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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大結局:上元明月

  第126章 大結局:上元明月


    宮城內的亂局終於告一段落。


    皇帝今日曆經九死一生,受了極大的刺激,身體近乎崩潰,強打著精神安排好一應事務,就立刻在劉皇後的陪同下回福寧殿休養。柴郡主目送帝後二人離開,才對趙熠和如蔓道:“殿下,蔓兒,我要去看看小蘭,先行回府了。”


    趙熠深深向她躬身道:“柴姑姑,多謝你這段時間照顧蔓兒。”


    柴郡主擺了擺手,大氣一笑:“免了。你心裏想什麽我都知道,蔓兒的行李還在我府上,你可要記得過來拿。”


    趙熠的小心思被看破,卻也未覺尷尬,反倒是有些喜出望外:“柴姑姑這便是同意了?”


    “我不同意還有用嗎?我也不是那般死板的人,不過去了你府上,你也不能欺負她。”


    “那是自然,柴姑姑放心。”


    如蔓先前聽得糊裏糊塗的,直到柴郡主挑明了她才反應過來,原來今日王爺讓她回祐王府住啊,這會不會太快了些?先前他說出宮成婚,該不會就是今晚吧?…


    她胡亂思考之際,柴郡主已經走遠了。她微微紅著臉,抬眸看向趙熠。他正偏過頭來凝望她,鋪滿周身的金色陽光把他每一根長長的睫毛都無比清晰地勾勒出來,他的嘴唇揚起,眼角翹著,就連眉毛也是飛揚的。


    如蔓的心境從未像現在這般安定舒暢,她回望著他,也不由得笑了起來。


    他們的未來,終是一片坦途。


    

    宮城之外,煙火生活依舊。


    普通百姓的生活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他們對宮內發生那般驚心動魄的動亂一無所知。隻是偶爾在不經意間,看到直上雲霄的烽火狼煙,才會對鄰裏街坊問上一聲:“喲,宮裏走水了?是哪個娘娘的宮殿燒著了?”


    “後宮佳麗三千呐,誰知道是哪個娘娘…”


    “皇帝老兒的後宮,真有這麽大?”


    “那可不?禦街上做衣服的雲姨,以前進過宮嘞,她說那些個娘娘都跟仙女似的,宮裏的花園美得像仙境啊!”


    “哎喲,做皇帝可真享福啊!”


    “那可不嘛。”


    一陣討論和歡笑過後,眾人又繼續各自忙碌。沿街茶坊的小二賣力吆喝著自家的茶點,街角的老婦人把自己的大孫女抱在懷裏哄睡,挑著扁擔的腳夫靠在街牆邊拿起水囊大口喝水…


    這般平凡的生活,是多有魅力啊。


    趙熠和如蔓穿街過巷,來到柴郡主府上。剛進大門,如蔓就感覺氣氛不對。門口站崗的家院耷拉著臉,麵色戚戚,看不出一點勝利的喜悅。她心中升起一種極度不祥的預感,驟然如離弦的箭一般往裏麵衝。趙熠跟在她身後,跑過前庭,才發現正廳前麵的院中放了一張長桌,上麵蓋了一塊刺眼的白布。


    “蘭姐姐!”如蔓的心髒差點停止了跳動,她撲了上去,死死抓住白布一角,卻遲遲沒有掀開的勇氣。


    柴郡主紅著眼眶走了過來,站在長桌旁潸然淚下:“蘭斯馨,她獨自一人闖進宣德門,殺了沈津偷了鑰匙,瞞天過海衝上望火樓點燃了烽火,一舉扭轉了戰局,她是個鐵骨錚錚的英雄,死得其所。”


