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東方離恨
「人生一世，遇事萬千，何以處之。」碧水潭中，趙天若反覆念著這句話，那雙細長的丹鳳眼，死死盯著腳下紋絲不動的潭水。
稍時，水面微微盪出一絲漣漪，隨後趙天若腳尖輕點水面，凌空飛起，復到地面，暗暗吐了一口濁氣，自語道「心還是無法靜下來，這樣下去如何能儘早突破五行境界。」
「一次不行，那就兩次，三次，甚至更多。」頭頂處的潭口，突然緩緩落下一年約四十上下的男子。
趙天若見到來人，連忙恭敬一揖，應道「唐師兄。」原來這人是天璣宮的大弟子，唐嬴，無塵修復大陣之前，特地囑咐他看管好趙天若。
唐嬴如兄長般輕輕拍了拍趙天若的肩膀，柔聲道「心不凈，則事不成，可知師尊為什麼讓你單獨留在碧水潭苦練？」
趙天若不明，答道「還請師兄明示。」
唐嬴嘆道「你啊，妄師尊那般苦心栽培，竟不知師尊的用心良苦。」
趙天若沉默不語，低著頭，臉上閃過一絲愧疚。
唐嬴走了兩步，幽幽說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三十五年前，師尊突然提前結束遊歷，從凡間歸來，並且帶回一個四五歲的孩童安置在弟子房。之後師尊每隔一日，便在子時偷偷到弟子房走一趟，一直到寅時才復返回宮。那會我還小，剛剛入師門不久，並沒有看出師尊的異樣舉動。
直到那二年之後的仙劍大會，一個不到十歲的孩童擊敗當時年齡最長，天賦最高的常逸師兄奪冠之後，師尊暗中授藝一事才在蜀山傳開。我才知道，那奪冠的孩童，正是師尊帶回蜀山的那小孩。後來年齡逐漸大了，我才想明白師尊當初為什麼不像我那樣，直接破例收入宮中。是以當時凈明師叔極力反對師尊違背門規，師尊礙於無理可爭，最後在掌門師伯那裡爭取到，讓那小孩提前參加仙劍大會的機會。那小孩也沒有辜負師尊的一番苦心，以年齡最小奪冠回報師尊。
那小孩是個流浪乞討的孤兒，沒有姓名，沒有親人，師尊便為他取名東方離恨。這個名字看似奇怪，實質上大有含義。在遇到師尊之前，東方師兄在餘杭乞討為生之時，受盡折辱。一些富家子弟把他當狗一樣玩弄，喂他吃牛糞，喝人尿。
回憶到此時，唐嬴牙齒鋼牙緊咬，露出一臉憤憤之色。
他那一雙充滿怨氣的雙眼，我至今都不能忘懷，猶如烙印般深深刻在心底里。隨著師尊的悉心教導，不懈的勸解，東方師兄最終放下了仇恨，並將無名佩劍命名為離恨。在那之後，東方師兄的修為有了飛躍般的提升，二十歲踏進五行境界，這在蜀山只有雲陽師祖做到過。
在當時，東方師兄接任掌門的呼聲很高，乃至其他各門派都爭相一睹師兄的風采。師尊似乎也有這個意思，便特地安排他到南邊的蠻荒之地歷練一番。恰恰就是因為這一番的特意安排，害了東方師兄，讓師尊一生都活在愧疚之中，終日以酒渡生，荒廢修習。
東方師兄在南蠻之域結識了一名女子，並帶回蜀山，請求師尊主持婚事。師尊一開始有意栽培師兄接任掌門，並不同意，後來經師兄苦苦哀求，師尊念其身世悲慘，最終還是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同意他們的婚事。兩人便在元月之夜，行拜清玄祖師，雲陽祖師畫像，結為夫婦。
奈何老天妒忌賢能，當夜便發生同門酒醉，玷污新娘子之事。而那女子也在同一個晚上，自刎於蜀山。當第二天酒醒之後的師兄，聽聞此事，找到那女子的屍體，一守就是三天三夜，任憑師尊怎麼勸，就是不應一句。
那天夜裡，師尊如前一日一樣，苦勸師兄良久不解，遂痛心的回宮中獨自喝悶酒，卻不知，悲劇正悄然而來。那晚師尊走後不久，師兄像發了狂一樣，執著離恨劍，在門中逢人便殺，直得打得那些無辜的同門連魂魄都沒有留下來。之後師尊趕來，看到此慘象，勃然大怒，出手幾近要制服師兄。不知道是不是師兄身上的涙氣，與離恨劍本身隱藏著的涙氣共鳴，那本來平平無奇的離恨劍，突然爆發出無窮的力量，幫助師兄重創師尊，擊退其餘六宮首座，逃離蜀山。
趙天若越聽，心中越驚，怪不得當初師尊看到這離恨劍的時候，會莫名的激動起來。每每問起長老，這劍的來歷，個個神色都那麼不自然，原來有這麼一段往事。
「那東方師兄最後怎麼樣了，成了魔頭，自立一派？」趙天若心情愁帳，神色黯然，默默的等待唐嬴的回應。
唐嬴幽幽的嘆了口氣，接著回憶下去。
東方師兄最後加入了魔族，並很快因為戰功成了魔族歷史上唯一一個副尊者。在魔族那半年裡，死在師兄手上的正道宗門長者，數以百計，可以想象，當初師兄心中藏著多少恨意，一次性爆發出來。就在大家都以為，這天下準備再多一個魔尊那樣的魔頭誕生之際，師兄不知為什麼，落寞的回到蜀山，向師尊領死。
趙天若打斷唐嬴的回憶問道「那師尊最後對東方師兄怎麼樣了，封印在鎖妖塔裡面了？」
唐嬴微微搖頭，極其不情願的繼續回憶。
師兄死了，他與師尊說了一夜的話，第二日天未亮，師尊便當著天璣宮所有的弟子面前，親手殺了師兄。雖然到現在，師尊仍然不肯告訴大家，師兄為什麼又突然回到師門。但我相信，那時的師兄，絕對是知道了些什麼事，才坦然回來受死。
我記得師兄躺在師尊懷裡臨死前，說的最後那句話：徒兒一時鬼迷心竅，誤殺許多同門同道，辜負了師尊的一番栽培，雖萬死猶不及罪也。然天下蒼生危在旦夕，徒兒希望最後能夠為當初立下的誓言，盡最後一分微薄之力，望師尊謹記.……
「師兄最後沒有把話說完嗎？」趙天若眼中含淚，雙拳緊握。
唐嬴深深的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悲痛的表情，答道「嗯，師兄去了，帶著無盡的愧疚與悔恨，在師尊的懷裡向死難的同門贖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