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江南柳(2)
嶽婷所求之事,有些讓寧書槿難以置信。
彼時,月色幽暗,嶽婷跪地不起,淚珠漸落說道,請求姑娘,為隋遠蝕骨,清除掉,他腦海中所有關於我的記憶。
這種情況,自出師以來,寧書槿從未遇到過。當下情況,她唯有推托道,“此事再做商議。”
這一商議,便又拖了數日。寧書槿飛鴿傳信於師姐,師姐卻回道,世間諸事,隨心而行。果真是師姐,境界都不同。寧書槿當下便放寬了心,讓嶽婷道出往事。
那日,宋祁不在,寧書槿與嶽婷對坐於小院之中,細聽著嶽婷娓娓道來。故事同那老媽子雖說的,卻是無甚差異。隻是,少了一段。那是嶽婷之父還為落寇為水匪之前,渡船的漁夫們都丟了生計,因而,決定要上告到官府那裏去。可一層層上達,哪有那麽容易。僅在衙門這一關,便被卡住。原是那衙門總管本就不顧民眾生死,一次次阻攔後,更在見到了嶽婷之時,提出了要將嶽婷納為妾的想法。這要求過於荒謬,嶽婷之父知道上訴無望,這才落了寇。可偏偏也是這一小插曲,讓嶽婷認識了隋遠。
往事重現,嶽婷似乎心緒有些不寧,她緩緩道,“那日,隋遠是第一日到衙門裏,瞥了那總管一眼,後來,那總管便少了一隻眼睛。”
熱血的少年手法實在殘暴,可嶽婷卻不知怎的,再也無法將那少年忘記。
寧書槿頜首,心下卻想到,這般殘暴的手段,難怪隋遠剿滅水匪後,竟不肯留一個活口。
“那水匪?”腦海中似乎什麽一閃而過,寧書槿問道。
“當年,”嶽婷緩緩開口,“是那些水匪,串通了官府,才將我父推了出去。”
所以,隋遠此舉,是為了給她報仇?
“當年,他一聲不響走掉。”嶽婷卻還沉浸在往事之中,“我便認為,是他負了我。”
此後風月場上,便笑著逢迎,甚至教娘將她許了出去,她也不多說半個不字。可隋遠剿滅水匪的消息四散,心底那塵封的弦,才又錚錚作響。
一切看似理所應當,可為何要為隋遠蝕骨呢?
嶽婷便又說道,“我欠了他一條命。”當年既有人從中作梗,讓嶽婷編入樂籍,又怎肯放過她。就在下放到樂坊的那日。光天化日,竟就有人,一身夜行衣闖入她房間,想取了她的性命。
“又是隋遠救的你吧?”寧書槿問道,自古英雄救美,真是一出俗套到可以的戲劇。
故事紛亂複雜,寧書槿忽就沒了聽下去的興致。
嶽婷有些心急,便忙說道,“事成之後,我可以給姑娘原定雙倍的酬金。”
早這樣不就結了,寧書槿嘴角一翹,道,“那此事就這麽……”
說定了三字還在口中,宋祁卻自院牆翻入,“且慢!”
寧書槿不由得翻宋祁一個白眼,不攪和她的生意宋祁是不是就不高興?宋祁卻隻抬頭望著那堵院牆,不多時一黑衣男子翻入,身手甚是敏捷。
寧書槿一臉疑惑,嶽婷卻哭噎著道,“隋遠。”
隋遠?那個殘暴血性卻專情的怪人?寧書槿一聽,忙嚇得退後三步。雖是主顧,雖有錢賺,可是寧書槿更珍惜自己的小命。那隋遠卻無暇理會宋祁和寧書槿,他快步走至嶽婷身邊,什麽話都未說,便將佳人擁入懷中。
場麵一時,很是感人。寧書槿倒也不怕了,隻歪著頭看著。
宋祁悄悄走至寧書槿身後,一隻手還未伸至寧書槿腰間,便橫空飛出一隻枕頭。
宋祁白目,這是哪兒來的?
寧書槿便笑著指向院中石桌,方才和嶽婷姑娘聊天,覺得有些涼,便從房中取出了兩個枕頭。還有一個?宋祁本能往後閃躲,卻見寧書槿抱著另一個,像看傻瓜似的望著他。很是尷尬。
宋祁從懷中取出折扇,輕搖起來。而這時,隋遠與嶽婷總算是兩兩相望夠了。嶽婷依偎在隋遠邊上,眼眸中水光閃爍。隋遠望向寧書槿,“感謝二位,救出嶽婷。”
所以呢?寧書槿側頭看著隋遠。她的生意,看來真真是黃了。兩倍的酬金,仿若流了那條通往淮安的河裏。
“隋遠此次前來,”正待寧書槿心灰意冷之時,隋遠開口道,“是請姑娘為我蝕骨的。”
峰回路轉,寧書槿錯愕到下巴點地。怎麽回事?寧書槿忙問宋祁。宋祁搖頭,他哪兒知道怎麽回事。
“那你怎麽把隋遠找來的?”寧書槿氣的一下將懷中枕頭丟出去。
能是怎麽回事。宋祁腳掌輕點,那枕頭還未飛到他身前,便被他攬手接過。“解鈴還須係鈴人。”
既然嶽婷這事已然成了個死結,她竟不肯另嫁她人,而往事錯綜複雜,她與隋遠都似乎沒有了在一起的可能,倒不如設法讓她和隋遠見上一麵。有怎麽樣的決定,兩個人一起麵對,總好過一個人。
待幫助隋遠蝕骨成功了之後,寧書槿同宋祁踏上了回大梁的道路。一路上寧書槿愁眉不展,歎聲道,這世間多少有情人,卻始終有緣無分。
宋祁本想笑她,可寧書槿說的著實有理,便像那隋遠和嶽婷一般,分明生死相許,卻……思及此處,宋祁恍然問道,“究竟他們惹了什麽樣的人?”
寧書槿側目,回想起那夜,隋遠要求蝕骨,與嶽婷淚眼相望,卻始終不願透露當年事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