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兩難決擇

  一支銀色的短箭“刷”的一聲刺破了寂靜的夜空，直奔痛哭的顧青蔓而去，顧青蔓不是沒有看到，隻是她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再躲了，她躲不掉，也不想躲，全然放棄了生的希望。“當——”的一聲清脆的聲響，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塊殘缺的劍尖，精準地打落了那枚短箭，力道之大，在黑夜之中迸出了火花，顧青蔓飛散在空中的亂發因為這一擊而兀地飛起，然後緩緩地落下。“誰？”新月大駭，連忙抬頭望去。細密的飛雪中，一個白色的身影烈烈飛來，輕巧地落在顧青蔓的身前，而那隻打落她短箭的劍頭，毫無疑問地，便是從他的手裏射出來的。“良宴？”新月說不出來是喜是悲，她這一生，從沒有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唯獨這個男人，讓她心悅誠服，就好像飛蛾投火，失去了理智，可是，無情的現實卻讓她的理智一點一點回來了，尤其是在此時，看到站在顧青蔓身前的他，用那種保護者的姿態長身而立，滿臉的擔憂，與他平日裏素淡的神情簡直是天壤之別。這一發現讓她氣紅了雙眼。就差分毫，她就可以讓這個賤人死在他麵前了，新月實在是很想看看，他臉上會出現怎樣傷心的表情。“我騙你是我不好，但是有什麽事情衝著我來，她是無辜的。”良宴看著坐在地上的顧青蔓，她神情恍惚地抱著氣息全無的杜一泓，哭得肝腸寸斷，就連剛剛那一箭，躲都不想躲了。杜一泓在她的心目中始終還是最重要的，他若死了，想必顧青蔓的魂也不在了吧？剛剛她的行為，是不是就叫做生無可戀？良宴的心很亂，也很怕，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晚到一步，會是怎樣的情形？顧青蔓會死，那麽他又如何能夠苟活？“你真的就如此愛她嗎？”新月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地上的顧青蔓：“為了她，你什麽都肯做，卻忽視了我對你的愛，我也是愛你的啊，無論你做什麽，我都可以原諒你，可是，你怎麽能夠將我的心意如此糟蹋？你可知道，現在的我，有多恨你？有多恨你——”說到最後，新月幾乎是咬牙切齒，她將恨意宣之於口，卻無能為力。“你走吧！”良宴看著她，心裏沒有任何憐憫，一個對他來說毫不相幹的人是愛他還是恨他，都不會影響他的心情，隻不過，他也不想殺她！新月抬起頭，看著天際火紅的光芒，狼煙四起，叛軍很快就要殺到。就算是放她走，她又能走去哪裏呢？像父皇一樣躲進地道裏，還是離開皇宮，從此過著亡命天涯的日子？她知道無論自己的結局如何，這一生都毀掉了，她的餘生，隻能在痛苦的煎熬中度過，那麽，不如去死！良宴已經不在意她是去是留了，她身邊的親胄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不由分說地架起了虛弱不堪的她，帶著她火速離開。顧青蔓卻依舊在哭。“跟我走——”良宴有些不耐煩地拉起她的胳膊：“我們趕緊離開這裏。”幻遙很快就會殺到這裏，以他對顧青蔓的占有欲，必定會四下搜尋她的下落，到時候滿宮都是他的人，想要走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可是，顧青蔓卻死死地抱著杜一泓不肯撒手。那是和她一起長大的人，曾經是她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人，此時卻因為救她而死，讓顧青蔓如何能夠接受這樣的現實。“你放手，他已經死了。”良宴冷冷地提醒著她。顧青蔓拚命地搖著頭：“不、不，他還沒有死，他的身子還是熱的，他的胸口還有氣息，他還能救得活！”說罷，她捧著杜一泓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捧一到良宴的麵前，哀求道：“你看看，他還活著，還活著！”良宴長歎了一口氣，看著她無限期盼的目光，知道自己無法拒絕，有些不情願地伸出手，搭上了杜一泓的脈搏，凝神地摸了一遍。他是沒有死，可是，離死也不遠了，不過是一息尚存罷了。可是，顧青蔓卻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希望，立即恢複了精神，跪倒在地：“良宴，你救救他，救救他好嗎？我求求你了。”良宴看著她，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反過來求一求顧青蔓，不要太貪心了，這世間的世間，都是有因有果的，強求隻會給更多的人帶來痛苦。