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12
傅嬈不是張揚的長相, 溫婉,柔靜,清媚動人。可此刻, 那身淡粉的宮裙,滿殿惶惶燈火,映襯的她如出水芙蓉般明豔,眼尾微微上挑,勾出幾分冷峭與嫵媚。
語氣是嘲諷的,也是埋怨的, 可偏偏還聽出些俏皮來。
皇帝千算萬算, 沒料到猝不及防被她發現真相。
更沒料算,她發現真相後,並沒有跟他哭鬧,也沒有決絕地棄他而去,這般語氣, 這般神態,還真令他琢磨不透。
褪去一身浩瀚君威, 換了一副哄她的姿態,
“嬈嬈要朕解釋,朕嘛,就實話實說, 柳欽是吏部尚書, 管人事也沒錯,韓玄是禮部尚書, 執掌邦交與禮樂, 朕也算不得撒謊, 至於那程康嘛, 他身為督察院堂官,負責糾察百官,朕是半句虛言也沒有呀。”
“至於上皇,咳咳,你得問他自個兒”
皇帝幹笑幾聲。
傅嬈斂眉頷首,頓了一下,眼鉤子如銀月,冷冷覷他,
“那皇商的身份呢?”
皇帝撫了撫下頜,厚著臉皮道,“朕有多重身份,皇商乃其一,朕的藥鋪,邸店,買賣都是實實在在的,朕沒騙你。”
“哦”傅嬈咧嘴笑了起來,笑意不及眼底,再次拿那玉指戳了戳他的龍袍,“那這呢?”
一下又一下似戳在人心窩裏,怪癢的。
皇帝望著蔥蔥玉指,又不敢將其攫住,隻能任她作怪,訕訕地笑著,滿臉求饒,
“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嘛”
“哦”傅嬈拖長了尾音,被氣得沒脾氣,沉默了片刻,她抬眸,淚水盈睫,委委屈屈道,
“陛下,臣女也有一些事不曾回稟陛下”
驟然間變了個調兒,令皇帝惶恐不安,他遲疑地望著她,“何事?”
傅嬈滿臉無辜望他,“臣女今日乏累,在宴席中途小憩片刻,不小心夢遊了,夢遊時候說的話,陛下應該不會當真吧?”
皇帝臉色一黑,這是想將太醫院發生的一切一筆勾銷。
“喂,傅嬈,你這是你豈有此理!”他氣得咬牙切齒,可思及自己理屈在先,他龍袍抖亂,隻得又放緩語氣,供著麵前的小祖宗,
“嬈嬈朕錯了,朕錯了還不行嘛,你先在隔壁稍候,待朕露個麵,定來尋你,與你分說清楚”
他這手足無措的模樣,當真有趣。
傅嬈差點沒忍住笑,可她還是忍住了,朝他盈盈一拜,“陛下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臣女告退。”
往側後一退,從他身側繞出。
皇帝大急,“不許走!”他抬袖拽住了她細嫩的胳膊。這要被她跑了,怕是難再見到。
傅嬈細眉輕蹙,朝殿內努了努嘴,
“陛下,瓊林宴,百官都在候著您,您不管啦。”
“不管了!”皇帝黑著臉,斬釘截鐵,
凝眼望她,帶著幾分委屈,“嬈嬈若不原諒朕,朕寧願不做這個皇帝了。”
傅嬈冷笑,她可不吃這一套。
眨眨眼,滿臉稀罕道,“那您就別當了吧,嬈兒巴不得以前那個四爺回來呢。”眼底泛著細碎的光芒,一臉誠摯的模樣。
皇帝欲哭無淚,“嬈嬈你等等朕,你別走好嗎?”他居然沒臉沒皮,扯起了她的袖子。
傅嬈往殿內張望一眼,已有不少官員注意到這邊動靜,上方的太上皇及幾位王爺,已注目著這頭,個個滿臉震驚。
太上皇甚至忍不住擦了擦眼,
那個捏著宮女衣袖不放的,真的是他兒子?
身為帝王,臉都不要了。
傅嬈惱羞,用力將袖子抽出,俏臉盈冰,“陛下說與不說,都不重要,您騙我是事實。您既然騙了我,那我跟騙子說的話,自然算不得數。”她格外將“騙子”二字咬重。
左口一個騙子,右口一個騙子,砸得皇帝腦仁疼。
皇帝曉得,靠自己怕是說服不了傅嬈,抬眸往上皇方向瞥去,
“還愣著做什麽,您自己闖下的禍,快來解決!”
