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模仿
「哎喲,衛師父,您今兒個怎麼親自來了?」店主一看到那老人立即拋下崔永然親熱地迎上去,又是奉坐又是倒茶,崔永然看到這老人也隱隱感覺有著宗師氣象,不過見店主不理自己了,心裡也不高興。
「王老闆,我來請你裝裱一幅國畫。」
「是您的墨寶吧?」
「不是,朋友送的。」
「那肯定也是名家之作了。放心放心,一定撿最好的上。」
見老闆一個勁同老人說話把自己晾在一邊,崔永然叫道:「喂,我說老闆,凡事有個先來後到吧,我先來的,憑什麼你先招呼他啊?」
王老闆瞪了他一眼:「你口氣放尊重點,這可是衛師父……」他話沒完,老人微笑揮手,「老闆,他說得沒錯,凡事有個先來後到,你先招呼他吧,我等一等不要緊。」
「哪有要您等的道理,您的是國寶,他那個算什麼垃圾,我愛做不做。」
王老闆聲音說得雖小,但崔永然聽到了,不禁氣沖衝過來:「你說什麼?我這是垃圾?」
崔永然氣勢洶洶,王老闆不禁也惱了,「你的就是垃圾,怎麼了?你的生意我還不做了呢。」
「放你的屁!」崔永然暴跳如雷,「狗眼看人低,我看你這裡面的字沒一張有我手上的好。」
王老闆鄙視他一眼,崔永然一身工作服身上又是汽修的油污,而且舉手投足沒一點文氣,這老闆也算見多識廣,一看就知道他是個老粗,冷冷道:「你少嘴裡不乾不淨的,像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練幾天毛筆,就以為自己成書法家了,隨便寫幾個字就要裝裱起來。我告訴你,今天衛師父在這裡,我不同你一般見識,你走吧,你的生意我不做。」
「你……」崔永然氣得差點要上前動手。
「兩位稍安勿燥。」老人打圓場道:「好好地生意,別因為我一來就破壞了,王老闆你少說幾句吧,開門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這位客人,事情因為我而起,就算我不對,你也別動氣了。」
本來這事因這老人而起崔永然對他是有意見的,聽他說話中正平和,又向著自己這邊,氣消了點,「這還像句人話。」
王老闆雖一百個不願意,但他對老人十分敬重,他開了口,自己也就照辦了,上前對崔永然道:「好吧,我給衛師父面子,你東西放下,隔天來取吧。」
崔永然氣哼哼把字幅往桌上一放就離開了,王老闆對老人道:「衛師父,你何必同這些小人物說話,有失您的身份。」
老人笑道:「王老闆,你這脾性要改啊,和氣生財。」
「衛師父說得是。」
說完之間,老人隨手翻了一下崔永然留下的字幅,展開一個角只看到一個「生」字,猛然間神情大變,他起身把全部字幅一展,驚得目瞪口呆,忽地轉身追了出去。
「衛師父怎麼了?」王老闆跟著追出來。老人抬頭望去但崔永然已消失在人流中。老人不敢相信地望著手中字幅,喃喃道:「顏筋柳骨,這可是真正的顏筋柳骨啊!」
此時,靳松回到住所,一路回來時他不停在思索,因為這次使用鬼手寫字給他與從前不同的感覺。從前用鬼手治病,修車或解題都是自己不了解的範疇,但書法他還是有心得,這讓他心裡感覺有點不是滋味,因為鬼手自己原本的才華都埋沒了。
他半路特意買了紙筆墨,回家后先靠自己本身寫了一幅字,然後用鬼手寫了一幅,兩相對比,鬼手寫出來的要好得多,這是不是等於自己原來的功底就廢棄了呢?
想到這他有點毛骨悚然,如果事事都依靠鬼手,這種依賴一旦形成,失去了它自己該怎麼辦?自己豈不是變成一無是處的廢物?
