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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月皎驚烏棲不定

  長夜漫漫似乎永無盡頭,當江聞再一次站在了幽冥巷口,望著水汽氤氳、蒼苔遍布的頹圮街巷,陷入了沉思。


  “明明已經過了三更許久,怎麽還沒有要天亮的意思?”


  沉默著的江聞,總能在這樣的夜色裏品味到某些熟悉的事物,盼想著或許穿過這條街、轉過某個彎,就能逢見熟悉的霓虹燈火,遊人萬千身影,仍會有繁忙的士遊蕩在大街小巷,車裏傳來午夜電台低沉而清澈的聲音。


  但穿越過了濛濛霧氣,幽冥巷口依舊隻矗立著那座寂寥的矮塔,盤旋幽抑的風聲回蕩不絕。


  踏入這裏的那一刻,前麵引路的黑白詭影就飄然不見,他們不願意麵對自己師父殞命、師徒驟然永訣的地方。


  江聞其實也不想來這裏,但他知道,自己今夜是決計繞不開這條巷子。


  撬動白蓮教的關鍵,在紅蓮聖母,在幽冥版刻,在九幽真經,也就必然在這條仿佛隻屬於死者的幽冥巷中。


  重重衡門依舊緊壓著巷子的天空,無數前宋留下的楹聯石刻被削磨去痕跡,明代重建的高牆卻還巍然守衛著兩側。左側幽冥書肆裏妖風陣陣,卷起滿地殘章碎頁,搖曳繽紛如同飄飄灑灑的墳頭紙錢。


  搖搖欲墜的房屋和棚架艱難殘存,依舊掛滿了印刷不久的肮髒墨紙,隨風一吹化作漫天鬼蝶飛舞,直欲撲人。


  江聞邁入進其中,原先林立不倒的僵屍已經弭然無蹤,想來是在白天被人打掃收殮,院內則被翻得七零八落,就連太監墳碑也罹遭砸毀,墳塚屍骨隳突,一如他們的生前飄零慘淡。


  “不戒和尚急著尋找摩尼寶珠,他的手下也不是良善之輩。這些屍體即便被收走,恐怕也不會有什麽好去處……”


  一陣風吹來,江聞又聞到了空氣中隱隱飄蕩的腐屍氣味,神色卻恍然一定,“屍骨就收在對麵的義莊裏。”


  江聞縱身一躍,隨著內力流轉身形猛地再拔高三尺,瞬間攀上了院牆,憑高眺望對麵陰森森的古宅,想從蛛網盤繞、朽屍橫陳中提前發現蹤跡。


  但就在此時,江聞忽然看見狹窄的幽冥巷裏搖晃著一道飄忽的身影,剛從渡人塔上雙腳僵直地跳落下來。


  一開始江聞隻以為是黑白無常進來了,可那道影影綽綽的身影總也看不真切,行動姿勢也詭異無比,就在江聞疑惑間,四肢僵硬、頭顱低垂著猛然拔地而起,霎時間越過了幽冥巷的高牆,消失在了義莊深處!


  如此高明的輕功,又如此似曾相識,眼中驚悸隻持續了片刻,江聞就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了……


  追!

  一牆之隔根本擋不住江聞的腳步,兔起鶻落間,他就緊隨其後落入了院子裏,落地卻難免激起地上的塵土。


  不遠處,義莊房屋的門扇和牌匾全部消失,隻剩下一個個黑洞洞的房門,兩邊的爛木門柱分別寫著“一禁周圍不得暫停貯柩罐”、“二禁乞丐不許借片時住宿”,無辜地睜大破紙燈籠作的雙眼,注視著江聞。


  這裏原先應該是一座寺廟,不知何時才變為了停靈放柩的地方。


  義莊大廳中有個身影模糊不明,穿梭在一具具死而不化的枯骨之間,江聞瞬身趕到,毫不猶豫地拔出了腰間青銅古劍,寒芒已經照亮了荒廳。


  兩人甫一照麵,江聞果然聽見了雌雄莫辨的聲音。


  “……又是你?!”