    如蔓淚如泉湧,她回想起蘭斯馨笑著說自己想“青史留名”,原以為隻是一句打趣的話,沒想到她早已存了死誌!思及此,如蔓顫抖著掀起白布一角,蘭斯馨的臉露了出來。


    那是一張非常陌生的臉。


    她的頭發束起一個十分散亂的發髻,原本白皙的臉頰上灰塵和血跡混雜形成了塊塊汙斑,她兩道柳葉般的眉毛完全消失了,隻在眼睛上方留下了兩段極短的黑茬。


    這張臉,與她先前的秀麗明豔完全搭不上邊。但是,她的表情卻是那樣寧靜平和,仿佛隻是睡著了一般。


    再往下看,她還穿著一身鎧甲,而那鎧甲已是千瘡百孔,刀槍劍矢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同的痕跡,傷口橫豎錯雜,簡直讓人無法想象鎧甲之下的柔軟軀體會是怎樣的殘破不堪,怎樣的鮮血淋漓。


    縱然如蔓見過許多屍身,此刻她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她渾身都沒了力氣,雙腿一酸,跪在地上放聲痛哭。


    趙熠走過來,見到這慘烈一幕,也垂首為她默哀。若不是她當機立斷,若不是她孤身涉險,若不是她舍命相爭,哪裏會有他們安然無恙地走出宮城?


    他心中沉痛不已,眼圈不由得一紅,蹲下身陪在如蔓身邊,低聲道:

    “蘭斯馨的死,重於泰山。她的名字會在曆史長河中閃閃發光,我們會永遠記得她,我們的子子孫孫也會永遠記得她。”


    

    皇帝的狀態越來越差,據說一天中清醒的時間都沒有幾個時辰,但他還是在宮變後第二日發出了幾道聖詔。第一道是對平叛有功的眾人論功行賞,第二道是追封蘭斯馨為平寧郡主,並準以軍禮殯葬。第三道就顯得頗為意味深長,授任趙熠為鎮南軍節度使、中書令、江南東道轉運使。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趙熠已徹底無緣皇位。所謂鎮南軍節度使、中書令不過是榮譽的加銜罷了,真正的用意是將他調離汴京,赴江南東道任職。


    而最終鹿死誰手,已是一目了然。


    這道聖旨傳來之時,柴郡主正在祐王府上與趙熠和如蔓飲茶。待太監宣讀完畢,祐王府上眾人的臉色已經十分不好看了。等太監一走,唐獻氣得當場就開始咒天罵地。


    “唐獻,好了,何必如此。”趙熠倒是心平氣和,似乎這樣的旨意早已在他意料之中。


    “殿下!反正現在關起門來,屬下有些話是不吐不快。”唐獻幾乎是捶胸頓足,一時怒不擇言口無遮攔,以前想說不敢說的現在全都倒了出來,“官家實在太偏心了!殿下您為大宋做了多少貢獻?遠的咱就不說,單說前日洵王叛變,若不是您力挽狂瀾,他早就去見太祖太宗了!外頭都盛傳您因平叛居功至偉,不日將被立為太子,誰知竟然把您發配到了金陵!我真想問問官家,他的眼睛是被紙糊住了嗎?他的心還是石頭做的嗎?他的腦子是進水了嗎?”


    趙熠聽他恣意怒罵,不禁啞然失笑:“你倒是個伶牙俐齒的,這罵人不見髒字的功力日漸深厚啊。”


    唐獻沒料到他還有功夫這般打趣,錯愕道:“殿下,您難道不生氣嗎?”


    “我有什麽好生氣的,我對那個位子從未有過肖想。”


    “那可是皇位!”


    趙熠淡淡一笑,低頭吹了吹茶盞中騰起的熱氣,一口一口品鑒起來。


    一旁的柴郡主見唐獻迷惑的樣子,便解釋道:“唐獻,你當劉皇後天天衣不解帶在官家麵前服侍,是真的念佛祈禱麽?在官家看來,若論功勞,劉皇後也算是勞苦功高,若不是她的下人救出了魏衍,哪會有後麵平叛的事兒?”


