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非原創謠言
第43章 非原創謠言
淑妃到來的時候, 女孩子們正在湖邊的白石欄杆上坐了一整排。
聽到腳步聲,就齊齊地回頭看她。
饒是淑妃心下有萬般心事,也忍不住失笑:“你們這是在做什麽?也不怕摔下湖去。”
惠嬪歡快地搖搖頭:“沒事, 麗妃娘娘會撈我們上來的。”
曲紅昭手裏拿了根魚竿漫不經心地釣魚:“我才不撈, 正好讓你們自己學會遊水。”
連淑妃都不信這話:“我才不信你忍心不管。”
她說著, 走到眾人身旁, 打眼一看,幾人雖然並排坐著吹風, 其實是在各玩各的, 有人手執書卷,有人拿著魚竿, 有人拿了小點心在吃, 更過分的是居然還有人在嗑瓜子。
曲紅昭伸手扶了淑妃一把, 讓她也坐上了欄杆, 另一邊的人給她塞了一把瓜子。
淑妃怔了怔,這種被長輩定性為“吃起來不優雅”的食物,她是沒有碰過的,但當下也沒有拒絕, 接過瓜子, 略有些笨拙地咬了下去。
曲紅昭已經告訴過孫修儀,下毒的人應是太後娘娘, 孫修儀信了她的話, 隻是麵對淑妃還有些別扭,畢竟太後是淑妃嫡親的姑母, 想把兩人當成完全不相幹的個體還是很困難。
曲紅昭自然也不會慷他人之慨,按頭讓她立刻諒解。
時間總會解開這一切。
“你今日怎麽有空過來?”曲紅昭問淑妃。
“聽說你們在開辟菜園,親自耕種, 姑母讓我來看看,”淑妃十分直白,“許是怕這勤儉賢名少了我的份。”
其實是太後娘娘想得多了些,大楚每年春季都要舉辦躬耕禮,由陛下拜祭天地祈求風調雨順,然後由皇後做表率,帶領眾妃嬪們親手在農田中灑上種子。
太後娘娘一不小心,就把曲紅昭的行為想複雜了,總覺得她帶領眾妃嬪耕種,是把皇後的位子視為囊中之物。
“你故意的吧?現在才過來,”曲紅昭狐疑,“這都什麽時辰了,我們上午就已經完成了今日的耕種。”
“是啊,”淑妃點頭,“我又不想真的和你們一起種菜。”
“我們哪有這麽不客氣,難道見誰來訪就拉誰一起勞作?”
淑妃戳穿她:“你什麽時候跟我客氣過?”
曲紅昭沒什麽可反駁的,幹脆把手裏的魚竿塞給她:“幫我釣一會兒吧,坐了半晌,什麽都沒釣上來,我要失去耐心了。”
淑妃剛接過魚竿,那魚線就動了動,她微微一怔,不確定地問道:“這是……有魚上鉤了?”
“怎麽可能?”曲紅昭難以置信,“你一來就能釣到魚?”
“確然是有魚上鉤的樣子,”有些經驗的沈良媛在一旁指揮,“淑妃娘娘,快收杆!”
眾女都圍過來七手八腳地試圖幫忙,幾人忙亂成一團,還是被那條機靈的魚扭著身子跑掉了,跑掉之前,還卷走了她們僅剩的魚餌——曲紅昭從點心盒子裏隨手拿的一小塊栗子糯米糕。
淑妃這才知道她們的魚餌如此不靠譜,氣道:“怪不得你什麽都釣不到,你到底會不會釣魚?”
曲紅昭理直氣壯:“剛剛那條魚還不是咬了我的餌?子非魚,安知它就偏偏不喜歡栗子糯米糕?”
“……我就不該試著和你講道理,”淑妃冷笑,“那你再拿一塊試試,今日若再有魚上鉤,我跟你姓。”
“曲幼蘅?還挺好聽的,”曲紅昭遺憾道,“可惜沒有栗子糯米糕了,剛剛全都被我吃光了。”
“飯桶!”
“跟我習武吧。”曲紅昭突然建議。
“什麽?”淑妃不明白她的話題為什麽突然拐到這裏。
“你若會武,我就能毫無負疚感地與你動手了。”
“你個混賬!”淑妃這才明白她的意思,“我罵你兩句,你就想對我動手?”
