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人自危
第29章 人人自危
葉如蔓回到村口,將查驗的結果匯報給趙熠和常無憂。
常無憂靜靜地聽著,臉上陰晴不定,心緒波瀾起伏。若真是雲初九下的毒,倒還好辦,送官處置了便罷。可若不是她下的毒,這就麻煩了。這事又一次暗合茶神的詛咒,還鬧出了人命。若是傳出去,豈不是更加引得旁人想入非非?究竟背後是何人在坑害紫煙山莊?他們到底想幹什麽?……
常無憂身旁一個隨從幾次張口,想說點什麽,見常無憂板著臉,還是嚇得沒說話。
一個小廝跑過來,遞給厲叔幾張紙。
厲叔匆匆一掃,麵色驟然一變,在常無憂身旁低語道:“副莊主,出了點情況。洪州的童老板、揚州的楊老板、江陵府的肖老板、廬州的馬老板等十餘人要把買茶的書契退了。”
“什麽?要退書契?”常無憂大驚失色,如晴天霹靂當頭一擊,“可今年八成的秋茶和明年四成的春茶都賣給了他們,定金也都付過了啊。”
“是,他們說定金不必退還了,權當感謝山莊這幾日的招待。他們還問,下廬山的路何時可以修好,他們都有急事,想早些下山。”
“為什麽?為什麽…”常無憂想到母親辛辛苦苦打下的基業、造出的聲譽,突然就要送葬在自己手裏,一時如芒刺在背,萬箭穿心。
他身旁一個隨從忍不住了,撲通一聲跪下:“副莊主!小人知您不喜聽神鬼之說,可如今之事太過詭異,恐怕並非人力之所能為啊。副莊主,這幾日的事情山莊裏謠言都傳開了,小的們也是人心惶惶。您試想,發生一件兩件是巧合,可現在事事都印證了那幾個詛咒,會不會真的是什麽東西不小心衝撞了神靈?”
常無憂又氣又急,不耐煩地罵道:“住嘴,簡直是渾話!茶神之樹起火是因為白磷,溫泉變色也是有人故意為之,如今雲阿貴的死必定也有幕後黑手,你們還在這裏嚼什麽爛舌根?”
厲叔眼見常無憂氣得要跳腳了,忙勸道:“副莊主,童老板他們是生意人,看重的不過是吉利和彩頭。這幾日出了這些事情,謠言四起,他們是怕沾了晦氣才想早早離開。如今這幾件疑案還沒有結果,詛咒之說又甚囂塵上,雲霧茶可是貢茶,我怕到時候傳了出去,不僅僅是少了幾個老主顧,朝廷那邊更是討不了好。若是咱們因此被朝廷從歲貢的單子上剔了,那才真真傷了紫煙山莊的根本啊。”
厲叔見常無憂認真思忖,顯然是聽進了他說的話,接著循循善誘:“詛咒一說,更多是人心上的事情。依我看,幕後黑手是要抓的,同時也應當辦一場祈禳法事,至少請幾個道士消災驅邪,除除晦氣,安撫人心。您想啊,下山的路還沒修好,童老板他們也走不了。若是祈禳法事辦得順利,說不定書契一事還有回旋的餘地,這樣對朝廷也有個交待。”
常無憂緊擰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些,想了想便道:“厲叔說的是,那就這樣定了,法事的事情你去安排。此事萬萬拖不得,予你明日一整天準備,後日就辦,來得及嗎?”
厲叔略一思索,道:“好,老奴去籌備。”
常無憂又對著趙熠一躬身,極其誠懇地說道:“王爺,您是貴賓,受邀來敝莊休養,本萬萬不該以此事叨擾您。但實在是事出突然,手下人又都是些蠢笨的,在下看您身邊這位葉小哥兒甚有本事,能否請他出手幫忙查探一二?在下不勝感激涕零。”
趙熠扶住他的手道:“副莊主勿慮,我們自當盡力。”
常無憂求的是葉如蔓,可趙熠卻說的是“我們”,這言下之意自然表示他也不會袖手旁觀。常無憂聞言,千恩萬謝一番,正欲離開,忽然從村子裏傳來一陣喧囂打罵聲。
“都完了!是神的詛咒,是天譴,你們這群凡人,啊哈哈哈…”有癲狂的聲音隱隱傳來。
“瘋了!真是瘋了!”
“給我開門,把他的嘴堵上!”
“哎呀,太臭了!”
似乎有人嘔吐了,接著一陣乒鈴乓啷,好一陣子才消停。
厲叔遠遠地看了一眼,道:“是老金。”
常無憂疲憊地出了口氣,道:“去看看吧。”
趙熠和葉如蔓跟在後麵,來到關老金的屋子。遠遠地就聞到一股惡臭飄出來,走近一看,老金被兩三個下人提溜著,額頭上幾個鮮紅的口子,手腳還在不停地撲騰,他嘴裏被塞了個布條,嗚嗚咽咽還想出聲。
常無憂道:“怎麽回事?”
一個下人道:“剛才老金又發了瘋,不停用頭撞門,口中亂喊。小的便讓人把他嘴巴堵上,免得被人聽見。”
“怎麽這麽臭?”
