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浴血脫身
四人一跑就是大半日，除了中途換馬再沒停下。葉冉贊道：「娘娘不愧是草原上出來的，騎術和體力都讓中原女子望塵莫及。」
璃雅得意一笑：「並不是所有草原姑娘都像我這樣粗野，在鄴城時跟著六哥隨軍打仗，晝夜行軍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葉冉帶的兩人其中一個熟悉沿途道路，此時在一個岔路口停下來請示：「這條直行的路前方一里是片山林，一個多時辰就能到下一個驛站，但此地多有盜匪出沒，本地人都繞開來走；另外這條往東北方向的官道路途平坦，但到下一個驛站卻要多出三個時辰的時間，請娘娘和將軍定奪。」
「走近道吧，準備好兵刃弓箭，一般盜匪看見我們這種官兵服飾都是躲得遠遠的。」璃雅說完先打馬前去。葉冉原本有些擔心，但看她無畏之舉，也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
一進樹林，幾隻雀鳥撲騰飛出，葉冉覺出異樣，揮手招呼幾人停下，璃雅看看他，再看看林子深處，小聲問道：「有埋伏？」
葉冉微微點頭：「撤。」
轉身沒走幾步，漫天羽箭從後方破空而來，璃雅和葉冉同時彎腰躲避，兩名跟隨的侍衛卻均中箭倒地。
「貼住馬背，衝出林子往西進山。」葉冉奔到璃雅一側低喝，同時扯下披風在他們身後揮舞，卷落一地箭矢。
璃雅以為葉冉知道山中有什麼小路可以衝出，誰知進了一個山坳后竟成了死路，遂瞪視葉冉：「這下怎麼辦？」
葉冉把馬匹趕到角落，取下弓箭給璃雅：「他們不是普通盜匪，是沖你我來的，看你騎術不錯，箭法應該也差不到哪去，拿好這個。」
璃雅接過弓箭，不解的看著他。
「恐怕他們早有預謀在這伏擊，但我們是今日一早才突然加快的腳程，他們再快也比我們四人腳力快不多少，所以剛才的埋伏很匆忙，人數也不多，不到百人，但以剛才林中情形，我們再深入一些，就算只有十幾人也能借著地勢要了我們的命，怕是大隊的追兵還在後面，現在要把他們林中的人先引出來，然後我們迅速穿過林子，否則他們後續人馬趕上來就逃不掉了。」
璃雅細想覺得有道理：「還是葉將軍林敵經驗豐富，那我們可是要在這以弓箭射殺？」
「不，你躲在這。我出去守在前面那個坳口把他們引到一邊，你瞅準時機騎馬衝出去，若有追上的就放箭射殺。」說著拔出腰間橫刀就要過去。
璃雅這才明白他的用意是讓她先逃，本想說留下來幫他，轉念想他既然是李謙表弟，應與李謙一樣自負的緊，這會不先口頭答應了他，沒準又要說些什麼話來奚落自己，乾脆答道：「那你小心點，以一敵百，勝算不大，可別被他們殺了。」
「你……」葉冉瞪視璃雅，還未說什麼便聽見追兵聲，哼了一聲走了出去。
璃雅在後面暗笑：「先氣氣你，一會就該謝我了。」
葉冉生氣歸生氣，依然把追上來的蒙面刺客引到了左側幾十步外，璃雅凝神聚氣彎弓搭箭，羽箭所到處蒙面人應弦而倒，袋中三十支箭射完時，地上已倒下了一片屍體。
葉冉壓力減小，但心下焦急，璃雅不但沒走，反而提劍奔了過來，幾個縱躍跳到他身邊笑道：「今日要以殺敵數來論功行賞的話，葉大將軍定會輸於我。」言笑間刺穿一人胸膛，不待那人倒下便拔劍抹向右邊上來之人，幾個回合下來，臉上和手上已濺滿敵人血珠，映著那雙因晝夜奔波布滿血絲的瑩圓雙目，如同地獄走出的修羅一般，看的葉冉心頭一陣悸動，晃神間差點被一人砍到，幸好璃雅扔出長劍打掉那人兵刃才令葉冉回過神來，對璃雅怨嗔的俏臉羞赧一笑，繼續應對餘下的敵手。
對方眼見不敵紛紛轉身逃走，璃雅正要追上，葉冉左手拽過她拖到身後，右手對著逃敵方向從袖管彈出機簧，一把銀針噴薄而出，只有跑的稍遠兩人沒被射中，璃雅喊了一聲「留活口」，立即拔腿追上，那兩人看見璃雅追來，嚇得魂飛魄散，扔掉兵器跪在地上大聲求饒。
「誰派你們來的？」璃雅劍指二人問道。
那兩人面面相覷卻無一人敢開口，璃雅又道：「誰說實話，我今日就放了誰。」
只見兩人同時說道：「是張順。」
葉冉問道：「可是司馬賀的外甥，河陽團練副使張順？」
「正是他。聽說本來不用我們的，而是從絳州找了一批綠林人士，按照你們的腳程，他們本來明天趕到這裡設埋伏即可，誰知臨時有變，幾位今日一早快馬先行，張大人便讓我們匆忙趕來截住，同時通知絳州那批人快馬追來。」
「那張順可有告訴你們要殺的是誰？」
「這個小人不知，小人只是奉命行事，就算殺不了，也要拖住幾位。小人已將知道的全部說出來，求二位爺饒了小人。」說完又是一陣磕頭。
