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喜歡說實話
邱月挽著許姨娘的手出了屋往苑門口走去,正好迎來老夫人派來兩名僕婦兇巴巴地走來,不用問都知道來抓她出去的。
邱月在她們一臉兇相地走到跟前時淡聲道:「走吧。」遂與許姨娘越過她們。
兩名僕婦本想顯顯威風的,見她這麼平淡不慌地走過,頓時憋得臉都黑了。
邱月一見老夫人她們便福身道:「邱月見過祖母,丁姨娘和林姨娘,抱歉讓您們久等了。」
老夫人苑外等了好一會兒,耐心早被磨光了,原本就憤怒在見到她時怒氣更甚,哪像病了!怒火頓時如火山爆發似的往上竄。
「連基本的禮儀都不懂!竟然讓長輩等這麼久!翅膀硬了是吧!亦或是對祖母對你禁步感到不滿,反抗!」老夫人坐在太師椅上怒瞪著她。
「竟讓謊稱病了為借口,讓長輩久等,病了哪裡病了!」老夫人今日是非得好好教訓她不可的陣勢,頓時讓許姨娘眉頭一皺。
邱月回道:「昨夜著涼了。」
臉色是有點白,可老夫人並沒有下氣,「一點小病就讓長輩等這麼久成何體統!」
「老夫人,您彆氣了,您看三小姐長期在月亭苑,也沒見過多少世面,有些禮儀規矩興許是給忘了。」丁姨娘站在老夫人身邊輕柔地給她捶肩按摩。
許姨娘聽到她的一番話,直接給了她一記白眼。
笑話,邱月堂堂邱府嫡女,竟說給忘了還說沒見過世面,感情她見過很多世面似的!擺得一副好心幫話,這叫話裡有話!
邱月淡淡一笑,輕拍了拍許姨娘的手,遂轉向丁姨娘神色認真地回話,「我沒忘。」
在老夫人又要發作時,她接著道:「倒許久未見祖母,差點不認得。」
「……」春季不自覺地垂頭,很想抬手撫額頭。
周圍的丫鬟、僕人倒吸了一口涼氣后,看向邱月的眼神帶著譏諷。
許姨娘卻非常滿意她的回答。
「你…你……」老夫人霍地站了起來,指著她,手都抖了,你了好久才將後面的話說了個完整。
「你這個災星!禍害!你竟然對祖母這麼說話!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祖母嗎!」老夫人指著邱月就是凄厲責罵。
文氏聽聞丫鬟回來的消息,趕來一看,慌忙走到老夫人身旁,為她撫背順氣。
「母親,您彆氣,月兒不是這個意思。您先坐下來消消氣。」
老夫人此時是火中燒,哪裡消得了氣,況且一見到她怒氣沒消,反而更甚,一手拂開她,「你讓開!看看你的寶貝女兒怎麼和我說話的!看看你生出了個什麼來!不是這個意思是哪個意思!我看她今日要反了!」眼神充滿著憤怒。
文氏頓覺難堪和傷心,踉蹌地倒退幾步,身旁的丫環攙扶著站穩后,神色黯然垂首,並沒有出聲辯駁。
許姨娘頓覺來氣,有她這樣的母親,邱月才會這麼被欺負,真是恨鐵不成鋼。
春季見老夫人震怒,不禁有些擔心小姐會不會因此被責罰了。
邱月依然淡定站在原地,睜著大大地眼睛道:「我一直都看著祖母。」
「小姐……」春季忍不住輕拉了她的衣袖,四年前小姐的性格還沒這麼明顯,可慢慢地一直都是禁步於苑內,也未見過其餘人,漸漸地就變得越來越鮮明。
邱月沒有理會她,而是看向文氏道:「我是認真的,四年未見,祖母變了。」
「……」這下文氏也不知道怎麼說了。
老夫人指著她的手氣得一上一下抖個不停,「你看看她,你看看她,招來了黑烏鴉不止,還牙尖嘴利!我哪裡變了!」
林姨娘想插話也插不上話,只是在一旁譏笑地看著邱月和文氏。
文氏朝邱月使了個眼色,希望她能說幾句好話哄哄她老人家。
春季很不想打擊她,可她可能要失望了,因為小姐只喜歡說實話。
邱月視線落在祖母身上,細望一眼后認真道:「又年長了。」
說白就是老了!雖是事實,可卻狠狠地給了老夫人當頭一悶棍。
「又年長了」這四個字猶如千斤重的朝著老夫人的頭頂壓下去,文氏汗顏無語可又覺得好笑。
林姨娘撇開頭偷笑了幾聲,暗忖道:真是真理。
許姨娘暗暗給了邱月一個滿意的眼神,邱月還是孺子可教也。
丁姨娘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忍住笑意。
人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老齡化,她說的雖是事實,可是老夫人卻感覺被戲耍了一般,一股氣堵住胸口,心裡憋得慌。
文氏實在不想家裡吵鬧,遂試著調和,「母親,月兒這四年一直待在月亭苑,也沒和人打交道,和人溝通交流難免有所欠缺,您別惱。」
丁姨娘聽說,也上前為她輕撫背順氣,一邊輕撫一邊開導,「是啊,老夫人,改日讓蓮兒給三小姐好好聊聊,教教就好了。」
文氏眼眸閃過一絲不悅,可隱忍下了。
邱月也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因為不用她拒絕,她知道祖母第一個便不依。
果然,老夫人一聽,立即否決,「不可!萬一她又給蓮兒帶來禍事和霉運怎麼辦!你隨便去找個嬤嬤教就可以了。」話到最後,還嫌棄地瞥了邱月一眼。
文氏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僅是愧疚地看了女兒一眼。
「這……」丁姨娘望著邱月不發一語,為難的頓了頓,最後才輕聲應了,「是,老夫人。」
邱月也懶得抗議,說了也只會白說,她們有她們的做法,她也有她的做法。
邱月絲毫不擔心他們找來嬤嬤來壓制她,她倒懷疑有人敢來嗎?他們對她避而遠之還來不及。
「祖母若無事,孫女身體不舒服,回去躺會了。」說著便行禮作勢要走。
老夫人剛才也氣昏了,差點忘了來這一趟的目的,經她一說,立即寒著臉喝聲:「誰允許你走了!我還有話要問你!」她緩緩地坐於錦褥上。
邱月也沒真要走,站在原地等著她的發話。
「你可知錯了?」老夫人恢復了以往的威嚴,微微抬起頭,眼神十分冷漠。
即使嘴上不吵不鬧,平淡溫和,可邱月還是被她的眼神和語氣傷到了心。
其實她話里的意思她懂,可是她哪裡錯了?因為她沒有聽他們擺布,乖乖留在苑裡錯了?因為她給他們招來所謂的黑烏鴉,招來禍事錯了?
