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章 鬧公堂(2)
《鬧公堂》這個段子又叫《九藝鬧公堂》,現在能說這一段的相聲演員已經非常少了,主要原因就是表演難度太大。
之所以說它的表演難度大,是因為演員不僅要在表演過程中,惟妙惟肖地學唱京劇以及多種民間曲藝形式。
並且還得在此基礎上,將人物角色的跳入跳出、故事情節的發展推進準確的表達出來。
要使響這塊活,要求演員賣柳得能要下尖來,同時還得逢包袱必響。
表演難度之大,讓歷代相聲藝人大多望而卻步。
回顧百餘年的相聲發展史,能拿得動、使得響《鬧公堂》的老先生僅有張傑堯、常寶堃、王世臣、侯大師等寥寥數位。
遺憾的是老先生們大多已經作古了,而他們的徒子徒孫當中,也鮮有能將這塊傳統活完整繼承下來的。
現如今,健在的文字輩老先生還有一位,或許也是唯一能嫻熟駕馭《鬧公堂》的,當屬津派相聲代表人物之一的魏文亮先生。
郭德強的相聲功底深厚,嗓子也好,可是讓他來說這一段,照樣也是拿捏不全,其中的九藝最多也就能使出來七藝。
蕭飛要使這塊活,郭德強知道以後就坐不住了,他知道蕭飛會的多,蕭銘棟的一身本事都傳給了蕭飛。
到底能將這段《鬧公堂》使成什麼樣,郭德強也是非常期待。
並且,以郭德強和於清對他的了解,要是沒有十足的把握,蕭飛是絕對不會將這個段子亮出來的。
有幾分火候,很快就將揭曉。
「聽著好像做縣長很簡單,其實也不是這麼容易的,首先,他需要有一個班底,一整套人馬才能去呢。」
「那當然,總不能光桿司令就上任啊!」
「咱先說第一個吧,他得有一個壓寨的夫人。」
張文天聽這話,趕緊攔了一把:「您先等會兒吧,土匪啊是怎麼著?怎麼弄一壓寨夫人啊?」
「掌印的夫人。」
「誒,這話對,掌印的。」
蕭飛接著說:「你爸爸當時年輕,還是光棍兒一個人,當初為了唱京戲,從家裡出來的時候,身上分文沒有,這些年光唱戲了,也沒成家啊!」
「那怎麼辦?」
「找一個吧!」
「這等著上任呢,哪兒找去啊?」
「閑著沒事兒,溜溜達達,就走到天橋了,正好趕上小戲園子唱評戲。」
「評戲班子。」
「就看見台上,那個坤角兒正唱著呢。」
「她唱的什麼呢?」
「好聽!大口兒落子。」
這是評劇在舊社會的一種說法,在演唱形式上,和現在的評劇還是有一點兒區別的。
「這樣,您給學學怎麼樣?」
「學學?咱們現在常聽的評劇就是從大口兒落子裡面演化出來的,在表演形式上,稍有不同,現在這種原生態的曲藝形式已經失傳了,不過幸虧還有評劇傳下來,大伙兒既然願意聽,我就學兩句。」
「好……」
聽到蕭飛說是失傳了的曲種,觀眾們也來了興趣,紛紛叫好。
郭德強也打起了精神,他之前說這段《鬧公堂》的時候,在這個地方,直接唱的評劇,大口兒落子什麼樣,他還真不知道。
「時間有限,咱們唱兩句就得。」
蕭飛說著,手上拿個了架勢,張嘴就唱。
「數九隆冬雪花兒飄,受罪的李三娘又把這個水挑,出門來西北風只颳得透骨冷,寒風刺面如同扎尖刀,只凍得我渾身打顫把牙咬,手足麻木好似冷水澆,雪花滿地路難走。」
聽著和現在的評劇很像,但是,就算不是行家也能聽得出來其中的不同,尤其是在每句話最後一個字的音調處理上,和評劇比起來,更加的乾脆。
