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點鴛鴦
“我這可樂鴨,是不是不好吃?”
“還好啊,我都吃了好幾塊了。”
“你多吃點,男人要能吃才能幹。”
她這調調聽著聽著就有點過來人的感覺,終歸已為人母,母性這種東西,裝不出來,也掩蓋不了。
其實,這幾個菜,最不好吃的是那個炒螃蟹,她炒過火了,螃蟹已經又柴又木。我知道螃?才是桌上花費最多的,所以,筷子都盡量往那裏麵夾,好讓她覺得值得。
相反,她的可樂鴨,真心讚,香裏沁著甜,甜而不膩,鴨子的腥味被一股子淡淡的焦糖味掩飾得恰到好處。
可是我肚子的確有度啊,中午幹了一個鹽焗雞,對肉多少還有些膩味。好在那個大骨湯簡單,就熬了平菇和海帶,鹹淡鹹淡的,解膩。
我真的好想當著她把這幾樣菜都稱讚一遍,隻是那樣終歸顯得浮誇。
“我不是能幹的男人。吃不了多少。”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這不是明顯和她抬杠嘛。
然而,她卻笑了,老實不客氣地懟了我一下:“的確不像能幹的男人,但當個奶爸綽綽有餘。”
我臉上一熱,為回避她的話鋒,扭頭去看劉君。劉君趴在茶幾上寫他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做什麽作業還是在胡寫亂畫什麽,反正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她突然問我:“你覺得董倩怎麽樣?”
“啊?”
“董倩,她怎麽樣?”
“她是個美女,你們都是美女。”
真正的美女從來不缺顏讚,她對我口中的兩個“美女”全然無感。
“我換個問法,你覺得董倩美女怎麽樣?”
好吧,我被迫到牆角了。
“她是我的天敵。”
“哈哈,你沒那麽小氣吧?不就被她劈頭蓋臉說了一通嘛。”
“也沒有劈頭蓋臉,你那是形容潑婦。她可不屬於這一款,她那是振振有詞居高淩下。她對別的男的也這樣嗎?”
劉飛笑容裏的嫵媚真的很妙,她嘴角有意無意地往上挑,眸子裏就秋波款款,整個神態水乳交融,既誘惑,又溫暖。
“她很少這樣的,她總是標榜要海納百川,層巒疊嶂都可以看作平平常常。當然了,越是標榜的人,越做不到。”
我覺得董倩做不到的,她似乎做到了。這是一種別人不易效仿的氣質。
“也該你倒黴,她那樣和你說話,真的隻是因為我。”
“她對你有這麽強的保護欲啊?”
“其實,這世上,誰都保護不了誰,隻能自己保護自己。當然了,父母兒女除外。”
當然,如果誰要是敢對劉君心存歹心,身為母親的她,做出任何驚人之舉都合情合理。相比之下,為了劉君去敲開一個素未謀麵的男人的門實在不算什麽。
那我跑來這個城市,算不算是對自己的保護?也許吧。
“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麽幸運,有一個願意保護自己的朋友。”
“其實,有原因的,你想知道嗎?”
“喜歡八卦是人類的天性,說說?”
“因為她覺得對不住我。”
“你們不是好姐妹嗎?還有什麽對得住,對不住的?”