  義莊中的影子動作停滯了片刻,恍惚身形迅速抽離,映照在滿庭僵屍朽骨之間渾然一體,順帶掀起了濃濃腐臭難聞氣味,轉瞬之後。就又融入了濃到化不開的黑暗裏。


  義莊中頓時塵埃漫漫,江聞揮劍追上,那道影子又鑽入從破舊佛堂兩側的過道,化成恍惚無定的鬼魅,隨後用夜梟般尖利刺耳的聲音念誦起了古怪的經文。


  江聞恍然失了對方蹤影,眼角瞥見義莊中央外表凋零破損的佛像,似乎被人一推,蠢蠢欲動地蓮台上崩塌了下來,露出了底座的泥胎,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但就在破損如來像被推倒的那一刻,義莊中無數詭異影子便隨著經聲,悄然舞動了起來。


  【我若向火湯。火湯自枯竭。】


  話音方落下,兩旁過道的羅漢雕像上,靜坐羅漢就忽然從座上倒了下來。這一摔,全然是重物落地的蠢笨,一聲巨響下半身崩碎,露出了雕像裏填充的稻草和一根根死白的枯骨!

  【我若向地獄。地獄自消滅。】


  長眉羅漢也忽然從法座上跳下,雙手捋眉的動作導致著地重心不穩,頭重腳輕地碰在了地上,撞碎了頭顱,偏轉著枯黃骷髏頭盯著江聞。


  【我若向餓鬼。餓鬼自飽滿。】


  降龍羅漢原本騎在一頭醜龍身上,此時也猛然搖動起來,雙腳掙脫雕像束縛的同時也撕裂了蓮座,露出慘白的一截骷髏腿骨,布滿了脆裂風華的痕跡。


  【我若向修羅,惡心自調伏。】


  歡喜羅漢被塑造成揚手歡慶、心花怒放的姿勢,忽然被邪異氛圍籠罩,猛地倘胸露懷的地方忽然碎裂,空空的肚子被幾根幹癟的肋骨包裹著,笑容令人望而生怖。


  漸漸地,滿堂羅漢顯出了骷髏與法相並存的詭異模樣,以各不相同的方式先後蘇醒,江聞猛然發現所有塑像的雙眼似乎發出猩紅色的光芒,幽幽然、泠泠然看向了江聞……


  “夠了,雕蟲小技也敢來班門弄斧。”


  劍光如一道遊絲,倏忽不定地飄蕩在空氣中,不知何時已經攀住了黑影的咽喉,凝滯於半空中幽幽放光。


  單手執劍的江聞閉著眼,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青銅古劍緊貼著對方的脖頸,隻消再近一步,就能將他的腦袋削下來。


  “世上竟然有心智如此堅忍之人……”


  鬼麵人幽幽說道。


  江聞神秘微笑,自然不會告訴他白蓮教的迷魂毒煙自己早就領會過,是不會上第二次當的。


  “聽閣下的口氣似乎認識我。不知是你自己來摘下麵具,還是由我來代勞呀?”


  被逼顯出身形的鬼麵人從地上緩緩站起,戴著顛倒扭曲鬼麵的臉上,流露出了一絲複雜至極的眼神,伸手一點點揭下了麵具,卻露出了一張江聞打死也想不到的臉……


  “江道長,好久不見。”


  撇下了聲線的偽裝,此時鬼麵人恢複到了原本的粗啞嗓音,瘦削刻薄的臉上除了五柳須還帶著一對三角眼,似乎無時不在眉頭緊鎖、深思苦慮。


  武夷山閩越古城的經曆還猶在眼前,因此江聞絕不會認錯眼前的這個家夥就是原本的少林五老之一、如今的武當派掌門,洪熙官如假包換的師叔——


  馮道德!

  “今夜若非我不想泄露武學跟腳,你又怎麽可能輕易拿住我。”


  麵前的道人口氣依舊不忿,表情卻毫無變化。誠然他身兼少林武當兩家之所長,內功與招式上的造詣早已經爐火純青,剛才更多的是急著脫身逃離,沒想到江聞能從毒煙中迅速恢複。


  “重點是在這裏嗎?你也不反戰隻反戰敗是吧?!”


