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死了
王錚前去戰場一個月之後,前線傳來大好消息,此次對戰,我軍大勝,文國的護國大將軍在戰場上不治身亡,他們的精銳部隊幾乎被我軍殲滅完。
此消息經由軍探在早朝之中說起,群臣一並地麵露喜色,我臉上也露出了笑顏,再過不久,牧童就可以回來了,而且想來,此次我大良大勝,也就用不著再求和了,文國將軍已死,士氣大減,他們也拿不出可以和牧童媲美的將士了,也拿不出那麽多兵來和我軍交戰,想來這麽多年因為戰爭的拖拉,文國財政也不再寬裕了,細作來報早在一年前文國朝堂便有了停止戰爭的聲音。
如此甚好,可以不用贈送高額的求和賠償金,甚至還應該是文國給我們賠償。
朝堂上如今已經炸開了鍋,每個臣子臉上都帶著笑顏,這樣和睦的朝堂已經有多久沒有出現過了,整個朝堂隻有前來稟報的探子是異類,依舊恭恭敬敬地跪著,臉上沒有一絲喜色。
“怎麽了嗎?”我看向他,詢問道,隻當他是日夜兼程前來傳送消息太累了,並沒有多想。
“隻是……”那軍探有所遲疑說道,神色悲愴。
覺得不妙,我微微斂去笑意:“隻是什麽?說。”
“隻是李將軍在此戰之中下落不明,八成是已經戰亡了。”他話裏有些悲切,速度極快將話說完,生怕一時停頓便說不出之後的話。
百官們聽到這個消息也是立馬噤了聲,各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直直挺挺地站著,不發出一絲聲響,大殿寂靜了下來。
此時我的頭是懵的,完全沒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隻覺腦中一片蒼白,過了許久才換過神來,心中寬慰自己是聽錯了:“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李……”他還真敢再重複一遍。
“不用說了!”不敢再聽,渾身僵硬,打斷他的話,然後說道,“朕身體不適,有事改日再議。”說罷我便起身往外頭走去,越走越快,龍袍飛舞。
待走到湖塘邊,方才停下來,深吸一口氣,轉身看著小椅子,他一臉的悲痛,我強笑道:“隻是失蹤而已不是嗎?隻是失蹤而已!”
我是在寬慰小椅子,更是在寬慰我,隻是傳言而已,隻是失蹤而已,我知道牧童舍不得我難過會回來的。
我活在自己的謊言裏強打著精神每日早朝,可是任誰都看得出來我狀態不佳整日心神不寧。
“皇上,您這樣下去不行的,才幾天你看你就消瘦了多少,憔悴了多少,整日心神不寧如何掌控大局。”後來連莫行都看不下去了,前來找到我向我說道。
我揮一揮手,抬起滿是青圈的眼睛:“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上!”莫行還不死心,繼續向我說道。
“下去。”語氣不容置喙,莫行無法隻得出去。
我又怎麽會不知道這樣子下去是不行的,可是我有什麽辦法,身體,大腦,還有整顆心,完全不受自己的控製,我想早睡,可是一躺上床睡意全無,輾轉反側,依舊不能閉眼,我想寄情於政事,可是一翻開折子腦袋便空空如也,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我想找些事情樂嗬一下開心一點,可是一想到牧童,心如刀絞。
我該怎麽辦,牧童。
幾天之後,前方便傳來確定牧童死亡的消息。
我不信!
牧童愛我護我,怎會忍心留我一人,怎會放心留我一人!
我依舊活在自我安慰之中,氣急將傳消息的人拖出去打了一頓,若不是百官求饒,若不是心中尚存一絲理智,我定要將他砍頭!