    “可,可葉姑娘不是之前分析說,劉皇後是在借風使力,實則她早就知道冉氏和洵王的謀劃嗎?”


    如蔓道:“這正是她聰明之處所在。她知道再多反賊的秘密都沒有用,所以隻能利用我們,再設計一點小環節,確保自己能漁翁得利。”


    柴郡主點了點頭,又道:“還有最關鍵一點,她向官家進言,稱祐王作為皇子,竟與地方大員私相授受,犯了大忌,不宜立為儲君。這最終導致官家的決定徹底倒向了升王趙禎。”


    唐獻大吃一驚:“說王爺與地方大員私相授受?這地方大員,說的不就是郡主娘娘您麽?這罪名太嚴重了,怎能隨意羅織?”


    柴郡主麵露一個嘲諷的笑容,冷言道:“現在你知道了吧,最終的戰場既非長寧殿,也非望火樓,而是在皇帝身邊。”


    “這樣其實很好。”趙熠接過話頭,似乎不想再聊這個話題,“我的六弟為人寬容仁厚,一定會是位好皇帝。而且,我早就不想待在汴京了。金陵很好,那裏是蔓兒長大的地方,我很喜歡。”


    說著,他伸出一隻手握住了如蔓藏在寬大袖子下的一對柔荑。如蔓聞言,粲然一笑,眼神中閃著狡黠的光芒,打趣道:“王爺,恕我不能陪你去金陵了,解婚書我還留著呢。”


    “什麽?”趙熠驚得咣當一聲扔下了茶杯,“你不是再三保證,已經撕了嗎?”


    “對,我確實撕了,可後來又覺得可惜,於是就粘了回去。”


    “……”趙熠心虛地看了眼柴郡主,小聲對如蔓道,“那東西有啥可惜的,趕緊燒了吧。”


    “不呢,還是留著好。”


    “那東西不吉利,快快,現在就去燒了。”


    柴郡主看著兩人幼稚地打鬧,嘴角都揚起一朵花。如蔓被趙熠鬧得不行,正要去燒解婚書,忽然堂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韓長庚快步上堂來報,手裏攥著一封信:“王爺,西夏那邊有消息了!”


    眾人一驚,趙熠顧不得其他,快步上前打開一看,眉頭輕輕蹙起。


    “熠兒,怎麽樣?”柴郡主問道。


    “三日前,無風山一族行動了,他們原本想趁趙德明和趙元昊獵場打獵時殺掉兩人,結果中間有人告密,行動失敗,他們全軍覆滅。”


    如蔓驚道:“所有人都死了?”


    “是,包括張汝成、齊瀾青,都當場被殺。還有那個告密者,事後也被處死了。”


    “那無風山一族的大仇,根本沒報啊。”


    “報了一半吧,因為他們拚死抵抗,趙德明受了重傷,就算能治好,這病痛也將伴隨他一輩子。還有虎鬥堂,所有的資料、暗線、駐點全部被他們毀了。趙元昊經營多年的刺事網絡一夕間毀於一旦。”


    “那趙元昊呢?”


    “他隻是受了些輕傷。”


    柴郡主聞言長歎一聲:“趙元昊此人氣度深沉,野心不小,日後恐將對我朝構成大禍。”


    “唉…”趙熠在邊境駐防多年,如何不知道夏人的那點心思?隻可惜現在局勢如此,他獨木難支鞭長莫及,隻能幽幽一聲喟歎。


    “算了,不提這個,這些事情以後自有人來操心。”柴郡主揮了揮手,對著趙熠道,“熠兒,我此次在汴京盤桓已久,過幾日就該回河東了,你接到調任書,不久也要赴任,你們的婚事打算怎麽辦?”