“不敢不敢,”曲紅昭歎了口氣,“不過我的提議是認真的,我們大家在這裏歇息一會兒,過了午時最熱的時辰,就去園子裏習武,你也一起啊。”
說是習武,其實大家還停留在紮馬步階段。曲紅昭主要是讓大家訓練體力,其中穿插著教給她們幾招簡單的製敵招數,好歹能用來防防身。
“習武?”淑妃搖搖頭,“要是被姑母知道了,怕是有不少話要說。”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微微瞥向後方不遠處,似乎是想確認一下那邊的人能否聽到這裏的動靜。那是她身邊的宮女所站立的位置,曲紅昭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你可以告訴太後娘娘,我們是在練五禽戲。”
“……”
“順便可以問問她老人家要不要一起,”曲紅昭似乎話中有話,“適量活動使人身心舒暢。”
身心舒暢之人就不會給旁人下毒嗎?淑妃搖搖頭:“姑母當然不會來,但我會轉告的。”
曲紅昭目送她離開,待那身曳地的累珠金彩繡綾裙消失在視線中,她也站起身,對姑娘們拍了拍手:“好了,休息時間結束。”
眾女訓練有素,聞言便起身收拾東西,連瓜子殼都沒落下。
美人們嫋嫋婷婷地走在花園曲徑上,曲紅昭扛著魚竿跟在最後,構成了一副略顯詼諧的美麗畫麵。
———
傍晚,景儀宮。
“娘娘,娘娘!”孫修儀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進來,“聽說後宮要進新人了!”
“什麽新人?”曲紅昭對此持懷疑態度,畢竟眼前這家夥把薑翊衛認成新晉宮妃的事,才剛剛過去沒幾日。
“這回應該是真的,”趙婉儀落後一步,踏入大殿,“聽說一共有兩位呢。”
“娘娘。”緊接著進門的是沈良媛,她神色淡淡,先對曲紅昭行了一禮,完全沒有其他兩人麵上的急切之色。
“連你也被她們拉過來了?”曲紅昭心下好笑。
沈良媛亦有些忍俊不禁:“修儀妹妹怕娘娘不信她的話,而且傳聞中的兩位女子嬪妾曾耳聞過,她們便拉我過來,與娘娘分說一二。”
“難道竟是真的?”曲紅昭微訝,“但你們急著與我分說些什麽?”
“當然是分析一下新妹妹好不好相處啊,”孫修儀道,“若是不好相處,就該提早做防備。”
曲紅昭笑著搖搖頭:“有什麽可防備的?我進宮前,難道你們也思索著如何防備我了嗎?”
“……”從孫修儀的表情來看,曲紅昭似乎是歪打正著猜中了真相。
大殿裏彌漫著一陣沉默。
趙婉儀訕笑兩聲:“娘娘,那時候我們又不知道您是什麽樣的人嘛。”
“我們現在,也不知那兩位姑娘是什麽樣的人啊。”
孫修儀跺腳:“娘娘,要未雨綢繆,若新人得了寵幸,那分薄的可是你的寵愛。”
“我不介意。”
“娘娘!”孫修儀的神情讓曲紅昭覺得略有些熟悉,仔細一回憶,這不就是李嬤嬤那副經典的恨鐵不成鋼表情嗎?
曲紅昭下意識回頭去尋找李嬤嬤,果然後者也正一臉複雜地盯著孫修儀,眼神裏很是閃著些感同身受的光芒。
“……”曲紅昭讓李嬤嬤帶著宮女們暫且退下,才看向眼前三位女子,“好吧,有什麽需要分析的?”
趙婉儀看向沈良媛:“沈姐姐,你來講?”