  江聞收起了青銅古劍,緊盯著眼前馮道德的老臉逼問到,“馮掌門是不是該先解釋一下,你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座義莊中!還打扮成這般不人不鬼的模樣!”


  江聞已經說得很清楚,甚至打算連武夷大山中的總賬也一起算了,讓他好好解釋,為什麽每個攪局的場合他都能理直氣壯地出現。


  馮道德冷哼一聲,嘴裏隻迸出八個字。


  “受人所托,身不由己。”


  江聞差點笑出聲。


  “又是受人所托?馮掌門你連連犯下血案、牽動滿城風雨,這樣的身不由己恐怕挽回不了武當派的清譽吧!”


  蛇打七寸,馮道德今晚藏頭露尾隻想著躲閃,就是因為自己武當派掌門的身份。此時即便是武當派弟子牽扯進了福州城的爛攤子,也可能釀成隱患,因此各方利益考慮中,他最擔心的還是暴露出行跡。


  而江聞也不和他置氣,上來就把話說穿,就看馮道德有沒有魚死網破的潑氣了。


  果然,貴為一派掌門,並且不是江聞這種草頭門派掌門的馮道德,雖然氣勢洶洶地緊盯著江聞,半晌卻還是緩緩說道:“我沒有殺人。”


  “你那天和我在幽冥書肆交手,難道不是為了追殺黃護法?巷子外的青城派掌門長青子之死,難道不是你的謀劃?白蓮教紅蓮聖母神秘失蹤,難道與你也無關?有人晝夜針對截殺福威鏢局的鏢師,難道不是你的功勞?”


  江聞皺眉說著,語帶戲謔,“是何異於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


  “我隻是受人之托將黃護法緝拿,故而用的也是白蓮教身份,與你切磋時我也小心翼翼,從沒有傷他的舉動。明明是他自己疑神疑鬼以為有人暗害,一逃再逃,最後把自己活活嚇死。”


  馮道德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抬起了左手,露出掌心一柄奇形的小刀。


  “另外你說的另外那些事情,更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我武當與青城同為道門中人,今夜我來義莊中找尋線索,是想要找出襲殺慧侶道長的真凶……”


  江聞瞥了一眼地上的鬼麵具,毫不猶豫地說道:“你以為我們人民警察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這話說出來就是騙鬼的,深夜這麽鬼鬼祟祟,隻要江聞還沒瞎就不會相信他的鬼話。


  馮道德為了顧全武當派的清譽,此時也盡了極大的努力想要說清事實,生怕江聞真把這些屎盆子全部扣自己腦袋上。


  他知道,在緊要時刻與其編造借口、賭咒發誓,往往都不如分析厲害,坦白來意,要來的更加有用。


  “江道長,這座義莊乃是曆代的驗骨之所,自前宋提刑司征占後,洪武年間又為福州司鎮撫辟用,我來這裏查驗屍體有何不妥?你可聽說前宋年間福州‘咬指而亡’的怪事?”


  江聞將信將疑地打量著他:“怎麽說?”


  “福州又稱榕城,這裏麵大有玄機。前宋紹定三年某月,衙門一連死了八名皂吏。其中七人齊齊於某個恐怖之夜暴死。在聽說前七名皂隸的死訊後,第八位皂隸受驚嚇,於是’以口咬手指而亡‘。”


  馮道德的眼裏滿是忌憚神色,“當時路府州軍常有霪祀濫殺之事,因而這件事甚至震動了朝堂。為避免官官相護,宋理宗派出了江西安撫使鄭性之前來徹查。”


  “案子慢慢查到道君皇帝的政和萬壽道藏,印刷書肆中忽然怪異橫生,漸漸荒廢,可書肆中總是流傳出邪僻不明的刊物。長此以往,以至於陸放翁都上書天子,稱上麵‘皆是妄誕妖怪之言,與道釋經文不同,至於字音又能辨認,一時偽經妖像,刻版流布,假借政和中道官程若清為校勘、福州知州黃裳為監雕’。”


  “更不妙的是,吉庇巷中也漸漸傳出了鄭性之曾經殺人的傳聞,至今不絕,最終此案隻能不了了之,草草以八人瘴癘暴斃封卷……”


  前麵的話江聞都半懂不懂,但是馮道德口中的三個人名吸引了他的注意。


  又是陰魂不散的宋理宗,又是繞不開的鄭性之?


