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生命的沉重
在周圍的時間彷佛都已停止的瞬間，魏衛腦海里閃過了兩個問題。
一個是，擁有猩紅力量的人，原來不只自己一個。
起碼之前在訓練營，教官說起過，自己是訓練營唯一一個招收到的猩紅體系，所以很多時候對自己的針對性培訓都不那麼順利，它需要去翻閱資料，需要在自己的身上採集數據經驗，需要對比和其他體系的優劣比等等——藉此來說明，收自己幾個錢，那是應該的！
但猩紅原本並非只有自己。
十二神教會時期，這世界上曾經有很多惡魔崇拜者。
那時的惡魔還不像現在這麼多，畢竟現在的惡魔，在當時的身份還是神，只不過，三十年前第二次秘密戰爭之後，這世界上多了十二種惡魔，但原本的惡魔，卻奇異的消失了。
自己的出現，可以說填補了基金會研究裡面最空缺的一部分。
自己這麼多年，經歷了無數次任務，也快要習慣了只有自己一個猩紅的事實。
卻沒想到，自己居然在這一刻，又遇到了猩紅。
神靈喪鐘……
……它的力量本質，居然也是來自於猩紅？
第二個問題是，神靈喪鐘，跟自己的關係究竟是敵是友？
自己在回到了廢鐵城時，或者說，回到廢鐵城之後，始終都會聽到各種稀奇古怪的囈語，可以確定，有一部分確實來自於神靈喪鐘，這玩意兒一直在召喚自己回來，而在自己回來之後，無論是人頭掛件還是小女孩的惡魔試題，也都表明了自己和神靈喪鐘有著莫大的關係。
這東西，甚至還曾經潛入自己的恍忽夢境，試圖提醒自己晉陞猩紅導師的關鍵。
可是，他究竟是不是好心？
……
……
兩個問題在腦海里一閃而過，不足一秒。
又或者說，對於如今已經停止的時間而言，一秒鐘的時間都算不上。
猩紅色的血絲已經湧現到了自己身前，魏衛看到了鋪天蓋地的血色，甚至還在這鋪天蓋地的血色裡面，看到了一張張怪異的面孔，而自己體內的猩紅，居然也頭一次不受控制的活躍了起來，它們呼嘯著，涌動著，彷佛一團團紅色的霧氣，迎向了那一片滾盪湧來的血海。
這一刻，魏衛並沒有感覺到自己有反抗的力量。
他像是正從高空墜落，跌向無邊的血湖，自己身在空中，別無選擇。
……
……
「會成功嗎？」
就在血肉薔薇綻放的大樓旁邊，一個空蕩蕩的辦公室里。
頭上戴著小紅帽的神父，安靜的坐在落地窗前的旋轉椅上，看著不到百米外的變故。
距離如此之近，卻沒有任何人可以發現他。
他看到了猩紅血絲湧向魏衛胸膛的一刻，輕輕闔上了手裡的紅色書籍。
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是好奇。
……
……
「終於到了我該重獲完整的時候了……」
猩紅色的血絲湧來，神靈喪鐘裡面，也有混亂的意志，涌動起了無盡的渴望：「如果不是他剝離了我的部分力量種在你的身體里，我又怎麼可能被囚困在這裡三年，如果不是我的力量不完整，看不清這條指向神座的道路，我又怎麼會直到現在還只是一個惡魔禁忌物……」
「但是我的東西，總是會回到我的手裡……」
「……」
「……」
「你們當年高高在上，幾乎掌握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榮耀與權力……」
「那究竟是什麼在讓你們害怕，最終留下了這個爛攤子呢？」
同一時間，第一城防線，某個被封鎖了三十年之久的廢墟之中，這裡曾經是十二神聖教會的總教堂所在，也是無數十二神信徒心目中的聖地，但是在三十年前那場秘密戰爭之後，這裡已經被徹底毀掉，變成了一片廢墟，可基金會從來都沒有試圖對這裡修繕，或用作他途。
電路早已切斷，廢墟之中，黑洞洞的。
有穿著中山裝的老年人，此時坐在了十二神教會破敗的宏偉殿堂之間。
殿外正是電閃雷鳴時候，閃電喀喇擊亮，照亮了他面前，十二尊結滿了蛛絲的神像。
「希望薔薇計劃順利進行，可以讓這個世界的走向變得好一些吧……」
「……」
他低聲說著，緩緩埋下了頭髮蒼白的頭顱。
如果有外人看見這一幕，一定會驚嚇到死，這位基金會創始之一，竟像是在向神明祈禱。
……
……
「喀啦……」
魏衛面對著猩紅的力量湧來，瞬息間甚至反應不過來。
