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千千心結
蘇謹晨端著紅漆托盤進來的時候,陳逸斐已經回來了,正倚著大迎枕靠在窗邊的炕上看公文。
托盤裡除了正在冒著熱氣的葯,還有一小碟子蜜餞。
也不記得從幾時開始,但凡她喂他吃藥,總會配一款不重樣的糖果或是蜜餞。
其實從十歲以後,他就很少吃這些酸酸甜甜的東西了……
可每次喝完葯,他還是會在她的注視下撿一顆丟進嘴裡。
這樣的次數多了,也就成了習慣。
今天她選的是糖山楂,用了粉彩的白瓷碟裝著,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奴婢服侍二少爺喝葯。」蘇謹晨走到跟前。
陳逸斐淡淡「嗯」了一聲,把公文推到一邊。
空氣里頓時瀰漫著略帶些許苦澀的淡淡葯香。
蘇謹晨駕輕就熟地端起碗舀了一勺,放到唇邊吹了又吹,直到覺著差不多了,才喂到他嘴裡。
外頭陽光正好,偶有幾縷順著窗戶溜進來,跳躍在少女白皙嬌嫩的臉上,美好得並不真實。
他把葯含在嘴裡,忍不住想:雖然發生的狀況有些偏離了他的初衷……但總歸是值得的。
……
眾所周知,這幾年在京中迅速崛起的翔月軒主人,是一對名叫李遠山李寒山的親兄弟。
可大家不知道的是,這兩人也只聽從一人的吩咐。
這兩年,翔月軒的生意越做越大,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每日客似雲來,川流不息。名門秘辛,坊間八卦,底層疾苦……幾乎可以這樣說,只有陳逸斐不想知道的,沒有這兩兄弟打聽不到的。
從那天在馬車上蘇謹晨告知她姐姐慘死真相,再到後來親耳聽郭懷仁大放厥詞,敗壞蘇謹晨名聲……他就決定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點顏色看看。
機會來得不費吹灰之力。
前腳他才剛讓青岩帶口信給兩人,讓他們打探下郭懷仁那些見不得光的「底細」,後頭兩兄弟立馬就把郭懷仁常跟定遠侯世子養的小白臉兒肖玉郎在翔月軒「偷情私會」的消息給他彙報了個事無巨細。甚至就連兩人每隔多少天幽會一次,那肖玉郎又是如何趁著世子爺不在的時候偷溜出來,完事兒后又是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矇混過去,都說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底層人有底層人的交流方式。有時消息的來源,反倒比他們迅速也真實得多。
他最後決定來個順水推舟……
既然律法不能懲處……他也不是那不知變通之人,並不介意用另一種方式替天行道。
只是這舟……可能推得有些狠了。
照李寒山的說法,郭懷仁那處……只怕要廢。
不過這也是他罪有應得。
據李寒山兄弟所說,郭懷仁做過那些欺男霸女之事,遠比他聽到看到的……還要多得多。
陳逸斐不由默默看了眼正嘟著粉唇,輕輕吹葯的蘇謹晨……熱氣迷濛中,只見少女薄唇嬌嫩欲滴,宛如晶瑩飽滿的果實……
從前的事他管不了,往後,他總能護著她,再不叫她讓人欺負了就是……
……
蘇謹晨默默地喂著葯,人卻有些心不在焉。
自從先前在廚房聽了那兩個婆子的閑言碎語,她的心就再難平靜下來。如果說在經歷了抄家,發賣,兇殺,劫持……這一系列尋常閨閣一輩子都不可能遭遇的變故以後,她還對什麼抱有執念,那便僅剩下了兩件事——一是打探生母的下落,再來,就是在有生之年,親眼看到郭懷仁那畜生遭到報應。
可偏偏這兩件事,對她來說都比登天還難。
她原先還抱著一線希望,想著將來年紀慢慢大了,銀錢也攢得足夠,興許陳家會給她個恩典放了她出去,那時候靠著這些積蓄開個小店,一邊謀生,一邊想法子慢慢打聽母親的下落,興許母女二人總還有再相見的一日。
可二夫人一番話……竟是把她出去的念頭生生滅了。
至於郭懷仁——
太師聖眷正濃,別說她如今只是陳家一個小小的丫頭,就算從前他們家還沒敗的時候……父親礙著太師的聲勢,不但折了一個女兒都不敢聲張,竟還想著把另一個都賠進去……
……這樣一個千刀萬剮都不解恨的惡人,她卻求告無門。
而剛才,聽那倆婆子話里的意思,那人渣……竟被定遠侯家的世子給強了?甚至還鬧出三人亂**的醜事……
不知道為什麼,蘇謹晨忽然就想起前幾天青岩不小心說漏嘴,提及陳逸斐受傷那晚,去芙蓉斜巷赴宴之人中,也有郭懷仁這件事……青岩怕陳逸斐怪罪,也只說的含含糊糊模稜兩可,但可知兩人當時一定是鬧得很不愉快,陳逸斐出來的時候臉色都不好看,這才臨時起意,信步去了燈會……
兩者之間,是否有什麼關聯……
這想法乍一冒出來,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可是又怎麼可能呢?
他跟郭懷仁根本沒什麼瓜葛,唯一的聯繫……也不過是她當年趁夜偷溜進陳逸斐廂房,才最後導致了她跟郭懷仁的婚事不了了之……
可鬼使神差的……
心裡總有個聲音揮之不去:如果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呢……就一點可能都沒有么?
「若薰——」那人在耳邊溫聲說道。
蘇謹晨一怔,忙回過神。
想到自己剛才的大膽揣測……她現在臉上都火辣辣的,只紅著臉輕聲道,「是……爺有什麼吩咐?」
「你沒事吧?」陳逸斐莫名其妙。
蘇謹晨半舉著勺子,雙眼迷茫地看著他。
倒是難得一見的呆萌表情。
陳逸斐也覺可愛,不由笑了笑,輕輕揚了揚下巴,「……葯已經喝完了。」
「啊……?哦!哦!」蘇謹晨這才反應過來,順他目光看過去,只見正要喂進陳逸斐嘴中的匙里半勺都是殘渣。
蘇謹晨忙放下勺子,又趕緊拿了帕子給陳逸斐擦拭嘴角。
「你怎麼了?」他皺眉問。「出什麼事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蘇謹晨咬了咬唇。她其實很想問問他……
「沒,沒有。」蘇謹晨搖搖頭,「剛才是奴婢走神了……您見諒。」
自作多情的事,做過一次,也就夠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