張先生聽完:「好……這一段叫井台會。」
蕭飛也笑了:「這就是大口兒落子。」
「你爸爸一聽,嚯!這個唱得好啊,再一瞧這個角兒可不錯,年齡品貌都合適。」
「看上了?」
「這要能成了兩口子,讓她做夫人……」
蕭飛說著,還抬手擦了擦嘴。
張文天見了,伸手推了一把:「去,至於嘛!瞧見什麼了,我爸爸都饞成這樣了。」
蕭飛哈哈一笑,繼續往下說:「讓人把這角兒請過來,把事情說了,不要再唱戲了,做我的夫人,咱們一起上任。」
「願意嗎?」
「這角兒想了想,忒好咧!」
最後三個字直接轉成了唐山口音。
「呵!怎麼這個味兒啊?」
「這就是你母親。」
「哦,我媽啊!好嘛!這兩口子過日子可熱鬧了,一個唱京劇,一個唱評劇。」
「成兩口子了,那會兒還沒有你,夫人是有了,但人還是不齊。」
「還缺誰呢?」
「還缺一位師爺。」
「對,過去當縣長的,身邊都得有這麼一位,負責抄寫公文。」
「缺個文案師爺,怎麼辦呢?你母親想了想,我們那個戲園子旁邊兒啊,是唱河北梆子的,那個老生唱得好著咧!」
後面蕭飛又模仿起了唐山口音,全國各地的倒口,他基本上都能來,而且,就算是本地人都聽不出來有什麼毛病。
郭德強曾經就戲稱,蕭飛走到哪裡,全國各地都是老鄉。
「哦!我媽認識。」
「咱瞧瞧去吧,你爸爸來了一聽,老生正唱著呢,好聽!」
「您再給學學。」
河北梆子並不算稀奇,放到現在依然是知名的地方曲種,蕭飛也是張口就來:「千歲休把這些講,難道說我楊門功勞不強。我大哥替了宋王死,我二哥短劍一命亡,我三哥馬踏如泥漿,我四哥與八弟失落番邦,我五哥在五台當了和尚,我七弟又被那仁美傷,我的父碰死在那李陵碑上,所留下我沙里澄金的楊六郎,動不動的保楊家,我保宋王保了個無下場。」
「嗬!有點兒意思啊。」
蕭飛的嗓子透亮,別看沒正經學過河北梆子,可聽得不少,唱起來也是有滋有味兒。
「你爸爸一瞧,這個好啊,氣質歲數都很合適,就要他啦!你母親一聽定下了,趕緊喊他:老公!」
張文天又攔了一把:「哎,你先等會兒,怎麼我媽還叫老公啊?」
蕭飛解釋:「人家姓龔,上面一個龍,底下一個共,藝名這人叫龔達子。」
「公達子啊?有沒有母達子啊?這都沒聽說過。」
「老龔,老龔上這兒來!來了一說這個事兒,不要再唱戲了,你做一個文案的師爺。」
「他願意嗎?」
蕭飛一拍大腿:「忒好咧!」
「嗐!跟我媽一個地方的,口音都一樣。」
「來吧,坐在一塊兒一商量,這人齊了嗎?還是不夠。」
「怎麼呢?」
「還得有一個喊堂的。」
「喊堂是幹什麼的?」
「站在堂口,他這一聲得喊出去。」
「哦!那得要嗓子啊。」
「那是啊,想吧!你母親一想,我園子門口,有一個賣藥糖的,嗓子豁亮著呢。」
「我媽認識人還真多。」
「去吧,大伙兒都來了,一瞧那兒正吆喝呢。」
「您再給學學。」
蕭飛一捂耳朵,張嘴就唱:「買藥糖哎,誰還買我的藥糖啊,桔子還有香蕉,山藥,人丹,買的買,瞧的瞧,賣藥糖的又來了,吃了嘛的味兒啊,有了嘛的味兒啊,桔子薄荷冒涼氣兒,吐酸水啊,打了飽嗝兒,吃了我的藥糖都管事兒,大子兒兩塊,小子兒一塊,半個子兒的……」
「怎麼著?」
「不賣……」
「不賣你吆喝什麼啊?不過這嗓子還是真好。」
「你爸爸一瞧,這好嗓子啊,調門兒也很沖,讓你母親叫他,你母親趕緊喊:丈夫!」
