掌家的可是夫人。」
「哼,那也是遲早的事!」
王嬤嬤想要阻止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唯有在心裡暗罵她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