上皇一臉迷糊。
皇帝朝傅嬈擠了擠眼,示意他趕緊過來。
上皇揮開兒子們的手,慢吞吞地,踱步過來,湊近一瞧,
“咦,這不是傅家女娃嗎?你怎麽穿著宮女的衣裳?”
上皇何等人物,與兒子對了幾眼,立即心中了然。
程康三個老混賬去捉兒子與傅嬈的現行,泄露了痕跡,轉背,這丫頭又捉了兒子與他的現行。
皇帝示意太上皇拖住傅嬈,自個兒先往殿內去。
太上皇抬了抬手,讓傅嬈隨他去廳側的廂房,傅嬈再不情願,也不能不給老人家麵子。
這頭皇帝露了個麵,喝了幾杯酒,便把程康三人給招出來。
“你們瞅瞅,折騰這一出,將朕架在火上烤,朕能奈何?”
韓玄與柳欽擦著汗不敢吭聲。
程康卻攏著袖子十分快意,“陛下,老臣以為,這是好事,不破不立嘛,幹耗著,還不知道耗到什麽時候呢!”
皇帝哼了幾聲,踏入廂房,瞧見裏麵情形,卻是微微一愣。
不得不說,太上皇哄人很有一套,隻見傅嬈跟前擺了一張高幾,幾上擱著大大小小五六樣菜碟,一碟肥雞燉徽州豆腐,一碗芙蓉雞蛋羹,一小碟蝦仁丸子,一碟蘿卜糕,並一碗燕窩等。
上皇在一邊剝果仁,一麵與傅嬈搭話。
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居然還傳出笑聲來。
也難怪,若非一身本事,怎麽能應付那如母夜叉般的太上皇後。
皇帝進來時,臉上掛著笑,徑直往傅嬈跟前走來。
傅嬈也不瞧他,從容起身,要朝他行跪拜大禮。
皇帝連忙伸手攔住,幹笑道,“無需多禮,在你麵前,我隻是裴四爺。”
原先是陳四爺,如今換了個姓。
當著大臣的麵,傅嬈也不能奚落他,還是行了個福禮,立在一旁。
上皇立即笑著打圓場,
“坐坐,這裏沒有君臣,隻有老爺子,老四,及”掃了程康三人,“嗯,三位老總管。”
傅嬈噗嗤一聲,笑出來。
程康三人默默擦了擦汗,不惜的說這沒出息的爺倆。
老子整日在太上皇後跟前嘻嘻哈哈,兒子在小媳婦麵前抬不起頭來。
皇帝從善如流坐在傅嬈對麵,指著吃食,溫柔道,“想是餓了,快吃”
孫釗給程康三人端來錦杌,三人看著傅嬈沒動。
傅嬈愣了下,這是把她當皇後對待了?
皇帝起身將她按下,傅嬈索性丟開不管,慢吞吞喝著茶。
程康三人才落座。
太上皇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這是家宴,嗯,對,家宴,咱們就談家事”話未說完,瞥見門口鑽進來幾個身影,將那本不寬敞的門口擠得水泄不通。
“你們幹什麽?”
打頭的七王爺一向油嘴滑舌,攏著袖笑眯眯道,“爹,這不是家宴麽,咱們幾個參加,無礙吧,難不成,爹爹不要我們這幾個兒子了?”
太上皇無語,狠狠剜了他們幾眼。
他瞥了一眼皇帝,皇帝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樣子。
反倒是程康不耐煩起身,扭頭朝諸人拱了拱手,“諸位王爺,眼下咱們幾位老臣,在商量陛下婚事,您幾位就別湊熱鬧了”
“那怎麽成,皇兄的婚事,也是我們兄弟的心頭病,嘿,本王越要參與,對吧,爹,這是家事呀”七王爺笑嘻嘻朝上皇做了個鬼臉,率先進來,還很體貼地在角落裏擰來幾個錦杌,擺好,
“三哥,五哥,九弟,進來坐”
三位王爺麻溜邁了進來,選好位置坐下。
七王爺正要落座,瞥見門口又來了兩人,端得是雍容文雅,和和氣氣。
“來來來,大哥,二哥,咱爹要給皇兄娶媳婦了,你們快進來。”
皇帝冷冷瞥著七王爺。
七王爺熟視無睹,親自領著兩位兄長落座。
就這樣,小小廂房坐滿了天潢貴胄。
傅嬈先是起身,迎著幾位王爺落座後,繼續喝茶剝瓜子,氣定神閑。
她就看看,這父子倆要將這一出戲演到什麽時候。
這個場合,自然是太上皇來主持。
他堪堪掃了一眼,忽然臉色一沉,問程康道,“傅倫呢?”