「別喊了,您先等會兒,怎麼又喊丈夫了?」
「人家姓張,弓長張,夫,就是天字出頭,名字叫張夫,但是你母親有口音哪,丈夫!」
張文天也是無語:「哎呀,這名字也太彆扭了。」
「過來一說這個事兒,你願意嗎?」
「他怎麼說?」
蕭飛又一拍大腿:「忒好咧!」
張文天抖了抖手:「好嘛,敢情全這味兒啊。」
「欣然允諾,你爸爸也高興,可是一查點人數,還是不夠。」
「還缺誰呢?」
「還有一個帶案的。」
「帶案?」
「就是從班房兒,把犯人帶到公堂上,有這麼一個專門負責帶案的。」
「哦!就是押犯人。」
「你母親一想,我還認識一個拉洋片的呢!」
張文天都服了:「您瞧我媽這關係網!」
「那個時候,天橋這地方藝人很多啊,大伙兒都在這個地方討生活,一行人到了這邊,抬一瞧,正喊著呢。」
「喊的什麼啊?」
蕭飛微微躬著身子,真的好像正在拉洋片一樣:「再往裡邊兒再看哪,又一層,大清以上那是大明,大明坐了十六帝,末帝崇禎不得太平。三年旱來三年澇,米貴如珠價往上邊兒扔,有錢的人家賣騾馬,沒錢的人家賣兒童,男女老少遭了不幸了,堂堂茨不隆冬倉,出了位英雄叫李自成,哎……」
「怎麼還拉腔兒啊!?」
「好嘛您呢,值錢就值在這個腔兒上了!」
「值錢值腔兒上了。」
「在過去天津三不管,京城天橋拉洋片的很多,像大金牙,小金牙,都是敢這個的!」
「對,那這位是……」
「大鋼牙!」
「好嘛!好牙口!」
「甭管什麼牙,唱的怎麼樣?」
張文天一挑大拇哥:「就是這個味兒,唱的是真不錯。」
上場門這邊的郭德強也聽了,不禁連連點頭,他在台上也經常模仿舊社會拉洋片,可是論唱功,聽了蕭飛這一嗓子,才明白什麼叫真正的地道。
「就是他了,你媽喊他:前夫!」
張文天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你先等會兒吧!我說關係這麼亂呢啊,又出來一個前夫啊?」
蕭飛睜著眼睛說瞎話:「趙錢孫李的錢,夫是天字出頭兒,名字就叫錢夫,外號大鋼牙。」
「聽著不覺得彆扭啊!?」
「那怎麼辦啊,人家就叫這名字啊,過來一說,願意嗎?挺高興。」
倆人在台上一塊兒拍著大腿說:「「忒好咧!」
張文天一指蕭飛:「瞧見沒有,我就知道,三河縣沒人了是嗎?全上這兒來了。」
蕭飛哈哈笑著,又接著往下說:「一查點還是不夠,還需要有一個掌刑的。」
張文天幫著解釋:「就是打人的!」
「干這個的得力氣大,這怎麼辦呢?想來想去你母親又樂了,我還認識個跑旱船的呢!」
「好嘛,全認識啊!」
「吳橋落子跑旱船,好聽,現在是失傳了,過去每逢初一十五廟會,都有這種表演形式。」
「哦!是嗎?您再給學學怎麼樣?」
蕭飛也不客氣,雙手往起一架,真的好像拿著旱船的邊兒,張嘴就來:「大年初一頭一天,小二妹妹跪在姐姐面前,大姐一見忙攙起呀,走上前拉衣衫,伸手掏出了壓歲錢,哎哎哎嗨喲,一奶同胞拜的什麼年吶呼嗐啊。」
郭德強聽著,心跳彷彿都漏了一拍,他之前曾聽過魏先生的版本,可是卻總也模仿不來,現在聽蕭飛這口唱,一下子就給驚著了。
「師哥,還有您徒弟不會的嗎?」
於清聽了,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有什麼不會的……他也不知道啊!
