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丫頭

  毒辣的太陽在天空中釋放著火辣的熱情,抬頭一看,天空中的雲朵都被曬化了似得,周圍的空氣都扭曲了起來。


  鳥兒都不願意在天空中翱翔,不知道躲在哪棵樹梢打著盹兒。


  田間忙碌著割水稻的莊稼人,卻不敢學那躲陰涼的小鳥,勤勞的弓著身,不斷割著金燦燦的稻穗。


  旁邊山下樹林中,一陣微風吹過,大片陰影下的青草隨風搖擺,露出草叢堆裏,一個嘴角淌血處於昏迷中的黝黑少女。


  不知是被噩夢侵擾,還是受傷太過痛苦,她的表情逐漸扭曲。


  猛然間她睜開了雙眼,看著陌生的環境,迷茫從眼中一閃而逝,忽的就坐了起來。


  想起了夢中所見,她撩起粗布褲腿。


  一坨綠的發黑的草藥碎,敷在蜜色的腳踝上。


  她小心的刨開草藥渣。


  果然,下麵有兩個被蛇咬過的牙印。


  伸手擠了擠牙印,裏麵流出來的血液是鮮紅色的,不再是夢中見過的黑色。


  少女低頭檢查,發現手邊有一大把草藥,已經被人啃過,她能感受到自己嘴裏除了血腥味,就是苦澀的草藥味。


  她心中有些難過。


  她知道,這個在古代同樣名叫陳鳶的小姑娘學過一點點醫術,卻從未放棄嚐試解除自己身上的聾啞之毒,一直在幹農活之餘嚐百草搜集草藥,終於在抓到了來之不易的銀環蛇後,躲起來,奮力一搏。


  周圍的草藥證明,她求生欲很強,她處理了蛇毒,但最後還是孤獨的死在了林子裏。


  鳥兒並不知道眼前的少女,已經換了芯兒。


  它們嘰嘰喳喳好奇的盤旋在少女頭頂,似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忽然就能喘氣兒了。


  嘰嘰喳喳?


  陳鳶表情愕然,伸出手掌在跟前,愣愣的拍了拍。


  “啪啪”


  她還是不敢相信,再次拍了一下。


  “啪”


  她能聽見了!

  她又張了張嘴,嚐試發出聲音,卻很是枉然。


  不過少女的表情依舊很欣慰。


  小陳鳶,你看到了麽,你的努力不是白費的,你能聽見了!

  “我會替你好好的活下去。”


  陳鳶從地上爬起來,因為在地上昏迷的太久,她的身體現在沒有任何不適,行走無礙。


  撿起割過草藥的鐮刀,她瞥見了刀口的綠色草汁和草屑。


  她知道,小陳鳶的“家人”曾是禦醫,怕是看到這些蛛絲馬跡,就會知道她想給自己解毒了。


  這是他們絕對不允許的。


  因為……聾啞之毒,就是他們給小陳鳶下的。


  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她在嚐試自己解毒。


  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她”已經能聽見了。


  這也是小陳鳶抓到蛇後,還故意捏著它咬腳踝這麽不方便的地方的原因。


  如果牙印被他們發現了,在腳踝上她還能辯解一番,若牙印在別的地方,家人們很快就會安排她的葬禮了。


  按照記憶,陳鳶在無路的林子裏繞了許久,才終於看到了林中的小道,隨後又沿著小路下了山坡,走入了酷熱的日照中。


  山下就是他們這一批京中抄家後一並流放到嶺南的罪臣們開荒出來的水田。


  陳鳶走到水田邊,掏出鐮刀打算把上頭的草藥痕跡洗掉,卻看到水麵映照著自己帶著血跡的臉。


  還好沒被人看到。


  古代的水田無農藥,她撩起水就往自己臉上潑去,揉搓幾下,嘴角的血跡便消失無蹤,她又咧開嘴,發現牙齒上也有血。


  無奈的捧了水,一並漱了個口。


  就在她清洗完自己,又開始清洗鐮刀的時候,一個身著幹淨體麵緞麵長袍,滿身紈絝氣質未消,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少年郎,沿著村口那邊的小路跑了過來。


  “不好了不好了,李仁桂,胡廷芳,我看到你家李仁甫被衙役抓起來了!”


  他麵上皆是看熱鬧的興奮勁兒,滿意的等待著自己消息帶來的效果。


  自打流放後,生活太無趣了,今兒可算有點意思了。


  收割麥穗的人們,手上動作俱是一震。


  紛紛從田裏衝了上來,“他為什麽被抓?劉晏淳,你可別瞎說啊!”


  “李仁甫可是個老好人,又病懨懨的,下床都困難,若不是李仁桂照顧他,他都能餓死自己,半死之人,還能做什麽壞事?”


  不止別人不理解,陳鳶也很吃驚。


  這李仁甫可是小陳鳶的“好二叔”,他是個好~人~,一心向善,想所有人都和和美美的,怎麽會被官差抓?

  莫非衙役也被他的好心理論惡心到了?


  劉晏淳誇張的比劃著,“我聽官差說,李二叔摘藥做藥,給人看病的事情被官差知道了,已經給他上枷了,怕是又要被貶謫一次了。”


  “什麽?”


  一個身子單薄精瘦的男人氣得跳腳。


  劉晏淳嘴角微揚,“李大叔,你可別氣壞身子!”


  這是說不氣,就能不生氣的事兒麽?

  李仁桂氣不打一出來,“這個二弟,陛下罰我們李家世代不得行醫,他這時候做什麽大死、發什麽善心去替人看病?”


  “這是要害死我們啊,他是個光棍倒是無牽無掛,他就不為我這大哥的一大家人考慮考慮未來麽!”


  在一旁氣得直錘胸口的胡廷芳,也一副快要厥過去的樣子。


  她數落的指著李仁桂罵,“你這個弟弟真不像話,在京城的時候,我就讓你管管他了,從前,他不收銀子替人看病,那會兒咱們家有錢,供得起他,就當咱們在做好事了。


  可是現在咱們都被流放到嶺南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了,一窮二白,從開荒做起,連種子、農具都是官府賒賬給咱們的,等有了收成,還得還上呢。


  他不幫著種地就算了,還要去做好人!”


  胡廷芳咽了口口水,滿臉愁緒的繼續罵道,“咱們花了一年的時間,勉強適應了蛇蟲鼠蟻遍地的嶺南,才學會了種植水稻,這要是再次被貶謫,就得去西北大漠或者常年結冰的東北苦寒之地了,那邊能種什麽啊?到時候我們吃什麽啊,在那裏不就和等死差不多了麽?”


  圍觀的人皆與李家人一樣,因為六公主中毒案受到牽連一並被流放到嶺南。


  胡廷芳的話,讓他們感同身受,他們也曾是京城中養尊處優的高官權貴,流放到嶺南都這麽苦了。


  若還要流放到更艱苦的地方,那日子當真沒法兒過了!

  “這李老二,還真是不讓人省心。”


  “都流落到這樣的境地了,也不知道為大哥大嫂著想,還想著當好人呢。”


  就在眾人為李家人打抱不平的時候,胡廷芳終於看到了在站在田坎上一臉呆相的陳鳶。


  她氣不打一出來,指著陳鳶就罵,“菲兒,你個死丫頭,哪兒躲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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