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瓊林相遇
次日清晨,璃雅起床后侍女送來一套全新男子服飾給她換上,又在唇角粘了撮假須,不細看都認不出是她來。接著草草用完早膳便隨王紫陽和阿音一起準備上馬車出門。
阿音依然一身紅衣,看到璃雅靦腆一笑。王紫陽月白錦袍,銀紗遮面,墨發飛揚,襯著頎長身形,越發顯得飄逸如仙,璃雅繞著王紫陽轉一圈調笑道:「王公子今兒打扮的這麼清貴,可是要娶個九夫人回來?」
王紫陽拉著阿音上了馬車對駕車的家丁說道:「阿封,我們走。」
「是。」阿封話音未落就要揚鞭出發,璃雅喊了聲「哎」立即跳上車駕鑽進車裡,對王紫陽笑嘻嘻說道:「是不是昨晚的話戳到你痛處了?那些話我以後肯定不會對別人說。你今天要想順順利利的看姑娘,就不要再黑著一張臉對我。」
王紫陽瞪了她一眼:「你沒發現你穿的與阿封一樣么?你今日是以我的隨從身份出來的,最好閉上嘴巴,否則我讓阿音教訓你。」
璃雅看了看阿音:「是嗎?」
阿音依舊靦腆一笑,並不接話。
過了一會,王紫陽忽問:「你平日在皇上面前說話也那麼直白嗎?像昨晚那樣,把你心中所想一股腦都說出來?」
「多數時候是的。」璃雅想到六哥這次出征的目的,覺得有些愧對姜昱。
「並不是所有男人都願意被別人看的很透徹,尤其是皇上,你自以為什麼都明白,其實一點都不明白。若真的懂了,就不會直言了。」
璃雅聽的有些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今日瓊林苑人多眼雜,一會你緊跟著阿音,不要自己亂跑。」
「知道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下了馬車,三人從園子東南口進入,璃雅瞧什麼都新鮮,不停問來問去,王紫陽耐著性子沿途講解。瓊林苑佔地有一千餘畝,已歷經百年,原是皇家園林,後來逐漸為百姓開放。由於此處緊鄰京城,又依山傍水,風景極佳,是以周圍宮殿連綿,樓閣如林,太后靜養所住的南苑就在瓊林苑往西一裡外。
三人入園時尚早,就已陸續有寬衣博帶的文士們三兩結伴而行,隨著日頭上升,園內開始人頭攢動,貴族仕女,車馬侍從紛至沓來,湖中畫舫綵船,泛舟遊樂,岸上紅男綠女,綺色亂目,連永昌城內有名的樂坊藝妓都傾巢出動,王紫陽時不時傾聽品評一番,再加上入園后不停有他相識之人駐足攀談,以至快到午時他們才走了不到一半。
「公子,芙蓉居到了。」阿音指著河邊一間酒肆說道。王紫陽點點頭,帶著二人進酒肆上了二樓。
「他們在那邊。」
順著阿音所指,璃雅看到臨窗位置居然坐著李謙和阿信。
阿信看到他們三人到來立即站起,李謙拿起酒壺倒了三杯酒放在對座:「你來晚了,自己罰吧。」說完抬頭看向王紫陽,發現他身後跟的隨從有些眼生,細看之下原來是璃雅。
「伯陽,你怎麼跟著她一起胡鬧起來,讓人發現怎麼辦?」李謙神色嚴峻,壓低聲音問道。
「你以為我願意?大半夜跑我府上死皮賴臉不走,非要我帶她來這瞧瞧,我能有什麼辦法?」
璃雅大方坐下來:「來都來了,這麼好的天氣,快快吃完出去逛。」
李謙無奈搖搖頭不再多言,示意阿信開始點菜,等菜的時候璃雅趴在欄上看著外面熙攘的人群,忽然指著河邊一群人問道:「他們那是在幹什麼?」
李謙在等他們的時候就已經看了好一會了,所以看也不看回道:「祓禊。」
「那是什麼東西?」璃雅第一次聽說這個詞。
「祓禊是中原上古風俗,每年上巳節在水邊以蘭草洗濯去垢消除不祥,近百年來逐漸變為沿河踏青,或是流觴曲水,也有部分百姓沿襲古風,每年今日來麗水邊以蘭草滴水灑身凈手來行祓禊。」
「流觴曲水又是什麼?」