細想之下,她是錯了,錯在於投胎來到了邱府……
老夫人見她一聲不吭,臉色更加陰沉,「啞巴了!我在問你話!」
林姨娘見狀,忙上前步至她身前,假仁假義地勸聲:「三小姐,您就別再與老夫人慪氣了,乖乖與老夫人認錯道聲歉吧。」
「為什麼道歉?」邱月向許姨娘那邊側了側身避開了她的手,續道:「我沒錯。」
林姨娘悻悻收回手,一臉痛惜的搖搖頭。
老夫人怒了,厲聲呵斥道:「明知招來黑烏鴉,還出苑,誰允你出去的!還害走了兩名嬤嬤!你到底安的是什麼心!你事已至今還執迷不悟,不知悔悟!」
驀地,人群外傳來一聲洪亮的怒吼聲,「什麼!」所有人頓時朝著聲音轉過身去,行禮。
人群外,祖父和父親、大舅母已經回來了,父親是太守,叫邱國棟,曾經疼愛她、關心她的父親。
祖父一聽方才的話,臉色陰沉。
他眯著眼看著邱月厲聲質問,「明知招來凶兆還出苑!你何居心!你是不是要禍害我們全府才安心!」
邱月望著祖父氣憤的臉,父親嫌惡的表情眉頭輕皺,沒有出聲。
她何時害過他們?邱月沉吟了。
祖父抬頭望著她屋檐上的烏鴉臉色更加不好了,憤恨瞪著她:「邱府怎就出了你這禍害和災星!真是臉都丟盡了!我看星兒也是給你禍害死的!你就一禍害精!」
「父親!」文氏一聽心一沉,星兒的死怎就牽連到月兒,再怎麼惱怎麼厭也實屬不該!
同時她不禁暗暗低喃,她好像錯了……
邱月平時的平淡溫和忽地一掃而去,凝眉直視著他,「祖父,您是認真的嗎?你讀書多年了看到的卻僅是這些?」
「……」小姐真的很會挑起別人的怒火,這是春季再次確認到的事。
因為老太爺已暴跳如雷怒罵,「我像在與你開玩笑過家家嗎!我看得清楚!我讀書時你還不存在呢!竟敢對我說起教來了!你這什麼態度!」
「那祖父你還真是枉讀多年書了。」邱月聲音不溫不火,眼神透露著失望,說得直接。
直接得許姨娘差點跳起來鼓掌叫好,直接得讓旁人咂舌目瞪口呆,直接得文氏竟也覺得莫名認同,同時也覺羞愧。
邱月的那番話是正中老太爺邱萬忠的痛處,當年寒窗苦讀卻一次又一次落榜,無奈之下,只能一直奔波與打點關係,欲謀來一職位,可卻處處碰了一鼻子灰。
春季呼了口氣,平緩直上直下的心,暗忖道,小姐喜歡說實話這得改。不過她們知道,小姐生氣了,這還是她們第一次見到小姐生氣。
老太爺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唯有拍著胸口順氣,邱國棟一見頓時一驚,趕緊上前幫他撫背順氣。
老夫人和文氏也同時上前為她撫背,只是文氏的手卻被老夫人給氣憤、嫌棄地拂開了罷。
「給我走開!」此時此刻老夫人的嫌惡溢於言表。
「老太爺,您小心氣壞了身子。三小姐興許不是故意的。」丁姨娘站在一旁滿臉擔憂勸了一句,便看向邱月語重心長地說道:「三小姐,您也彆氣您祖父了,這傳了出去外人改說你不孝了。」
邱月眼皮都懶得抬起,站在許姨娘身旁不發一語。
許姨娘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她最看不慣就是她人前人後的兩副嘴臉。
最終還是忍不住道:「什麼叫興許不是故意,三小姐她就說話不懂討好,修飾罷了,好像說得三小姐故意要氣老太爺似的。」
林姨娘聽說,便為丁姨娘說話道:「許姨娘先莫生氣,丁姨娘也並非有惡意,也是一番苦心。」
在許姨娘要反駁時,邱國棟怒斥著:「還嫌不夠亂嗎!」
睨視她們一眼后見父親好不容易順下氣,邱國棟方轉身,雙眸似要噴火的怒目瞪著邱月,厲聲呵斥:「目無尊長,出口不遜,四年不見,好事沒見你長,倒是長這本事了!」
邱國棟語末,老夫人忍無可忍怒喝道:「來人,將她給我拖下去仗打五十大板!我讓你牙尖嘴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