“我大她五歲。”
“不會吧,真看不出來。”
“她讀大學時,我已經畢業了。她畢業時,我已經是個小主管,招了她。”
“上司,下屬,姐妹,保護人,挺跳躍的。”
“其實,她比我成熟,比我聰明,年紀我比她大,但處事,她比我強。”
我看著她,聽她說。
“後來,有個男人追我。一開始,我還以為人家是追她呢,後來才知道,人家隻是故意讓她當電燈泡,好讓我放鬆警惕。等到不需要她出現時,我已經入套。一開始,似乎皆大歡喜,後來才知道,這其實是個錯誤。其實,從頭到尾,都和董倩沒什麽關係的,但她總覺得是自己幫了人家的忙,害了我。”
我知道她在跟我說劉君的爸爸。我幾乎是屏住氣息,怕呼吸稍微一重,就能驚動她,讓她的講述嘎然而止。甚至,我不敢轉頭,雖然這樣的故事氛圍下,我很想看劉君一眼。
“所以,就這樣羅,”她應該看出來我的緊張,她停頓下來,雙手向上舉過頭頂,成個倒八字用力伸展了一下:“故事不短,但我們沒有酒,所以就不多說啦。”
我識趣地一笑:“沒事,什麽時候你還願意跟我說,我再聽唄。”
“從那以後,董倩就對我身邊的男人心存敵視,似乎讓我不受傷害的唯一方式,就是趕走所有男人。除此之外,君君的事,隻要她能做的,她都做了。比如上哪家幼兒園,交多少學費,什麽衣物鞋帽,等等,都歸她,我不得有異議。我倒好,有時候還對她張口就罵,隨意就使喚。”
不是說女生之間不存在義薄雲天嗎?現在我好像遇上了一對。
“所以,你真的別怪董倩對你說話不客氣。”
“不會。”
“她是個很好的姑娘。”
“這樣的姑娘應該有很多人追。”
我趕緊搶了一句。她愣了一下,心領神會地笑,拿起筷子假裝要扔我。
“媽媽,你們在幹什麽?”
劉君突然問道。
我轉頭看去,他並沒有看我們,隻是在換另一個姿勢重新趴到那些本本上。
“媽媽跟叔叔說說話,你不許偷聽。”
劉君嘻嘻地自顧笑了。
“你不覺得這樣的姑娘很好嗎?”
“好啊!對朋友這麽義氣的姑娘,對自己的男人一定不差。”
“要不,你考慮考慮?”
“你總算把目的說出來了,看你這一番鋪墊,真是山高水長。”
“哈哈,我可沒和你開玩笑。旁觀者清,我覺得你對董倩是有感覺的?”
“誇張了吧,總共和她見了兩麵,一次被懟,另一次沒被懟,差別就在於你在與不在,怎麽就對她有感覺了?”
她很認真地看著我:“你看,董倩也就和你那麽一說,你隔天就把長發理了,這個,騙不了人的。”
我張大嘴巴,好容易才緩過來:“飛姐,這都哪跟哪啊,我理個發,關董倩什麽事?”
她一副胸有成竹穩坐釣魚台的模樣:“短頭發的男人,很容易就留成了長頭發,但長頭發的男人,卻不輕易理成短發的,除非出了什麽變故或受了什麽刺激為了什麽人。”
看她一臉的篤定,我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組織防線。
我於是幹笑起來:“說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不虧是經曆過男人。”
她臉色一變,我立馬警覺自己失言了。
好在她很快就從不適中跳脫,不被我的失言擾亂心神。
“卓清,忘掉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你知道是什麽嗎?”
“什麽?”
“是找到另一個人。”
“嗯,”我無法反駁,於是繼續避重就輕:“我該叫你有理姐。”
“有理姐,還是有理,姐?”她的眸子裏閃起不一樣的光芒:“雖然你沒有說,當然了,我也沒有問。不過,我能猜得到,你肯定是為了躲開某個人才來這裏的,你當然不會是為了來這裏找個廣場唱歌。”
我沉默以對,也算默認。
她於是也不再說話,就那樣看著我。她看著我的眼睛,而我的眼睛朝下看,掠過桌子上的殘羹剩飯,透過那鋼化玻璃桌麵,直抵自己的赤腳,那赤腳套在一雙粉紅色的拖鞋裏——她說她家沒有男式拖鞋。
這樣的沉默當然不能太久,久了就成了尷尬。
“所以,你就把你的姐妹給我塞了過來?”
“哈,美死你,我隻是給你個建議,你要是有心,還得有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