「那是中原文人流傳下來的,上巳這日眾人圍坐在彎曲迴環的水渠邊上,水中放置酒杯,杯隨水流,流到誰面前,誰就取杯把酒喝下,並賦詩一首,此為流觴,其實與行酒令道理略通。一會你順著河道往前走就能看到,伯陽的『海棠詩社』中那些人已集於流杯亭下曲水池邊開始吟詠了,他這會再不過去,待會又要被罰飲酒。」
李謙說完,看到王紫陽在一旁似笑非笑的樣子問道:「怎麼了?」
王紫陽故意斂容輕咳:「沒什麼。」
阿信在旁邊也低頭輕笑,璃雅奇道:「你們倆到底怎麼了?阿信你說。」
阿信看了眼李謙,對璃雅說道:「自從夫人去后,我們侯爺從來沒有對錦宜小姐以外的任何女子說話超過一句的,但與璃妃娘娘似乎挺說的來,每次都能多說幾句……」
「阿信!」李謙低沉一聲,嚇得阿信打了個激靈立即住嘴。
璃雅卻不在意:「怪不得之前覺得你每次說話都尖酸刻薄的,原來對我已經是相當給面子了。承蒙大侯爺看的起,小女子一定謹記,回宮后少給貴妃娘娘添些亂,以報她長兄的青睞之恩。」
王紫陽看了看四周問道:「不是說坪智回來了,怎麼沒帶他一起出來?」
阿信回道:「侯爺看公子你遲遲不來,以為已經去了流杯亭,讓四哥去那看看,不過去了這麼大會功夫還不回來就奇怪了。」
王紫陽笑道:「坪智比你愛讀書,海棠社好些人都與他相交,被那些個文人名士絆住也正常。」
璃雅問李謙:「上次在宮裡聽你說起西蕃的烏金刀下落是派坪智去查的,他可就是你府上的那位『賽穀梁』?」
李謙微微點頭,阿信在一旁解釋道:「對,我們五兄弟本是侯爺的貼身護衛,偏四哥時常忘了自己的本職,竟幫著侯爺參詳起那些先賢遺著來,王公子結海棠社后常邀我們侯爺前去,有時候侯爺不得空或是不願去了就讓四哥代他去,四哥吟詩作賦或許比那些人稍遜一籌,但只要論起儒家經學時其他人都會甘拜下風,尤其對《春秋穀梁傳》見解頗深,因此得了個外號叫『賽穀梁』,這些年下來,連我這個粗人都被四哥耳濡目染的學了好些先秦經典,呦,四哥回來了。」
璃雅轉頭看去,樓梯口走來一個頭戴襆頭帽、身穿儒衫的瘦小男子,膚色蠟黃,眼角微耷,看上去像個其貌不揚的中年學究,璃雅悄悄問王紫陽:「聽說靖遠侯的五個大護衛是以年紀排行的,這老四看著都有四十多歲樣子,那老大豈不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
王紫陽哈哈一笑,對李坪智說道:「這位是宮裡的璃妃娘娘,你對她說說你多大了。」
李坪智正要行禮,璃雅忙攔住他:「我是偷著跑出來的,在外不用這麼多禮數。」
李坪智低頭拱手:「在下今年二十有八,大哥李析仁剛至不惑之年,並非五六十的老頭。只因在下長的比別人略快了些,是以看上去有些老態。」
璃雅微微紅了紅臉,剛才與王紫陽說話時聲音壓的極低都被他聽見了,李謙身邊果然個個都是能人。
王紫陽問他:「你去了這麼久,他們可是都到了?」
李坪智點點頭,王紫陽又問:「那可有開始流觴作詩?」
李坪智搖搖頭,臉上露出古怪神色,接著說道:「他們正往一壇酒中兌加醬醋胡椒,還有齊柏熊的洗腳水。」
眾人皆奇,連李謙也問道:「這是為何?」
李坪智看著王紫陽開始抽搐的嘴角靜靜說著:「他們說,蝸行牛步,姍姍來遲者,罰酒三杯。」
王紫陽騰然起身:「肯定是齊柏熊這個老臭腳的主意,看我非讓他自己喝自己的洗腳水不可!」說完也不打聲招呼,帶著阿音離開下了酒樓。
李謙看李坪智眼露期待的樣子說道:「若不是給急於伯陽報信恐怕你也不會回來,想去就去吧,不過最好趕在他前面潛迴流杯亭,否則那些人就知道是你告的密。」
李坪智向李謙拱手道謝,又對璃雅和阿信點點頭,璃雅還未反應過來,只見眼前一花,已不見了李坪智身影,他為了趕在王紫陽之前到流杯亭,竟連樓梯也不走了,直接從欄杆跳了下去,驚的上菜小二差點把盤子摔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