說心裡話,自打收了蕭飛,他還真沒教過多少東西,孩子領過來之後,基本上什麼都會,各種能耐都已經給砸實了。
於清最多也就是在舞台經驗方面,傳授一些。
舞台上,表演還在繼續:「你爸爸樂了,趕緊叫他叫他,你媽喊他:爺們兒!」
張文天一把攥住了蕭飛的胳膊:「等會兒,這個你又怎麼解釋?」
蕭飛一臉的坦然:「這個人歲數大,跟你姥爺論哥們兒,老京城的稱呼,比你大一輩兒的人,論爺們兒。」
「嘿,這個爺們兒論的。」
「過來一說這事,你願意不願意?他也很高興……」
倆人又一起拍著大腿:「忒好咧!」
張文天都無奈了:「我說,您換換口音行不行?」
蕭飛聞言一笑,接著往下說:「人馬齊了,唯獨還差一個回事的,跑里跑外,回稟事情的二爺。」
「那怎麼辦呢?」
「短這麼一個人也不行啊,還得找,你父親很著急,問你母親,還認識什麼人嗎?」
「合著全求她了。」
「沒有咧!」
「沒熟人了。」
「沒有了,你爸爸一琢磨,我出去私訪去吧。」
「他找去吧!」
「自個兒找去吧。順著大街出來,左瞧瞧,右看看,別說,還真讓你爸爸給碰上了一個,突然間眼前來了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兒,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哆里哆嗦,顫顫巍巍,很可憐。」
「要飯的啊!」
「對嘍!又叫叫街拍磚的!」
「怎麼呢?」
「現在趕上好時候了,沒有這種要飯的了,在過去很多,哪個地方鬧了災,老百姓們沒辦法,只能出來要飯。」
「哦!舊社會日子艱難!」
「甭管多冷的天,人就跪在街邊兒上,手裡拿著半頭磚,漏出半個肩膀頭子,拿著磚往肩膀上砸,把肩膀都給砸紫了,留出這麼厚的繭子。」
「哎呀!太可憐了!」
「喊出來,也是與眾不同!」
「怎麼喊的呢?」
「一邊拍一邊喊,管老爺不叫老爺,叫澇爺!一喊出來都是這個味兒的,澇爺,發財吧您,嘿……」
「哎呀!」
「你爸爸看著,眼淚都下來了。」
「我爸爸心善,見不得這個。」
「父親。」
張文天又過來攔了:「您先等會兒,怎麼還叫父親啊?」
「這是你祖父!」
「還真是他啊?」
「就是你爺爺,多少年都沒見了?想當初漫天飛雪中走出了大宅門,父子恩斷義絕,今天再見到,老爺子跟街上要了飯了,那是什麼心情啊?」
「難受啊!想當初家裡多有錢啊。」
「不,當初也是要飯的。」
「啊?那還出什麼大宅門啊?」
「其實你爺爺糊塗,還不如一塊兒唱戲去呢。」
「說的是呢。」
「跟這兒哆里哆嗦,挺可憐,你爸爸眼淚都下來了,一張嘴啊……」
「就說上了。」
「就唱上了。」
「唱什麼啊?」
「老爹爹,你何必手持荊杖。」
蕭飛這一嗓子唱出來,台上台下一片叫好聲。
張文天年輕的時候,也好唱,只是嗓子條件不好,可架不住聽的多啊!
蕭飛一開腔兒,他就聽出是哪一派了。
「好嘛!我爸爸譚富英。」
蕭飛接著唱:「有什麼衷腸話細說端詳。我雖然前列縣身為縣長,怎比得老爹爹蓬頭垢面,你何等的風光啊。」
「這都不知好歹了,都要飯了,還風光呢!」
「我的親爹呀,您怎麼這樣了?澇爺,給點兒吃的吧!」
「餓得都不認人了。」
「這是習慣了,叫街拍磚嗓子都喊劈了,你爸爸眼淚下來了,別干這個了,您哪怕上我那兒去回事也好啊!」
「讓我爺爺干這差事。」
「攙著老爺子回來,人都齊了,走馬上任。」
再往下,可就更熱鬧了,郭德強也是越聽越過癮,坐都坐不住了,站起身就站在側幕條邊上,生怕漏掉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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