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後記一 返鄉之徒
決戰之後的第五天，風星河與星辰、風靈終於降落到了，帕多行星的表麵。
此時的帕多行星由於缺失了一塊，正沿著橢圓軌道向遠日點前進。時間步入十月中旬，本該是灼熱的大荒漠上，卻是淒寒一片，天空中的灰塵甚至凝成了細霾。
公轉軌道的突變，令氣候也驟變。當達到遠日點的時候，行星表麵的溫度也將驟降到-80攝氏度以下。屆時在棲居地的外麵將不再存在任何的活物，星球將被冰雪覆蓋。
他們著陸的地方，位於弗尼邊境，剛好距離秩序曙光曾經的駐地不遠。
夜幕降臨，風星河和風靈行走在寒冷的大荒漠中。二人就地取材，殺了幾匹狼，剝了狼皮披在身上，又吃了烤狼肉作為晚餐。
這時候，二人都不約而同地回想起了上次到達這裏的回憶。
昔日大逃亡時的光景，仿佛曆曆在目。隻不過時過境遷，再次來到這裏時已是物是人非。
圍著暖洋洋的篝火，少女與青年相顧無言。
不知道過了多久，風靈突然開口說道：
“這裏的事情結束以後，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風星河微微一愣，他略微沉思，說道：“我打算離開。”
“哦？到哪兒去？”
風靈的眼睛立刻一亮。她輕輕地挫著小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不知道。”風星河搖了搖頭。“我還沒想好。”
他躺在沙丘上，苦笑道：“這裏的事情還有一大堆沒有辦完，我一時半會兒還不能走。”
“不過，”他忽然睜開了眼睛，“你總是要回去的吧？”
“嗯，我是要回去的。”風靈低聲說道。她的表情很是平靜，似乎是有一點失落。
風星河有些茫然，他並不知道風靈的這種失落的情緒從何而來，但他還是繼續說著自己的打算：“等回到了NP市，我會用星輝的力量嚐試著複活洛姑娘。到時候，你們兩個就可以一起回去了。”
“當然，如果你們不介意在這裏多留一陣子的話，我會想辦法招待你們的。”他微笑著做出了邀請，“我們這個世界裏，也有許多風景不錯的地方……”
他本來想列舉幾個景點的，但他忽然想起，在最後一役中，大地被核戰爭洗禮了，整顆行星的上空都布滿了高濃度的輻射雲。
恐怕，所有優美的景色都不複存在了吧……
他有些失落。他想起了白石鎮，那個處於弗多北方、並且在涅槃計劃的保護範圍之外的小鎮。那裏恐怕已經變成了一片死地。這畢竟是他從小長大的家鄉，說不難受，那肯定是假話。
劍魂風靈並沒有察覺到他那種淡淡的憂傷。她擺了擺手，說道：“不，我可不能在這裏逗留。我必須馬上回到我們的世界去。”
她頓了一頓，又說道：“恐怕洛姑娘也是這樣想的。”
“怎麽？你們有什麽急事嗎？”風星河有些好奇地問道。
“嗯。”風靈低下了頭。“我的劍主——啊，也就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的劍主。在我們被卷入空間裂縫之前，他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之中。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你之前的……劍主嗎？”風星河自言自語著，他開始想象，那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嗯，他是洛玲瓏領養的弟弟，同時也是我的劍主。他來自一個與我們完全不同的世界。”風靈微笑著說道。
提起這位劍主，她似乎打開了話匣子，源源不斷地講述起他的一些軼事來。
從她的話語裏，風星河能夠感受到她對他的滿意程度之高。
這令青年的心裏升起了一種不服氣的感覺：怎麽到他那兒誇成一枝花，到我這兒就一股腦兒的全是貶損？
風靈卻不知道風星河心裏的小九九。她歎了口氣，說道：“那家夥雖然各方麵都很不錯，但總感覺不是很令人放心。他總是做出一些不經過大腦的衝動行為，一點也不理智。嗯，與你剛好是相反的極端呢。”
“是麽？有機會的話，倒真想會會他呢。”風星河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本來是隨口一說，但是風靈卻立刻順著他的話接道：“既然如此，忙完了這邊的事情，你就到我們的世界做客吧。”
她指了指他右手的星辰劍印記，說道：“有它在，你應該可以自由地穿梭於世界的障壁之間。”
“啊，忙完了這邊的事情以後，我會的。”風星河點了點頭。
他本能地伸出了手，要去撫摸著風靈那柔順的頭發。但伸出手時才意識到，她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少女了。
於是隻好尷尬的縮回了手。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奇怪。兩人誰也不說話，各自靜默地坐在火堆的旁邊。
不知道過了多久，伴隨著劈啪作響的火焰，風星河終於開口說道：“風靈。”
“嗯？”
少女抬起了頭，疑惑地看著他。
“你可以……繼續做我的妹妹嗎？”
青年的眸子裏，透露著濃鬱的懇請之色。他拘謹地勾著手指頭生怕從少女的嘴裏聽到一個“不”字。
但幸運的是，風靈微笑著對他說道：“當然可以啦。”
她輕輕地把頭依在了他的肩上，玉手輕挽他的胳膊，低聲說：“對我這個從來都沒有過家人的孤魂野鬼來說，這可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是嗎？我還以為你挺討厭我的呢。”