帶著這種心情他在紙上寫了一個字:「難!」
寫完這個字,他忽然靈機一動,因為鬼手並不是完全脫離自己的存在,手還是自己的,只是有股力量在驅動,他能感覺到手是在怎麼動,他的神經反應依然存在。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就像小時候父親握著自己的手在寫字,可是因為鬼手的力量是從內部驅動,感覺要流暢得多,明顯得多,自己要做的只是放鬆而已,本身手的力量不能和鬼手的力量對抗,但是可以順著它的去勢來感知。
福至心靈,靳松試著在寫字時當鬼手用力時本身也微微用力,但不是與它對抗,而是跟隨它的力量用心感知它的動態,加上他本來對書法就有心得,他發現自己可以在這個過程中學習鬼手的手法。
這恐怕是世界上最順暢最快捷的學習方法,一般學習都要通過長期練習慢慢找到感覺,但現在這種感覺本來就存在的,自己只是需要記住它就行,而手本身又是自己的,神經和大腦有完善的感知,所以根本沒有學習障礙。
結果,靳松在把握鬼手運筆的感覺后,在第二次放棄它的力量運筆時居然能寫得和鬼手八分像。
這讓他萬分驚喜,自己不僅可以用鬼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也可以把它當成老師,雖然自己沒有鬼手那麼豐富的知識,但可以在這個過程中舉一反三地學習。
他興奮起來,更加可勁地練習,嘗試先用鬼手寫不同的字體,然後逐一模仿,每一個過程都能牢牢地印在腦海中。他相信,現在就算不用鬼手,自己也能寫出同它差不多水平的書法。
真是個令人欣慰又愉快的過程,不知不覺他一直練到天黑,寫得滿屋子都是,不管哪種字體他都能得心應手,一直寫得手臂酸累,他才長吁一口氣,放下了毛筆。
「是的,我不能僅僅依靠它,它既然這麼強大,那我更應該學習它,把它當成良師益友。」這麼一想,他覺得鬼手更可愛了。
這時他聽到敲門聲,靳松有點奇怪,誰會這麼晚登門呢?
「誰?」
「請問靳老師是住這兒的嗎?」
「你是?」
「是校長讓我來的,同你商量代言的事情。」
靳松打開了門,外面站著一個女人,「你好靳老師,我叫赫青梅。」
看到她的第一眼,靳松呆了一下,這個女人除了容貌出眾,有一種讓他形容不出來的氣質,看外表她年紀不過三十,卻有種十分練達老成的感覺,流轉的美目透著一股看得見的精明,眼神更是銳利如刀,彷彿能洞悉他人的心靈。
「赫小姐。」他連忙讓開:「請進吧。」
她淡淡一笑,眉毛彎成月牙形,邁步走進來,她身段柔美,走路都透著一股性感的味道,打量著他的屋子。靳鬆手忙腳亂收拾那些滿屋子的毛筆字,「對不起,屋裡有點亂,您隨便坐。」
「靳老師還是書法家?」她隨手撿起一張看了看,雖說她對書法不太在行,但看得出這字寫得非常好。
「寫著玩玩。」靳松給她倒茶:「赫小姐喝點什麼,茶還是咖啡?」
「茶,謝謝。」赫青梅笑道:「別叫我小姐了,我比你大了差不多十歲,我們以後可能要長期打交道的,你要是不嫌棄,叫聲梅姐還親切些。」
她聲音極為動聽,有著讓人無法拒絕的味道,靳松道:「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赫青梅這麼一說,他覺得同她距離拉近了不少。
赫青梅侃侃而談:「靳老師,你的情況我了解了一些,從學術上講,我做你的代言人並不合適,我當年學這個專業,但後來的工作並不對口,所以也丟得差不多了,好在我的工作主要是公共關係方面,所以代言的話還是問題不大,你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靳松搖頭:「我相信校長的推薦,梅姐一定能幫到我。」