「還不快滾！」葉冉想也問不出什麼了，出言放他們走，那二人忙謝恩起身，只見一陣劍光閃過，兩人都倒在了血泊中。
葉冉看著璃雅手中的劍，心頭一陣怒火：「大丈夫言而有信，你剛才既然答應他們，誰說實話就放了誰，為何又食言殺了兩人！」
璃雅倒是奇怪：「見慣戰場殺戮的葉將軍難道也會對敵人憐憫？」
「他們已然投降，就是戰俘！戰俘可以為奴，但不可以喪命，況且你剛才明明已經答應，怎可自食其言！虧我先前還欣賞你是女中豪傑，原來竟是這般背信棄義冷血嗜殺之人。」葉冉憤然轉頭，大步走開去牽馬，心下卻已有些後悔，不知今日這是怎麼了，世上背信棄義之人何其多，為何獨對她發這麼大火？
「我只是不想讓他們回去報信，一旦讓司馬賀知道我身懷武藝抓住把柄，不但我再也回不了宮，他們也更有理由指責六哥降周是居心叵測有所圖謀。況且我又不是大丈夫，我也不要做什麼女中豪傑！你跟你表哥一個德行，只因我殺了該死之人就假惺惺的指責，你們中原人真是虛偽，虛榮，虛張聲勢！」璃雅氣呼呼的解釋完，也不看葉冉反應，徑直向山下走去，心想以後再也不要看到這個人，連李謙也不要看到，什麼聯手剷除司馬賀仇安的計劃統統不要再理會……
忽然一根馬韁橫在她眼前，抬頭看去，只見葉冉正一臉歉意的看著她。
看璃雅依舊一臉怒容，葉冉笑道：「就算不做女中豪傑，好歹也要做個乾淨的丫頭，瞧你這一臉別人的血，還不快上馬跟我找水洗洗。」
璃雅看看周身血跡，順手在臉上擦了擦，卻把右頰的血抹的更勻了，葉冉忍住笑帶她轉過幾個彎到一泓山泉邊，璃雅低頭看到水中面目全非的自己，想起葉冉剛才似笑非笑的神情，心裡一陣窘迫，捂著臉喊道：「你快走開！」
四下里靜悄悄，只有水聲嘩嘩作響，璃雅捂臉的雙手被葉冉輕輕拿開，一方浸了水的帕子敷上她的臉頰溫柔擦拭，然後是下巴，額頭……
璃雅猛然反應過來，一把甩開給她擦臉的手，抬頭正對上葉冉一雙幽深的眼睛，包含著她從沒見過的情愫。
「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樣說你。」葉冉低聲說道，看著璃雅驚愕的神情，低下頭去靜默半晌，再抬起時眼中已恢復了清明，把帕子遞給璃雅：「快先簡單擦擦離開這裡，到了前方驛站再換衣服。」
璃雅以為剛才產生了錯覺，拍拍腦袋覺得自己一定是這幾天趕路勞累過度了，接過帕子並沒有先擦臉，而是伸出左臂，撕開一塊浸滿血水的布片，葉冉起先以為是別人的血，這時才發現是她受了傷，傷口血肉外翻，深可見骨，看得他一陣揪心。
璃雅若無其事的用帕子擦拭著，葉冉劈手奪過帕子，輕柔的拭去傷口邊的血跡，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堆藥瓶，拿起其中一個拔出瓶塞，小心的灑上藥粉，一邊上藥一邊輕聲問道：「疼嗎？」
「這算什麼，我以前偷偷上過戰場，什麼傷沒見過，哪有那麼嬌弱。不過你怎麼隨身帶這麼多葯？」
「都是伯陽哥給的，他說我身為武將，必須時時帶著金創葯。倒是你，好歹也算個金枝玉葉，什麼事不做，偏偏跑去戰場。」
「伯陽是誰？」
「就是王紫陽，他家裡最不缺的東西就是葯和茶。」
「王紫陽我倒是聽過，那個靠倒茶販葯發家的土財主。」
「哈哈哈，伯陽哥要是聽到你這麼說他，肯定會氣的吐血三升。」
璃雅笑了笑，忽然想起葉冉最後射出的暗器，好奇問道：「你袖中是什麼東西那麼厲害？」
葉冉伸出右手，只見一塊牛皮手環裹在腕上，卻看不出有什麼奇特之處。
「這是表哥從前送的，他讓我戴這個以防不測。其實我面對的多數是明刀明槍的戰場，哪裡用得著這個，沒想到今天第一次用上，竟有這麼大威力。今日讓你先走，是我對自己脫身很有把握，後來你一出來，怕誤傷了你，反而不敢隨便用暗器了。」
林中已無埋伏，兩人簡單洗洗后立即下山穿過樹林，到驛館換過馬匹服飾重新上路。葉冉恢復先前威嚴之色，行動中卻對璃雅有了更多細微末處的關心，看璃雅體力漸漸不支還強顏與他說笑打氣，心下不時掠過一陣心疼，休息的時候有心讓她多睡會，璃雅卻總是很快醒來繼續前行，兩人終於以最快速度到了五原縣。
抵達五原縣之前的七夕晚上，看著漫天星辰，璃雅眼前浮現出姜昱的面容，不由的問葉冉：「在你們中原的七夕，男子可是都要陪著心愛的女子一起看鵲橋相會？」
葉冉看著璃雅仰頭望天的側臉柔聲說道：「七夕只是女孩子乞巧鬥巧之節，甚少有男子參與，但若是陪心愛的女子，那在一起多待片刻都是歡愉，哪裡管他是否過節。」
璃雅輕輕笑了笑：「對啊，能在一起便是歡愉，快走吧，儘快辦完事，我們好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