“好,”沈良媛點點頭,“傳聞中要進宮的,共有兩位姑娘家,都是出身於書香之家。第一位,是一個姓顏的姑娘,她的身世略有些複雜。”
兩雙亮閃閃的大眼睛盯著她,顯然越是複雜,兩人聽故事的興致就越濃厚。
沈良媛娓娓道來:“顏姑娘的身世,和淑妃娘娘略有些相似卻又全然不同,她險些就做了先大皇子的皇子正妃。”
“顏如歸,原來是她……”曲紅昭歎了一句。
孫修儀二人也怔了怔,顯然對於顏家,她們多多少少也有些印象,隻是這位顏姑娘太久沒有出現在人前,兩人一時沒有和名字對上號罷了。
當初的顏家和敬國公府尹家比起來也不差什麽,這位顏如歸顏姑娘,當年那也是貴女中的貴女,書香世家培養出的知書達禮、才貌雙全的閨秀。
後來大皇子求娶顏家嫡長女,兩人確是門當戶對,德妃就在先皇麵前提了一句。
先皇當時應下了,卻遲遲沒有下旨賜婚。
德妃疑心是皇後從中作梗,兩人又鬥了一場。
後來才知道,遲遲不肯賜婚是先皇心下有些考量。
顏家和尹家,當時都是大楚的最頂尖的世家勢力,把顏家姑娘賜給長子,尹家姑娘賜給次子,這是生怕他們鬥不起來嗎?
如果某一日,先皇突發奇想要坐山觀虎鬥,閑看兩個兒子鬥法,倒是可以這樣試上一試。
這是大皇子最終選擇謀逆的契機之一。
當然,他的動機並不是什麽為了娶得佳人入懷,他是在先皇的遲疑中,察覺到父皇似乎更偏向於二弟。
後來的結局大家都知道了,孫修儀等人的麵上已經露出了一絲惻隱。
顏家確實是這件事中最無辜的,在大皇子伏誅後,顏家的爵位、官位,都被一貶到底。
名下的房子、田地、商鋪,全都被查抄,奴仆均被變賣。幾年前,京裏還在傳,說看到了她們全家人如今擠在一個小院子裏,連一個仆婢都沒有,曾經的一品誥命夫人,要自己親手刷夜壺。
這還是查明了顏家並未襄助大皇子謀逆的結果,有時候,上位者的怒火,就是這樣不講道理。
一室靜默,趙婉儀先打破了沉默:“那另一位呢?”
“另一位是一個姓江的姑娘,”沈良媛道,“她的身世倒沒什麽複雜的,但說起她的父母,想必你們都聽說過癡心不渝狀元郎的故事。”
“是她?!”孫修儀搶著道,“這個我知道!”
沈良媛笑著看她:“那你來講。”
“好,”孫修儀興衝衝地開始講述自己所知,“江姑娘的父親,是二十多年前的才子江牧,他中了狀元後,不知多少人家想把女兒嫁給她,他偏偏選中了一位其貌不揚、家世平平的小姐,據說當時很多人都說他傻,但沒想到啊,二十多年來,狀元郎與夫人恩恩愛愛,琴瑟和鳴,不納妾,不納通房,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故事不知羨煞了多少姑娘家。”
沈良媛頷首:“我所聽聞亦是如此,沒什麽要補充的了。”
孫修儀捧著臉:“真羨慕江家小姐,有這麽好的父親,也羨慕她的母親,遇到這麽好的夫君。”
趙婉儀也歎道:“我也聽說過,江大人和夫人成親幾年後一直無子,他卻仍然堅持不肯納妾。成親五年後才有了長女江姑娘,這世上居然還有這般重情的男子,若有機會,我真想親眼見見他。”
“我見過江牧。”曲紅昭突然道。
“哦?”孫修儀忙問,“聽聞江大人年過不惑,卻仍然風度翩翩、儒雅溫潤、相貌不凡,是真的嗎?”
“長相的確不錯,但我不太喜歡這個人。”
“為什麽?”
“大概是直覺?”曲紅昭也說不清,“不過我喜不喜歡也沒什麽關係,他對家人好就夠了。”
“那娘娘您見過江姑娘嗎?”
“沒有,江姑娘和其母,似乎都很少出來走動。”
“是了,我也聽說過,”趙婉儀道,“都說江夫人連出門和其他夫人拉拉關係都不願意,江大人一片深情,卻沒能給自己娶到一位賢內助。”
“是嗎?”曲紅昭微微蹙眉。
孫修儀點點頭,似乎仍然沉浸在這個癡心不渝的故事裏。
過了幾日,有消息傳來,顏氏如歸和江氏許約兩位姑娘將要進宮做女官。
是女官,不是後妃,所有人都看向謠言的最初傳播者——孫修儀。
後者頗心虛地低了頭,小聲為自己辯解道:“可是這個謠言,我也是從別處聽來的,它又不是我原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