但總是有奇妙的力量在刻不容發之際，發揮著其本身的作用，魏衛腳下的這一棟樓，本身就是距離戰場最近的建築之中，經過了周圍諸多大戰，哪怕其中大部分都是屬於圖騰投影們進行的精神層面對抗，影響不到實物，但巨大的衝擊帶來的物理層面變化，也影響到了它。
它看起來很穩，但很多地方都已特別薄弱。
這時，一根斷裂很久的承重，忽然垮掉，樓頂瞬間傾斜。
周圍時間彷佛已經停止，但這種停止屬於人的精神思維方面停止，而非真的停止。
大樓傾塌，魏衛等人頓時腳下不穩，向下摔落。
這似乎是一件非常倒霉的事情，但偏偏發生在了這樣一個時候。
猩紅血絲與魏衛之間的距離拉長，使得猩紅血絲連接的速度，慢了幾微秒。
可同樣也在這幾微秒的時間裡，忽然有人反應了過來，看起來已經完全被青鳥小姐束縛的血肉薔薇上面，咕冬一聲睜開了一隻眼睛，那是知識惡魔體系的上點陣圖騰生物，真知之眼。
別的圖騰都是投影降臨，在毀滅十字架的威力下，幾乎無法抵擋。
唯有它，是真身受到召喚降臨。
他在毀滅十字架下沒有受到致命打擊，反而藉機藏匿在了血肉薔薇裡面，等待時機，如今見到神靈喪鐘驟然出世，它終於暴露了自身意志，眼睛冷不丁睜開，空氣里無數個符文與文字交織，如同形成了巨大的囚籠，瞬間將神靈喪鐘包裹在了裡面，用力扯向異空間。
「嗤嗤嗤……」
神靈喪鐘似乎也在憤怒，但根本顧不上其他。
猩紅血絲竟在這一刻瘋狂生長，仍是不停向著樓上摔下的魏衛身體涌了過來。
這些血絲甚至已經開始與魏衛身體裡面延伸出來的部分血絲接觸，並飛快的糾纏到一起。
魏衛的思維與記憶，開始飛快的切斷，如同來到了快速剪輯的電影屏幕前。
他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生活在福利院里的一幕幕，看到了慈祥的安神父面孔，看到了那些信任著自己的小孩，看到了他們受欺負時，受了委曲時抿緊嘴角，淚水卻在眼眶裡打轉的樣子，看到了他們帶著小孩子獨有的希望在垃圾山上放出豪言壯志，看著他們一個個的失蹤。
生命變得輕盈。
如果某一天我們開始飛翔，生命中又有多少東西可以將我們拉扯在地面上呢？
羔羊在哭泣……
魏衛看到了小七七被吊在鉤子上的樣子。
惡魔在微笑……
魏衛看到了外圍狩獵者在普通人背後露出陰冷笑容的樣子。
……
……
這一刻，魏衛忽然特別的清醒，生命從未有一刻，顯得這般沉甸甸而厚重。
「唰！」
體內的血絲與神靈喪鐘上面散發出來的血絲纏繞在了一起，但卻並沒有被拉扯回去。
魏衛的身體，或者說生命，或者說，比生命更沉重的東西，使得他在這一霎間，奪回了這些猩紅力量的寄託與控制力，在這種血絲交織的一刻，反而要將對方的力量拉扯過來。
「怎麼會這樣？」
神靈喪鐘的意志，彷佛在這一刻，忽然驚醒，產生了錯愕的意味。
「明明我才是猩紅的主人……」
「明明你只是一個隨時被抽離的實驗體……」
「……」
「王八蛋，敢向我的人出手，敲碎你！」
青鳥小姐忽然從時間靜止的思維中反應了過來，破口大罵，居然真的抬手轟向神靈喪鐘。
她的任務是回收神靈喪鐘，但在這一刻，她竟毫不猶豫的要砸碎它。
「意志不滅，秩序永存！」
同樣也在這一刻，魏衛的腦海里，出現了一個虛無而炸裂的聲音，恍忽之中，他彷佛看到了一個黑色的騎士，從自己的眼睛里沖了出來，無比的豪邁，而且霸道，揮舞著手裡的長矛，一身戰鬥意志，狠狠的向著對方試圖借用猩紅的力量將自己抽離的神靈喪鐘沖了過去。
「轟！」
神靈喪鐘被真知之眼囚困，又被青鳥小姐狠狠噼中，然後被戰爭惡魔虛影衝撞。
琴弦迸斷的聲音接連響起。
它湧現出來的血絲，忽然一根根迸裂，反而脫離了它的掌握，被魏衛身體里湧現出來的血絲，一根根拉扯了回去，然後快速的沒入了魏衛的身體，如同從來都不屬於它……
……
……
「終於找到了嗎？」
同一時間，不遠處辦公室里，帶著紅色小帽的神父站起身來。
臉上滿滿都是欣慰的神色：「真正可以承載神明力量的容器，竟是一個……」
「瘋了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