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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最初的覺醒

  降落傘不斷地下降,直至接近地麵。兩人重重地砸落在土地上。


  掉落的地方,是塔克鎮北部167公裏處的特沃夫鎮。這裏既是66號公路的終點,同時也是弗多東西鐵路的起點。


  從這裏出發,坐火車,就能直達NP市了!


  這裏已經屬於遠離戰場的後方了,城鎮裏匯集了許多難民,他們正在軍隊的保護下,分批次坐火車向內地撤離。


  洛玲瓏與風星河對視一眼,她的眼神裏充滿了詢問,意思是:“現在怎麽辦?”


  風星河苦笑道:“你還是先從我身上下來比較好。”


  洛玲瓏這才意識到,雖然已經落到了地麵上,但她的手仍然緊緊扣著他的脖子。


  少女小臉一紅,連忙鬆開了手。


  風星河用力脫掉了身上廢棄的肅正騎士裝甲,說道:“你這一身衣服實在是太顯眼了。”


  他看了一眼路邊敞開著門的服裝店,又看了一眼洛玲瓏。


  二十分鍾以後,洛玲瓏穿著一件格子裙和一件白色襯衫,從商店裏走了出來。


  “怎麽樣?”她有些不適應地扭轉著自己的腰肢。“這衣服也太清涼了吧,真的不會冷嗎?”


  “這種話最不應該從你嘴裏說出來。”風星河捂著額頭說。她之前身上穿的那層綢衣,也不比這身衣服保暖多少。


  風星河換了一件登山鞋,一件相對比較寬鬆的灰色褲子,以及一件衝鋒衣。


  這樣的裝束看起來就有一點像是旅行者了。


  車站外人山人海,軍方拉起了封鎖線,用盾牌圍出了一個通道。


  一個年輕的軍官站在交通指揮台上,拿著喇叭大聲吼道:


  “不要擁擠!不要擁擠!都各自回到家裏去!廣播叫道誰家的號,誰再過來!不要都擠在這裏!”


  可是沒有人聽從他的智慧。背著大包小包行李的難民們始終擠在火車站廣場外,不願意離去。


  “軍爺……行行好吧……我家上有老下有小……”一個衣著肮髒的工人抱著士兵的腰,苦苦地哀求。


  “滾!滾遠點!別趴在我身上!”


  “軍爺!讓我過去吧!”


  “奶奶的,都說了讓你們回家等通知了!”


  “嗚……媽媽……我怕……”一個小女孩伏在母親的懷裏嗚嗚啼啼地哭了起來。


  洛玲瓏與風星河一路走來,前者的眉頭逐漸地皺了起來。


  她的雙拳緊緊地握著,跟在青年的身後。風星河用力地帶著她,好不容易從難民群眾擠到了前排,對一位抱著槍的士兵說道:“我是國科所張舜老師的學生。請你幫幫我。”


  那名士兵看了他一眼,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了他。


  “風先生,原來是您。王進安議員找您好久了!”


  他立刻招呼身邊的同伴,擋開周圍的難民們,把風星河同洛玲瓏一起接了過來。爾後,那名士兵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少女,隨即拿出對講機,說道:“這裏是特沃夫鎮火車站北廣場04區外圍。發現目標08號的蹤跡,請求轉運。”


  “很好。隻有目標一個人嗎?”


  “不,兩個人,還有他的妹妹。”


  “安排他們往7站台12車廂,乘坐771號列車。”


  “Got it.”


  士兵放下了對講機,隨即對風星河說道:“7站台12車廂,你聽到了?”


  “聽到了。”風星河點了點頭,但卻未離開,而是問道:“老兄,現在外麵的戰況怎樣了?”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帝國正在積蓄下一波攻勢,王議員也在調派力量準備總決戰。塔克鎮淪陷已經三個月了,但我們終於是奪回了製空權,沒讓它們再往前推進一步。”


  那名士兵咬著牙齒說道。


  風星河肅然衝他行了一個秩序曙光式軍禮,旋即拉著洛玲瓏的胳膊,匆匆跟著人流向車站裏跑去。


  少女的臉上已然有所慍色。她忽然掙脫了風星河的手臂,停了下來。


  “怎麽啦?”


  風星河一臉驚愕地看著她。他不明白她為什麽忽然這樣的惱怒。


  “不……沒什麽。一瞬間沒有控製好自己的情緒罷了。”洛玲瓏冷聲對他說道。“孰輕孰重我還是分得清的。我們先上車。”


  風星河順著她的眼神看去。


  他看到了外麵烏央央的難民潮,以及那些衣著光鮮、提著小包一身輕鬆地被放行的人流。


  他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咬起了嘴唇。


  沒有花費多少時間,風星河和洛玲瓏兩人就找到了他們的車廂,和他們的座位。


  洛玲瓏始終眉頭緊鎖。但是可以看得出,她已經不怎麽生氣了。


  直到在這裏安頓下來,她才扭過頭,對風星河說:“這樣的情況,你真的能熟視無睹嗎?”