柳欽接話道,“喝醉了,臣著孫釗給他安置一間廂房,讓他歇會。”
太上皇皺了皺眉,人家父親不在,這事如何談?
鄭氏一個婦道人家,把她請來也不妥。
“得了,三位大總管,你們瞧著,這事該怎麽處理?”他掀了掀蔽膝,正襟危坐問道。
程康與柳欽將視線齊齊投向韓玄。
韓玄緩緩起身,行了個禮,“回太上皇,回陛下,老臣以為,禮部明日便可上傅家提親”
“這麽快呀,韓尚書,缺人否,本王替你打頭陣!”七王爺施施然站起身來。
韓玄默默看了他一眼,“王爺出麵,老臣自然歡迎。”
“還有我,還有我”九王爺也舉起了手。
“我也去”五王爺靦腆地露出憨笑。
眼見傅嬈臉色越來越冷,皇帝清了清嗓子,示意幾位弟弟閉嘴。
太上皇見狀,慢吞吞往傅嬈方向望著,“嬈嬈,你看呢?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傅嬈幽幽一笑,起身回道,“太上皇,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臣女不敢擅專。”
皇帝噎得夠嗆。
明明半個時辰前將自己許給他了,現在來了一句“不敢擅專”?
氣不過,又是剜了程康三人一眼。
程康倒是冷靜從容吩咐孫釗道,
“孫提督,麻煩你去給傅先生喂些醒酒湯,將人弄醒了帶來。”
孫釗望了望皇帝與太上皇,見二人並未阻止,該是默認,立即折身出去。
傅嬈不慌不忙坐下,繼續喝茶。
餘光瞥見皇帝一雙眼沉沉盯著她,恨不得將她臉頰盯出一個窟窿來。
她輕輕翹了翹唇角,慢條斯理將茶盞抬起,淺淺抿了一口。
皇帝隻得壓低嗓音,“嬈嬈,你已經將自己許給朕了,不許耍賴。”
“我許的是陳四爺,既是沒有陳四爺,那這話就當我沒說”
“朕就是陳四爺!”
傅嬈不吭聲了,俏臉往裏一擱,委屈得眼眶泛紅。
皇帝立即軟下心來,
“你先答應婚事,回頭你要怎麽罰朕,朕都認”
傅嬈俏身挨著椅背,托腮凝眸,並不接話。
皇帝隻得細聲細氣哄著道,“朕的胳膊肘讓你撓,朕的肚皮讓你踢,朕的腳背讓你踩,朕的腿讓你蕩秋千,朕的嬈嬈想怎麽樣都行”
傅嬈麵紅耳赤,將臉埋得低低的,纖指撥弄著茶盞,暗忖,這是準備賴上她了。
皇帝見她臉頰現出幾絲紅暈,越發湊近了些,
“朕心窩也讓你掏,好不好”
話未說完,一張白皙的俊臉在他身側湊近,
七王爺探耳一步一步靠了近來,聽清皇帝所言後,嘴角抽搐道,
“皇兄,是誰曾說,‘朕心窩裏裝得是整個天下,女人算什麽?朕富有天下,何患無妻?’”
七王爺抬袖一拂,器宇軒昂,將皇帝當初的架勢學了個十成十。
“隻是皇兄,這天下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皇兄心窩裏裝了這麽多女人,夠掏麽?”
傅嬈咯咯笑出了聲。
皇帝臉色沉如鍋底,他還沒來得及動怒,隻見以韓玄為首的三位老臣,一前一後撲了過來,捂得捂嘴,扯胳膊的扯胳膊,合夥將七王爺往外一推,
韓玄氣得渾身發抖,“七王爺自個兒妻妾成群,不識旁人之苦,老臣們好不容易經營出眼下的局麵,王爺就莫要拆台了!”
也顧不上君臣之儀,直接把人給塞了出去。
七王爺還要往裏擠,被趕來的太上皇,一腳給踹了出去,回首,氣定神閑衝傅嬈笑,
“嬈嬈,這就是我跟你提過,那遊手好閑的兒子,別在意!”
“繼續,繼續,你們倆當我們不存在,繼續打情罵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