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燕雀而已
吃完東西,董倩陪劉君去玩了一圈。當然了,她陪著去的真正目的其實是防著她幹兒子過於興奮,在吃飽飯的情況下活動過於劇烈。我跟在他們後麵進去看了一會,就知道我是多餘的。有幹媽在,劉君與我的距離就微妙地顯露了出來,我也做不了什麽,所以,幹脆退出來。
我在那長榻上盤起雙腿,從書架上抽了幾本書。
這樣的場所,所備的書無非三大類,一是少兒讀物,二是育兒經,三是心靈雞湯。實在沒什麽意思,真的不如隨手刷一下手機。
然而,可不可以不刷手機呢?既然到了一個自己平時根本不可能來的地方,可不可以和平時有所不一樣。於是,我把手機收起來,閉上眼睛,讓自己進入冥思狀態。
這是一種很自足很靜謐的狀態,一般說來,進入這種狀態的最大挑戰不是外界,而是自己的內心。我很意外,今天所遇到的挑戰比以前要少得多。
不知過了多久,董倩跟劉君回來了,躡手躡腳的樣子,以防驚動我。這明顯又是董倩對她幹兒子的家教了,劉君肯定是依囑咐而行。
我收功,睜開又眼,劉君笑著看我.
“卓清叔叔,你在練功嗎?”
“沒有啊,叔叔在休息。”
“幹媽說不能打擾你。”
我向董倩行注目禮,算是致謝。
“好啦,不說話了,打開你的書包,把今天的作業拿出來。”
劉君乖乖從命。這又是我帶孩子和她帶孩子的差別了,要是她不來,我肯定是任由劉君想怎麽玩怎麽玩,把時間消磨掉就行。
時間已經過了九點。手機裏劉飛依然沒有回我微信,我有心要問董倩劉飛有沒有跟她聯係,但又覺得問這樣的問題隻會更顯我的邊緣化,不問也罷。
於是,就在她監督劉君拿作業出來寫的時候,我到邊上去問了橙衣小姐姐,小姐姐說她們一般十點半關門,這也是整幢樓的打烊時間。但秉承一切為了孩子和家長的理念,隻要孩子和家長有需要,他們能陪伴到淩晨零點
其實,這個時間,園區裏的孩子已經所剩無幾,我們邊上的幾個情景屋都已經沒有人,甚至,開服務員已經開始在清理餐台,不會再有新的餐品上桌了。
為了不打擾劉君寫作業,我不再回到“書房”,而是盤坐在邊上的“廚房”。這個“廚房”可能考慮到懷舊及造型的辨識度,采用老式土灶的樣子做成一個台麵,客人其實就是圍坐在這個“土灶”邊用自助餐。
記得委小的時候,這樣的灶台在我們的廚房裏出現過,或許,那時候我比現在的劉君還小。那相灶台,媽媽主要用來給我煮紅薯、花生、芋頭之類,做飯的時候並不多,因為學校是有食堂的。
“想什麽呢?”董倩打斷了我的思緒。
“哦,”我撫摸拍打了一下土灶模型:“你吃過這種土灶做的飯嗎?”
“這有什麽好新鮮的,我知道幾個主打柴火燉魚的,用的就是這類灶。”
“以前呢?”
“以前?”
“嗯,在你還跟父母在一起的時候。”
董倩一楞,她這才回過味來,聽明白了我在問什麽。
“你是農村人?不像啊。”
“我媽媽曾經是一個鄉鎮中學的老師,那時候配給我們的住處有這樣的灶。”
“看不出來,你還挺懷舊。”
我看著她,故意不說話。
“喂,別誤會,沒有歧視沒有偏見的意思。”
其實,脫去高跟鞋,她這一身就顯得過於鬆垮,人也覺得得瘦弱,若非那臉蛋總有一股不甘示弱不甘人後的神氣,我真的很難把她跟那天晚上在醫院裏的樣子聯係起來。
“你放心,我現在已經初步確認你算是不錯的鄰居了。”
“謝謝你給我頒發好鄰居證。”
“算了吧,你不缺這個,這個好鄰居證劉飛早就給你頒發了,用不著我。”
她說著話,也盤腳坐了下來,坐在我對麵。
“那好閨蜜好幹媽證,你有了沒?”