  還有這個被冒稱的知州黃裳,莫非就是傳聞中的“髑髏太守”?!


  這三個名字合在一起,江聞瞬間就想起了這座巷子裏的種種傳聞,看向馮道德的目光也多出一絲的恍悟。


  兩人視線交錯,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幾乎是不分前後地壓聲音說道……


  “你也是為了《九幽真經》而來!”


  馮道德的表情更為忌憚,目光冷冷地看向江聞。


  “此物與我武當派另有淵源。張三豐祖師元末曾來過這裏,隨後以指血留下兩幅血書飄然而去,似乎在這條幽冥巷中遭遇了什麽不可言說的東西。”


  “因此本派一直都在猜測,當初暴死的皂吏也碰見了同樣的東西,隻不過道行不夠死於非命,而最後一名咬指而亡的皂吏,恐怕也想以血寫下什麽東西,卻終究無能為力……”


  江聞深吸一口氣,看著義莊裏的遍地屍骸,隻感覺從頭冷到了尾,那是一種直刺入靈魂的戰栗,仿佛有什麽東西正躲藏於陰暗中窺伺著他們。


  江聞冷靜片刻慢慢說道,“我查覺到了陰謀的氣味。你仔細想想,鄭性之當時力倡朱熹學說,早已深深得罪了當朝權臣史彌遠,此事很可能是他誤卷入了皇權與相權的爭鬥,才被人惡意中傷,隻好罷手。”


  可馮道德冷笑了三聲:“自古公道難求,可殺人償命簡單,隻想要個真相有這麽難嗎——你可知道當時經查此案的是誰?”


  “是誰?”江聞問道。


  馮道德緩緩說道:“此人出身建陽,在宋理宗寶廣二年出仕,曆任江西主簿等職務,紹定年間正在鄭性之手下擔任徹查此案的幕僚。”


  江聞目光微閃,隱隱猜出了他自信無比的底氣所在:“你說的原來是……”


  “沒錯——若真單是權相插手這麽簡單,此人後來提點各地刑獄,進直寶謨閣奉使四路,終至廣東經略安撫使的宋慈,會坐視不管嗎?!”


  大名鼎鼎的大宋提刑官宋慈,竟然也和此案有關!

  認出江聞眼中的敬服,馮道德說完了這些,終於擲地有聲地對江聞表示:“我的來意你已經知曉了,這座福州城的閑事我隻是順人情而為之,今後也不會再插手——希望你能明白,我此行的目的,一直都隻有那部殄文密著《九幽真經》!”


  江聞又一次安靜了下來。


  自從福州城形勢波詭雲譎而起,長期困擾著江聞的,除了幕後黑手的意圖,還有便是鬼麵人是如何悄無聲息地偷襲長青子、嚇死黃護法,綁走紅蓮聖母,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遊蕩於三坊七巷,把各方線索牽引到自己身上。


  還有常氏兄弟當夜誤入義莊,忽然陷入癲狂對著腐爛屍骨又啃又咬,直到被人發現都不肯罷休,看似隻是江湖人士心謗神明、褻慢屍體,被孤魂野鬼迷了眼,被當作一件鬼氣森森的笑談。


  可和這條門戶隱蔽的巷子一樣,這類密室謀殺案利用的就是思維定勢的盲點,當所有人都在苦思冥想凶手如何進入房間殺人的時候,或許真凶一直就在房間當中。


  隨著摸清馮道德的嫌疑,江聞已經想到了,既然鬼麵人的麵容從未顯露,或許各方見到的並非是同一個人,而其中最危險、最莫測的那一個,也未必就要潛藏在狀似最詭譎的幽冥巷之中。