  “……”風星河不吭氣。他的雙拳,已經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你的意思是,我看到蒼生受戰火荼毒,應該為之憐憫嗎?”


  “不,我可沒有那麽無聊。”洛玲瓏搖了搖頭。“悲天憫人可不是什麽好現象,那隻不過是沉浸在自我感動之中的、換了一種形式的傲慢而已。我說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指著車窗外那長長的進站隊列,又指了指外麵那些被擋在車站外的難民。


  兩支隊伍,一支衣著光鮮,另一支襤褸佝僂。遠遠望去,真是完全不同的一番光景。


  “沒有辦法。”風星河無奈地說道。“在這個國家裏,錢財是唯一的通行證。他們沒有錢,就職能被擋在外麵。”


  他無奈地伸出雙手,苦笑道:“我曾經試過幫助他們。為了改善大家的勞動狀況,我們在研發軍備的時候,曾經設計出了數種工業外骨骼。但我發現它們非但沒有改善窮人的狀況,反而還令不少人失業了。”


  他望著外麵那熙熙攘攘的人群,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我本來堅信科技的發展總能夠給人帶來幸福,但科技的光輝層層下逮,及至民眾的時候已然不剩多少了。”


  “這就是滋苯煮藝無法調和的弊端啊。”洛玲瓏說。


  “什麽?”風星河看了她一眼,沒聽明白。


  “沒什麽。現在同你說這些,還太早了。”洛玲瓏搖了搖頭。她說:“你難道就沒有思考過這是為什麽嗎?”


  “我思考過,但我想不明白啊。”風星河有些痛苦地捂著額頭。“我曾經在餐館打工,可那微薄的薪水根本不足以養家糊口。我祈求老板體諒我多發一些,但老板對我說:‘你做多少活兒,拿多少錢。憑什麽讓我給你多發點兒工資?’”


  他苦笑道:“我有時候想:‘你掙得錢那麽多,就不能多分一些給我們嗎?’但又覺得那是道德綁架。錢是人家賺的,人家也沒什麽義務給我多發一些。”


  “嗯。”洛玲瓏皺著眉,輕輕點了點頭。


  列車發出了汽笛的響聲。車慢慢地啟動了。


  這是一節商務車廂,車上有冷氣空調,隔絕了外麵的酷暑。


  乘務員送來了汽水與可樂。洛玲瓏彬彬有禮地對她說了聲謝謝。


  她打開了可樂的易拉罐,熟練地咕嚕咕嚕喝了兩口,發出了“哈”的舒服的聲音。


  “風星河。我想要你明白一句話。”她說。


  “什麽話?”風星河疑惑地問。


  “勞動創造價值,實踐改變世界。”


  “……”風星河沒有說話。他很想反駁她的說法,因為他想起了一個著名的論斷:錢能生錢。他認為價值本身也能創造價值。


  而人類從奴隸時代、封建時代過度過來,達到了如今的工業時代,社會的繁榮發展所仰仗的也是社會經濟錢生錢式的野蠻膨脹增加。


  但是,他無法將這句話說出口。


  因為,他想起了曙光軍的駐地。


  在那個完全沒有貨幣誕生的小小桃源中,他們從一無所有發展起來,把一片荒山建設成了家園,並且完成了最初的工業化。


  在最開始,那隻不過是一片荒山而已。


  可是十年後當他抵達那裏的時候,那裏已經成了一片簡化的農工業園區,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社會。


  從土地到最簡化的工業社會。這之間究竟經曆了什麽?

  洛玲瓏的話,如同戳破了一層窗戶紙一樣,把答案告訴了他。


  勞動。


  曙光軍殘部士兵們,通過自己的雙手與勞動,把產自荒山裏的一切物資加工成了工業產品,進而加工成生活製品。


  所以,他接受了這個大前提。


  但是,仍然有一件事情令他想不明白。那就是,曙光軍明明生活在物資極度匱乏的環境裏,而他在NP市打工,卻是生活在物資極度豐盈的環境中。然而他的勞動卻連他自己都養不起。


  雖然NP市的社會更為複雜,但“勞動創造價值”這一命題仍然應該是不變的。在NP市,他揮灑了如此之多的汗水,卻連自己也養不活。而在曙光軍的駐地裏,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勞動不足四小時,卻足以活得滋潤無比。


  何以他勞動如此用力,卻連自己也養不起?

  勞動所創造的那一部分價值,究竟是到了哪裏?!


  他冥思苦想,卻不得其解。他覺得自己仿佛麵對著一麵窗子,在這窗子中那日常到不能再日常的普通光景裏,卻隱藏著一個足以改變這個世界的秘密。


  看見他抓耳撓腮的樣子,身旁的少女,悄然露出了微笑。


  她沒有再繼續講下去,因為她知道,一顆火種已經悄然在這顆星球上種下了。


  而倘若假以時日,它將以燎原之勢橫掃一切,將這個世界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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