直到王錚回來,身穿白色孝衣,帶著幾個牧童的副將,站在朝堂之上,手捧著牧童銀白色的盔甲,放在大殿之上,麵上滿是悲痛:“皇上請節哀。”是時,我才不得不信。
此時看著下麵擺放著的東西,那還聽得進去別人的話,混混沌沌下了台階,腳下踉蹌,還是要小椅子扶著我扶著我才不會摔下台階,俯下身子撫摸著他走時身上穿著的銀白盔甲,心中蒼白一片,手背上忽然一濕,原來我竟流下了淚水,當著文武百官的麵。
手跟著盔甲痕路往下摸,上麵有好多的斷痕,每一條斷痕,都能讓我的腦子裏對當時的場景再現一番心理滿滿地疼,再往下摸,覺著有什麽東西硌著手,手伸出去,竟是一串紅豆。
紅豆相思何處尋?欲寄風不透,夜夜夜無眠。
這下子,我信了,心中大慟,悲愴一聲,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那串紅豆乃是我思念牧童時去牧童府中想要睹物思人時在路上商販攤子上看著著,見個個飽滿,好生可愛,紅豆又是思念之意,當下便買了讓人送到牧童手中,還附書惡狠狠地告知他,紅豆在人在。
醒來的時候恍如隔世,眼睛轉動打量著我的寢殿,明明是每日都見著的,卻感覺如此地陌生,木然看著一切,想起了牧童,心再一次揪了起來。
“主子你醒了。”小椅子湊上前來說道,幫我理了理杯子,然後讓一直留守在旁邊的太醫給我把脈,“太醫。”
“不用了。”我說道,本來要上前的禦醫也止住了動作,滿是為難地看著小椅子。
“你們下去吧。”小椅子說道。
“牧童呢。”默了一下,我問道,小椅子怔了一下,目光悲慟,看我一眼,將情緒掩住,“已經送回將軍府了。”
“明日稱病吧。”我說道。
次日早晨,小椅子伺候我起床梳洗,梳子順著頭發往下捋,兀得一根白發出現在眼前,我用手將夾帶著白發的一縷頭發執起,靜默不語。
小椅子見我如此,頓住了。
“我老了。”看著那根白發,我說道。
“主子未老。”小椅子回到,而後見我神色不變,低著頭,而後說道,“奴才也老了。”
我看了一眼小椅子,確實已經略顯老態,而後又看著我的頭發:“不知牧童可有長了這銀發。”
我深知男子老得比女子要慢,牧童走時明明已經四十多歲了,卻還是看著如同而立之年,不僅沒有老態,更是渾身散發迷人的魅力,如此一來,我一直都是極其地注重保養的。
“是有的吧。”小椅子感概說道。
因為牧童戰亡,坤城內沒有多大的戰爭停止了的喜悅,百姓們自發地掛上白幡,家家戶戶門前都點燃香蠟,路上偶有行人,也是神色悲痛。
走到牧童門府,因是微服出來,也沒有鬧出什麽動靜,牧童府裏的管家老遠的便來接我,向我輕輕一拜,便引著我向府中走去,走到門口,才看見陸西洛在求著門童讓她進去,那人一看見我,瞪了一眼,也不理,繼續求著人讓她進去,那人一臉為難。
“她在這裏作甚。”
管家知我不喜這人,對他也沒有什麽好臉色:“昨天將軍被送回來她便一直癡纏著要進去看看將軍,小的沒讓她進來,便是一直沒離開,到現在還纏著。”
果然是情深意重。
“趕出去吧。”我說道,陸西洛也是聽到了,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看著心煩。”我補充說道。
說罷我便徑直地往府裏走。
“你憑什麽!”下人們還在將她往外拉,她大逆不道對著我喊道,一下子嚇壞了旁邊的下人,怕我遷怒,趕緊跪下請求息怒。
此時我已經走進將軍府,聽到她的話,我頓住腳步,轉頭看了她一看,不再理她,往府裏走去。
“你憑什麽!他這一生都是為你而活,連死,都是為了你!憑什麽!憑什麽!”
後頭傳來她歇斯底裏的叫喊聲和奴仆的驅趕聲,我置若罔聞。
我憑什麽,憑的不過是,牧童愛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