聽了這話,赫青梅心中微嘆了一聲,聽得出靳松是個實心眼的老實人,對別人毫無懷疑,她不禁心想,「傻小子,你可知道朱校長讓我來對付你的?」
當年也是她與朱校長合夥對付靳松的父親,現在看到他兒子,忍不住想從他身上尋找一點他父親的模樣。
見赫青梅看自己的眼神有點怪異,靳松問:「梅姐怎麼這麼看我?」
赫青梅微笑道:「我只想看看天才的樣子有什麼特別。」
「梅姐別笑我了,我哪算天才?」
赫青梅收回了目光,「我們談談正事吧,作為你以後對外的代言人,我的工作就是維護好你的形象,正確地向外界表達你的觀點。你要做的,就是把你的意思告訴我,我會在媒體面前盡量幫你潤色修辭,換句話說,我代表的是你的臉面。」
靳松不禁笑了:「那可委屈你了,其實相比之下,梅姐的臉比我好看太多了。」
「可惜我不像你有真才實料,只好做花瓶了。」她魔術般抽出一根煙來:「我能抽煙嗎?」
「請便。」
她點煙的姿態很有貴族氣息,優雅自然,也許因為她是靳松除蘇曼外接觸的第二個最美的女性,潛意識裡比較,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女人,蘇曼像純潔典雅的百合,她則是富麗堂皇的牡丹。她淺淺地吸了一口,噴出一口淡淡的煙霧,被繚繞之時有種非人間氣象的感覺,帶著濃濃的妖魅之氣。
「靳老師,你有女朋友嗎?」她突然問道。
「呃……沒有」靳松一時沒明白她這問題的意義所在。
她笑了笑,「我是想多了解你一點,畢竟保不準媒體會向我問些什麼問題,明天下午就是記者招待會了,你總不希望我在上面無話可說吧。」
「他們會問到女朋友這樣的問題嗎?」
「一切皆有可能,不過你放心,學術明星不像娛樂明星那麼抓人眼球,我相信他們不會太過份刁難的。」
「梅姐你覺得該說什麼你就儘管問我好了。」
赫青梅略一思索:「雖然只說了幾句話,但我心裡對你有了點譜了,我知道以後該怎麼說,相信我,不會給你丟臉的。」
靳松舒口氣:「太好了,我這人本來就不會說話,有梅姐幫忙就省了我很多麻煩。」
赫青梅起身:「既然如此,那我不多打擾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們還要碰個頭,等我了解媒體的具體情況後會同你做個溝通。」
「好的,辛苦了。」靳鬆起身送客。
她走到門邊回頭道:「靳老師,你覺得你的天份是從你父親那兒遺傳的嗎?」
靳松一愣:「你認識我父親?」
「畢竟我在這學校呆過,談不上認識,略有耳聞,知道他是學術大師。」
「也許有吧。」靳松心中略感惆悵,他望向自己的右手:「我相信我父親在天有靈一直在保佑我。」
「我也信。」她笑容中透著一絲不可捉摸的味道,飄然離去。靳松關門后,感覺赫青梅實在是個很不尋常的女人,特別是最好那句話讓他覺得她同自己父親也許有什麼關係。他想反正以後打交道的機會還多,慢慢了解就是了。
赫青梅離開校園,走到街上時,朱校長幽靈一樣從街道邊閃出來攔住她:「怎麼樣?」
赫青梅嘆了一聲:「比他父親還要老實厚道的一個人,都叫我不忍心下手。」
「你能擺平他嗎?」
「放心吧。」赫青梅擺擺手:「我能掌控大局,我會讓他以後什麼都聽我的。」
朱校長長長地鬆口氣:「你辦事我很放心,可是這次我這眉心老在跳,不知怎麼了?」
赫青梅冷笑道:「壞事做多了,人總會不安的。」
朱校長怒道:「你也有份的。」
「可我壞得比你純粹,已經沒心沒肺了,你羨慕不來的。」她得意地笑笑,轉眼就消失在大街的盡頭。朱校長站在那兒發了一會愣,沉沉思索著走了,天空中,一輪明月的光芒分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