    提到這個,趙熠展顏一笑:“柴姑姑,我與蔓兒商量過此事了,打算盡快。我想二月初一這一天不錯,如果您同意的話,我便按這個日子上報官家。”


    “這麽快?”柴郡主一愣,不過旋即想到皇帝身體不好,確實應該盡早操辦,於是點點頭道,“好,那就這個日子,我這就回去給保兒寫信,讓他護送楊家長輩入京。”


    趙熠和如蔓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四目相對柔情四溢,堂中的空氣仿佛都變得甜蜜了。


    “年輕人啊…”柴郡主見狀不由搖了搖頭,又笑了起來。她一邊站起身向外走,一邊沉思著,似乎回想起自己與楊六郎年輕時的幕幕往事。


    “年輕真好啊。”她低低一聲感慨,帶著欣慰的微笑走出了退思堂。


    

    今年春天,來得尤其早。不過才正月十五,就吹起了陣陣春風,暖得沁人心脾。


    汴京城的年節從正旦一直過到了上元節,並在這一天,達到煙火繁盛的頂峰。


    趙熠和如蔓起了個大早。京城的道路上遊人無數,街邊表演奇術異能和歌舞百戲的一片連著一片,音樂聲鑼鼓聲人語聲嘈雜喧嚷。兩人一路遊一路逛,腳步不停,眼睛不停,嘴巴也沒停。如蔓先被趙熠拉著去吃了兩碗水晶皂兒,然後又沿著禦街吃了一路,等走到桑家瓦子聽書的時候,如蔓已經撐得打起了飽嗝兒。在瓦舍中,兩人一連看了三場當下汴京最流行的雜劇舞戲,可謂接應不暇。這一天被趙熠安排得滿滿當當,似乎是想把這麽多年獨居京城的清冷和缺憾全部補上。


    日落月升,兩人來到樊樓。漫天的彩燈已經點亮了,金光燦爛交相照耀,錦繡流彩輝映其間,至幻至美一如太虛仙境。如蔓被這絢麗的場景深深吸引,不由得駐足欣賞。


    她正看得入迷,旁邊一個高大溫熱的身影靠過來緊緊抱住了她。


    “蔓兒,你還記得去年中秋節麽?”趙熠的臉貼在她的耳畔,輕聲道,“我看到你像今天這樣停在了樊樓前,你看著燈,我看著你。”


    如蔓不覺莞爾。她當然記得,那一次,因為太子的一席話,他冷落了她許久,直到中秋宮宴之後,他才趁著些許不清醒的醉意,邀她出門賞月之時。


    趙熠想著那段往事,嘴角一揚,伸手輕撫她的發間:“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的世界沒有別人,全汴京的煙火和全天下的光芒都在你的眼裏。我多想上去擁你入懷,把我心中所想的一切都告訴你,可我卻太懦弱,差點錯過我一生中唯一的幸福。但是萬幸,雖然經過了那麽多艱難險阻,我們又回到了這裏。此刻,我想告訴你,我很愛你,就像這空中的明月,與天同老,就像那汴河的流水,永世不絕。”


    一滴亮晶晶的淚水從如蔓的眼眶中滾落,她揚起頭,深深地凝望著趙熠,嫣然一笑:“王爺,我都知道。”


    趙熠愕然:“你那時就知道?”


    如蔓抬頭看了一眼圓月,笑著道:“那天晚上,在景龍門外的高台上,你遞給我一炷清香。你說,是在王府後院的祭案上隨手拿的。可是,你給我的香杆尾部撒了金漆,而王府的香卻沒有。當時我並未深究,直到今年初一,我陪細腰去大相國寺上香,我才發現,大相國寺裏的姻緣香上也是撒了金粉的。”


    趙熠的小心思被看破,一時有些羞澀無措。如蔓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沒想到大相國寺這般靈驗。王爺,去金陵之前,我們再去求個子吧。”


    “我這輩子,有你已足夠。”


    晚間的微風帶著煙火人間的逍遙與萬物初生的和煦,熏得人如醉如迷。趙熠和如蔓相視一笑,攜手走進了樊樓。


    這樣春風沉醉的夜晚,還會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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