  幕後之人多番引誘,並將矛頭直指福威鏢局,這表明己方意圖已經被掌握,當戰略目標清晰暴露的時候,再精妙無常的計謀也將失去機動性,隻能變成被困網中的獵物。對方正是想讓掙紮得最厲害的獵物,落入作繭自縛、最後四麵楚歌的下場。


  可破局,有時不代表非要以一敵多地、力壓群雄。


  江聞此刻已經慢慢代入了幕後黑手的思維裏。


  他現在就很想清理一下入局的棋子,一旦棋盤上無子可用的時候,幕後操盤者就不得不自己動手了。隻要各方的目的不盡相同,對方有辦法挑撥爭鬥,他就有辦法把棋子們統統掃出這個棋局。


  喜歡下棋是嗎?


  那就別總想著高高在上,總有一天要成為棋子身入棋局,和江聞來一場當麵對決。


  福威鏢局是第一個。


  白蓮教會是第二個。


  馮道德將是第三個。


  “馮掌門,你要繼續尋找《九幽真經》我不會阻止,今夜的事我也可以當作沒看見,更不會逼問你到底欠了誰的人情才四處奔波……”


  江聞一字一句地說著。


  馮道德微微頷首,夜行衣上即使遍布灰塵,依舊顯出一副宗師氣象:“多謝。”


  然而江聞繼續說道:“但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知道的一些東西,比如‘他們’為了什麽,還有紅蓮聖母的下落。”


  馮道德讖口沉默了許久,終於抬起頭,目光緊聚宛如燈火。


  “我如何能相信你?”


  江聞昂然說道:“那再加個條件,如果我能找到《九幽真經》可以和你分享。但有一句虛言,你隨時可以到武夷山上來找我!”


  此言出口,馮道德終於放下了最後的顧及,緩緩開口。


  “其實巷中的幽冥書肆,隻是當初前宋政和萬壽道藏的刊印書局,福州知州黃裳真正檢點校對經書的處所,乃是在九仙山上的敕建玉皇閣中。你要找的人,很可能就在那裏……”


  “好。”


  江聞也不多說話,信守承諾地轉身便要離去,但此時的馮道德又緩緩出言。


  “江道長,閩越古城我欠你一個人情。若非要牽扯進這其中,有幾句話你也務必記住。”


  “多謝馮掌門。”


  江聞停下了腳步,轉頭聽著馮道德用古怪的語調說完了一首從五代十國流傳下來,晦澀難懂的讖詩。


  “後來是三王,潮水蕩禍殃。


  岩逢二乍間,未免有銷亡。


  子孫依吾道,代代封閩疆。


  閩疆出天子,三山作戰場!”


  深夜呼嘯的寒風穿過義莊的大門,猛然席卷著包圍了兩人,麵前這座古院悄然不動如同在荒野裏久坐的苦行僧,隨著草木枯榮日月升落,終於塵土遍體、荒草雜生。


  此刻的江聞保持著回頭的姿勢,背對著義莊大門,忽然發現馮道德臉上的表情忽然僵住,三角眼下的雙眼猛然睜到最大,瞳孔中的幽光除了倒映出江聞的身影外,還隱約有一道影子就站在江聞身後不遠處,似乎正斜耷拉著腦袋,四肢僵硬。


  幾乎是瞬時間,馮道德手中的奇形小刀就被觸電般扔了出去,爛熟於心的武功招式都來不及施展,便如臨大敵地從江聞身邊飛越而過。


  究竟是什麽東西,才能讓武當派掌門馮道德如此失態?!


  江聞瞬間驚醒,寒毛倒豎地瞬間轉身,可不管是他還是馮道德,最終都沒有追上那道身影。


  他隻來得及看見一道襤褸幹癟的身影稍縱即逝,四肢僵硬怪異,膝蓋關節宛如被釘死,就這樣瞬間騰空而起,躍上了高逾丈餘的義莊屋頂,全程竟沒有激擾絲毫的煙塵。


  但有一點,江聞已經看得一清二楚。


  這東西脖子上的腦袋……是斷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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