可是，他說不出口，他看到顧青蔓的眼淚，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這或者是前世欠她的，要他這一世巴巴地來還。“不是不能救，可是，如果救了他，我——”良宴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我不是仙人，我也不是擁有不死之身的，如果因為救了他，而失去我，你願意嗎？”顧青蔓微微地錯愕了一下：“你會死？”“不會。”良宴老實地回答：“他經脈盡斷，受了很重的內傷，如果我現在灌真氣給他，或者能夠救他一命，但隻是或者，而且，我必定會氣力受損，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武功盡傷，如今宮中大亂，如果我受了損傷，誰能夠護你周全地離開？”顧青蔓知道自己不應該提這無理的要求，她也知道良宴必定不會輕易損傷自己來救別人，但是這個時候她真的什麽都顧不得了，救，良宴會受傷，但不會死，不救，杜一泓下一刻就會死在自己的麵前，那才是真正讓她無法接受的。“請你救他！”顧青蔓匍匐到良宴的麵前，重重地一個響頭叩在地上：“我會陪著你，不讓你受任何傷害的，我會保護你，會照顧你，直到你的身體完全康複！”良宴的心都要碎了，這種感覺，從來都是顧青蔓給他的，沒有任何人能有她那樣大的殺傷力，隻是隨便的幾句話，一個決定，就可以讓他的心像受到淩遲一般的痛。而他在意的並不是自己會受傷，而是他若受了傷，將無法掌控全局，將完完全全地將自己交出去，任人魚肉，他從來都不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


  你以為，幻遙會放過我嗎？”良宴冷笑著。“會的，他一定會的，他的江山，是你幫著他謀劃來的，他一定會放我們走的。”顧青蔓急急地保證著：“我們回雪山，隻要你醫好一泓，我就隨你去雪山，這一生一世都不會回來中原了，好不好？”怎麽可能？幻遙是怎樣的人，顧青蔓不知道，難道他也不知道嗎？他早就恨透了自己，也愛極了顧青蔓，現在能有這麽好的機會，怎麽可能會放手讓他們離開！良宴怔怔地看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顧青蔓，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卑微的姿態來懇求自己，就連她自己受傷，都沒有這樣哀求過他。突然的，良宴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情形，那個時候是杜一泓抱著她來找自己救人的，杜一泓當時臉上的表情，就和現在的顧青蔓一模一樣，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一處，決絕而可怕。原來這兩個人的命都是連在一起的，他們同樣關心著對方，而隻有他，徹頭徹尾都是一個局外人而已。良宴笑起來，幾乎都要笑出了眼淚，他蹲下身子，與顧青蔓的目光平齊，很認真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天真的像是個孩子。“你總是不斷地在給我加籌碼呢！”良宴搖了搖頭，笑過之後有些失神：“原本說好了，救出幻遙，替他拿下江山，你便回心甘情願地跟我回雪山，於是，我傻傻地不惜讓你誤會，不惜借假成親來達到目的，可是，你卻誤會我，不信我，現在，輪到杜一泓生死一線了，你卻又要讓我救他，說救他，才肯跟我回雪山，你一直抓著我的軟肋，逼我就範，你實在是太可惡了。”“我——我沒有！”顧青蔓說得如此虛弱，她嘴裏否認著，心裏卻十分清楚，良宴說的是對的，她就是這樣一個言而無信的混蛋，可是，她沒有得選擇。“我不要再愛你了。”良宴喃喃地說著，伸手捂住自己心口的位置：“這裏好痛，我不想再繼續這樣痛下去了，所以，這一次，我不能再答應你了——”“良宴——”顧青蔓失聲痛哭起來，不知道是哭他的冷血，還是哭自己的委屈。躺在地上的杜一泓突然口中湧出了更多的血沫，喉頭“咕嚕咕嚕”地作響，眼睛卻緊緊地閉著，顧青蔓連忙爬過去，抱起了他的腦袋，全然不顧那血浸染至自己的全身。她要這樣抱著他，走完一生，就算是死，也不能夠讓他那樣孤單單的一個人上路。突然，顧青蔓覺得自己的懷裏一輕，良宴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一把拎起了杜一泓，將他挾在身側，不發一言地大步往殿中走去。“你要帶他去哪裏？”顧青蔓哭著追上去。良宴冷冷地丟下了一句話：“我救他，這是最後一次信你！”顧青蔓怔怔地在雪地裏站了一會兒，回味著良宴的話，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連忙跟上了他的腳步。杜一泓有救了，他終於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