“他鬧了幾次肚子,在裏麵直接解決了。”
常無憂捂住口鼻,徑直就離開了。
厲叔走到屋門口,朝裏麵掃視一圈,吩咐道:“行了行了,趕緊清理一下,把老金看好咯,別讓他瞎嚷嚷。”說完也轉身離開。
厲叔路過老金麵前,老金猛地抬頭,撲了過去,緊緊箍住他的右手臂。周圍幾個下人嚇了一跳,馬上過去拽開。老金本來力氣就大,怎麽也不肯放,額頭上的血順著臉流下來,模樣看起來甚是可怖,可他的眼睛裏卻突然迸發著極其崇敬和莊重的光,他仰視著厲叔,如同在膜拜神靈。他嘴巴雖被堵住,但嗚嗚囔囔地極力想表達什麽。
厲叔身穿一件白色外衫,被老金這麽一蹭,弄得一道一道的灰和血。他見下人搞不定,便揮手讓其他人退開,自己蹲下身來,細語安撫著老金。老金慢慢安靜下來,他的手順著厲叔的手臂滑了下來,拉住厲叔的右手掌。他摸索著,摩挲著厲叔的每一根手指,突然,他的眼神一變,崇拜的目光消失了,變成失落與悲愴,手一鬆,垂下頭,放開了厲叔。
厲叔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問旁邊的下人:“老金這是怎麽回事?越發奇怪了。”
下人們更是茫然不知,完全不理解老金那一套動作是什麽意思。
“最近可有什麽人來看過他?”
下人們搖頭否認。
“好吧,你們把他看好了,若是再出幺蛾子,我拿你們是問。”厲叔掏出一條手帕擦擦手,也離開了。
下人們正要把老金扔回屋內,葉如蔓說話了:“各位,我想問老金幾個問題。”下人見她是祐王身邊的人,不敢阻攔,便拿掉了堵在老金嘴裏的布條。
“你知道一些秘密,對嗎?”葉如蔓發問。
老金低頭喃喃道:“有詛咒,真的有詛咒……”
“你怎知是詛咒?”
“神說的……”
“你見過神?”
老金輕輕點了點頭,眼睛中又流露出光芒:“神很厲害…”
“神究竟是誰?”
“神可以救彩兒…我的彩兒……會回來的”
“彩兒是誰?”
老金的眼裏忽然流出一滴渾濁的淚,接著陷入一種白日昏睡的狀態,怎麽也不肯開口了。
“彩兒是誰?”葉如蔓問其他下人。
有個下人道:“彩兒是老金的女兒,已經歿了。”
“彩兒怎麽歿的?老金又是什麽時候瘋的?”
“老金最早是山莊的車夫,有一個女兒,叫彩兒,甚是寵愛。大約兩年前,彩兒因為意外突然死了,而且死得很淒慘。老金此後一蹶不振,話都不說。常莊主看他可憐,便讓他到莊子裏來看守茶神之樹,其實也是給他一口飯吃。本來日子還過得去,可就在茶祭前兩天,就是六月二十九日,老金突然發瘋了,非說茶神之樹生了鬼火。當時晚上副莊主和厲叔就過去看過,哪來的什麽鬼火,就是一群螢火蟲罷了。因為茶祭臨近,副莊主擔心出意外,就把老金關了起來。結果茶祭當天還是讓他跑了出來,一路胡言亂語的,今天更是不知道什麽情況,還抓了厲叔,真是越發不可理喻了。”
“他怎麽會鬧肚子?”
“唉別提了,不僅是他,我們從昨晚起也都鬧了好幾次肚子。”
葉如蔓一驚:“你們都鬧肚子了?”
“是啊,飲泉村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腹瀉,可能是昨天茶祭的社飯不太幹淨吧。”
“那…最近幾日可有外人來過飲泉村嗎?”
下人回憶了下,道:“茶祭前三天,也就是六月二十八日,呂班主和副莊主的幾位客人散步走到了飲泉村,還跟我們聊天呢。”
“你認識呂班主?”
下人點頭道:“呂班主是我們莊主老朋友了,每年都上山一次,不過這次他是領著其他三名客人來逛逛的。”
“你還記得其他都有誰嗎?”
“有一個叫龐冰的,是個茶商。不過看他樣子,不像個茶商,倒是像個文人,講話文縐縐的。他熱心和善,又很健談,對廬山上的傳統和風土人情很有興趣,對我們這些下人也很關心,一看就是做大老板的樣子。還有一個腿腳不太利索,好像都叫他周將軍,長得有點凶,一直在講戰場上的事情,唉說實話我們也不感興趣。還有一個長發的江湖人士,為人很是冷淡,不怎麽說話,我不知道他叫什麽。”
“之後呢?”
“他們在村子裏轉了轉,聊了會兒天就走了。”
“他們去了哪裏?”
“說是去明廬峰看茶神之樹。”
“那後來幾天還有人來過嗎?”
“沒有了。”下人想也沒想,就搖頭道。
“不算沒有吧,那個瘸腿的周將軍不是茶祭當天來過嗎?”他身旁一個人忽然說道。
葉如蔓看向他,問道:“周將軍?他來做什麽?”
那人道:“他是茶祭後下山迷了路,直接走到村子裏來了。我正好看到他,就把他帶到村口,在那裏又碰到了龐冰老板,他倆就一起回山莊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