“你給我?”
“嗬嗬,可以啊,我願意,要不是親眼所見,我真的想象不出來有人可以跟朋友的娃這麽親,可以代替她媽媽做一切事情。”
“那是,君君現在是長大了,小時候,就我和劉飛抱大的。”
“我可以知道為什麽嗎?”
“你問過劉飛?”
“沒有,但知道這是她的禁區,除非她主動說。昨天晚上,在她家吃飯時,她提了一些,說是你覺得對不住她和君君,總以基本上什麽都搶著盡責。當然了,她那是要在我跟學給你洗白,說明你是多麽有義氣,多麽有愛心,多麽值得我成為你的男朋友。”
“哈哈,你才需要洗白呢,我洗什麽白。那我值得不?”
“值得什麽?”
“值得你成為我男朋友啊?”
“喂,你好像有點來者不拒啊?”
“你才來者不拒,你幾歲啊,這樣的話題還需要扭扭怩怩,再說了,我可沒表過態。”
也對,我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別問我們為什麽,說說你自己,作為一個願意把你當好鄰劇的女生,我想知道,你是誰?”
“卓清,卓越的卓,清白的清。”
“別裝傻好嗎?”
她一咬嘴唇,對我裝著狠。我想了一下,其實也沒什麽不可以說的。
“我也是一個單身媽媽帶大的孩子,我媽是個中學老師,教語文的。小時候她帶我去了一個鄉鎮中學,到了讀中學時,她才調回城裏,然後以高級教師職稱退休。從小到大,我沒見過爸爸,就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她可沒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好閨蜜。”
“不錯,算書香身世。還有呢?”
“還有什麽?”
“你留著個長頭發,跑來這裏,租了個月租要兩千多的房,卻隻是去清風廣場唱歌,你不想解釋一下?”
“來這裏隻是為了散心,去唱歌也是為了散心,反正我在這裏並沒有舊相識,所以沒什麽不可以。”
“情傷啊?”
我隻能默認。
“那你之前是做什麽的?”
“無所事事?”
“開玩笑吧,你可別再因為我那天在醫院裏說的話而不爽,我想聽真話。”
“是真話,我畢業於體育教育專業,畢業後,就沒參加過工作。”
“畢業多久了?”
“三年多。”
“二世祖啊你,你就讓你媽養著你?”
“算吧。”
“你沒什麽想法?”
“想什麽?”
“年紀輕輕的,總不能啃老,總得做點什麽,難道要一直在廣場唱歌。再說了,你唱歌真的好聽嗎?今天劉飛把你在海邊廣場唱歌的小視頻發給我了,反正我沒聽出什麽來,大家都是為喝采而喝采。”
她叨叨這些時,目光有點躲閃,似在刻意地避開我,提防點燃我的怒火——我可曾經在她麵前一怒之下,一走了之。
然而,我卻覺得她這個“為喝采而喝采”的點評很有真知灼見,畢竟我已經曆了自我剖析和鞭撻。
“你說得對。”
“哪方麵?”
“你說,找事做的目的是什麽?”
“這還用說,當然是花自己用自己的,房子,車子,麵子,裏子,哪個不是嗷嗷待哺?”
“我名下有套大房子,在我們市中心,不需要還貸。至於車子,其實現在買個車真的不難,平時的花銷,我覺得自己從小都沒缺過,所以……”
董倩瞪大了眼睛:“你媽媽當個中學老師能為你掙下這樣的家產?”
“不,我媽的錢歸她自己,那都是我那沒見過的爹為我備下的。按我媽的說法,這是當年的協議內容,而對方也沒有食言。”
“嗬嗬。”
董倩笑得有點幹巴巴,我覺得她看我的眼神有了新的內容,或許,此刻她想把我放到顯微鏡底下。
“你是想說,一切已經足夠,你衣食無憂,對嗎?”
我隻能跟著打個哈哈,真真假假地說道:“我是小富即安,沒有鴻鵠之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