風星河苦笑著，將她緊緊摟在了懷裏。他輕輕地撫摸著她那柔順的頭發，一切仿佛又都回到了從前。
風靈趴在他的懷中。不知道為什麽，她的眼角沁滿了淚水。她不知道那些淚水究竟是屬於她的，還是屬於那位已經逝去的少女風靈的。
但她以這樣的方式承起了少女的一切，並將以一個有血有肉的人類的身份活下去。
風星河的嘴角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但是他的淚水卻止不住的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少女風靈，作為從被扔進神河水的馮玲的身體中誕生的意識體，作為帝國用於控製並殺死風星河的工具派遣到弗多。
可是她卻憑借著自己的意誌背叛了帝國，背叛了自己既定的命運。即便是明知道前途是死亡與黑暗，但她依舊堅定地奔赴向那個隻屬於她的未來。
或許正是這份柔軟的堅定、以及對命運的反叛，才使得她與劍魂風靈的精神高度地契合在了一起。她們共同變成了那把劍的象征。
——
————
連續行走了十四日，風星河與風靈終於來到了66號公路。
塔克鎮上兩軍對峙的防線還在，到處都是戰鬥的痕跡。而那個他們曾經過夜的加油站，已經在戰火中被夷為了平地。
在趕路期間，風星河曾拐了一趟曙光軍的山穀駐地。在那附近，他找到了父親的骨灰。
在帝國發動總攻的那一天，戰士們本來是把它裝進盒子裏準備運回弗多的，但在路上他們遭遇了襲擊，以至於盒子跌落到了深穀中。
幸虧風星河有洞察之眸的權能，又花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它。
母親溫青竺臨死前曾懇求他：日後若是找到了父親的骨灰，請務必將兩個人合葬在一處。現在戰爭徹底結束了，他也得以緩出手來做這件事情。
從塔克鎮北上，穿過了寶瓶峽，來到了弗多山脈的北部。66號公路的盡頭，就是家鄉白石鎮了。
昔日的城市上空籠罩著一層陰雲。位於深山中的小鎮並不是什麽重要的戰略目標，所以自始至終它都沒有被戰火洗禮。
城市中到處都是撤離時散落的各種雜物。街道上躺著不少帝國士兵的屍體，它們在皇帝被擊殺的那一刻也集體同時陣亡了。
途徑城北，風星河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快跑了幾步，奔向了幾條街道外的別墅區。
風靈緊跟在他的後麵，她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風星河跑到了路口，發現這裏的道路被用木柵欄和廢棄車輛封死了。幾輛摩托倒在路上，滿地都是散落的食物和機油。
“這裏看來曾經發生過很激烈的戰鬥啊。”
風靈從他的身後走來，檢查著地上的痕跡。她皺了皺眉，說道：“一方是帝國軍和他們的怪獸。另一方……似乎是一些從未經過軍事訓練的年輕人。”
“啊。是的。”風星河閉上了眼睛。“他們當中最大的是25歲，最小的剛剛成年。”
曾經有一夥兒青年在這裏建立了屬於他們的王國。但是在外部力量的圍剿下，他們最終走向了覆滅。
盡管風星河為之唏噓，但他明白，即便是沒有帝國，他們也最終會坐吃山空。沒有生產、隻有消耗的所謂平等自由之國度，其自由之有限，一眼就可以望到頭了。
略作停留之後，他挽住了風靈的手，輕聲說道：“我們回家吧。”
“嗯。”
風靈乖巧地點了點頭。當接受了自己作為妹妹的身份以後，她開始越來越享受這種依偎在哥哥身旁的感覺。
同時她也有些好奇：少女風靈從前居住的地方，到底是什麽樣子的呢？
風星河帶著她走回到了家中。他把父親的骨灰盒放在了樓後母親的墳旁，然後走到了單元棟門口。
鑰匙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他用權能創造了一把，撬開了鎖。
裏麵潮濕的氣味很重。風靈皺了下眉，抬袖振起一陣龍卷風，將氣味盡數卷出了樓道。
約摸幾個呼吸的功夫，那種難聞的氣味消失了。她和風星河並肩走進了這個，風星河和妹妹曾居住了十四年之久的家。
出發前，除了大件的家具以外，所有值錢點的物件都被呂文傑捎到NP市了。現在的房子裏，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
樓裏的一切都和臨走時一模一樣。風星河帶著風靈爬上了五樓，打開了自己家的房門。
客廳裏，茶幾上落滿了灰塵，地麵上也肮髒一片，牆角到處是蛛網。
風靈走進了屋子，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這時候，她的目光被牆上的一副全家福吸引了。
畫麵上，是馮慶山一家四口。那時候還是第一次弗尼戰爭前夕，風靈還叫做馮玲，風星河也還叫馮行和。兄妹倆一個三歲半，一個剛過五歲生日。兩個娃娃分別依偎在父母的身上，天真爛漫地笑著。
看著畫麵裏微笑的四人，劍魂風靈也跟著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一滴淚水竟悄然從眼角淌落。
“嗚……這就是……家人嗎？”
盡管她這一生曾見證過無數沐浴在溫情與親情中的人，但當她真正地看著這一張包含著自己照片的時候，她還是動容了。
風星河站在她的身旁，同樣盯著那一幅全家福。
片刻後，他低低歎了口氣，釋然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