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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6章 一個將人生活透了的傢伙

  李淵瞧著李承乾那乾淨純真的笑臉,心裡的陰霾散去了不少,他拍拍李承乾的小腦袋,哈哈笑著說:「去!找你四叔玩去!」

  李承乾先是仰著小臉鄭重的點了一下頭,然後又一臉認真的用糯糯的聲音說道:「孫兒一定會讓皇祖父睡個好覺的。」

  李淵放聲大笑了起來,笑容里充滿了暢快之意。

  李承乾也跟著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不過笑著笑著,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立馬收起了笑容,看向了不遠處的父親,小小的眼睛里充滿了擔憂。

  李淵見此,就知道乖孫心裡還惦記著李世民那個逆子的傷勢。

  當即心裡有點酸。

  要是他的三個逆子,能有乖孫一半的孝順,他也不至於在大祭的日子裡動怒。

  「別看他,他皮糙肉厚的挨一刀沒什麼。」

  李淵笑著為乖孫寬心。

  見乖孫仍舊擔憂的看著李世民那個逆子,就有些不高興的看向李世民道:「你說呢?」

  李世民張開嘴剛要搭話,就見李淵又收回了目光,對著李承乾淳淳教導道:「也別學他。

  聖人有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辱。

  他當著我這個做父親的面,在那裡拿著刀子割肉,就是沒把我放在眼裡。

  你可不能跟他學?」

  李承乾聽的是似懂非懂的,也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該搖頭,只能用略微懵懂的目光看著李淵。

  李世民臉就有點黑。

  李淵這話,跟當眾打臉沒區別,偏偏他還沒理由反駁。

  「行了,快去找你四叔玩吧。」

  李淵放下了李承乾,也不顧李承乾是否願意,就讓劉俊帶著李承乾下了高台。

  李承乾是一步三回頭,目光一個勁的往父親身上瞥。

  可惜他的父親在李淵高宣了一聲『繼續祭祀』以後,就沒有再看過他一眼。

  李元吉從劉俊手中接過了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李承乾,聽完了李淵讓劉俊帶的話以後,神情複雜的看向了李承乾。

  這孩子今晚將他坑的不輕。

  早知道就不帶他過來了。

  有心罵他兩句,可是看著他那沒落的小表情,又有點於心不忍。

  「行了,別悶悶不樂了,你祖父既然說你父親沒事,那你父親一定就沒事。」

  李元吉心裡嘆了一口氣,違心的安慰著。

  李承乾下意識的抬起頭,滿臉期盼的道:「真的嗎?」

  李元吉點著頭道:「自然是真的。」

  李承乾臉上沒落的小表情緩和了不少,又期盼的道:「那我父親會來看我嗎?」

  雖說他在九龍潭山的日子過的無拘無束,十分的愜意,但他心裡還是記掛著父親母親,哪怕父親和母親對他很嚴厲,他還是希望父親和母親能多陪陪他。

  李元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思量再三以後,淡然笑道:「應該會吧。」

  至於什麼時間,那就說不準了。

  畢竟,今晚李世民這麼一鬧,就等於是徹底跟李建成撕破臉皮了。

  以後他們兩個就不再是明面上的兄弟,背地裡的敵人。

  而是明面上和背地裡皆是敵人。

  李世民對待敵人是殘忍的。

  李建成對待敵人也不會心慈手軟。

  所以他們二人之間隨後的鬥爭將會直線性的升級。

  李世民要忙著徹底的擊潰李建成,有沒有閑暇去九龍潭山看兒子,誰也說不準。

  李承乾明顯對『應該』這個詞了解的不深,所以在聽到了李元吉的話以後,臉上流露出了一種發自肺腑的笑容。

  「四叔四叔,您能不能幫忙皇祖父?皇祖父說他想睡個好覺。」

  李承乾自己心裡的擔憂解決完了,就記起了李淵的囑託,他仰著小臉,一臉天真的問著。

  李元吉強忍著將李承乾丟出去八十丈遠的衝動,皮笑肉不笑的道:「你祖父想睡個好覺,可沒那麼容易。」

  李承乾愣愣的看著李元吉,還想幫李淵說情,就聽李元吉又道:「這種事情你不應該找我,你應該去找你父親。

  你父親若是願意幫忙的話,你祖父應該能很快睡個好覺。」

  李承乾懵懵懂懂的盯著李元吉,不明白李元吉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元吉也沒有多做解釋。

  這個話題即便是解釋清楚了,李承乾也不會明白。

  不過,李元吉說的是實話。

  李淵想睡個好覺的話,由李世民幫忙,遠比他管用。

  李世民要是立馬發動政變,並且冒大不韙,送李淵下去的話,李淵應該能永生永世的長眠下去,睡一個永遠也不會醒的好覺。

  李世民要是放棄爭奪太子之位,放棄權柄的話,李淵往後無論是活著,還是死了,都能一直睡好覺。

  「走,戲也看完了,我們繼續回宮門洞子口窩著。」

  李元吉牽起了懵懵懂懂的愣在原地的李承乾,以及凍的直打哆嗦的李令、李絮、李承業三個小傢伙,往廣場一角的宮門洞子走去。

  臘月的天,北方是真的冷。

  滴水成冰、寒風刺骨,都不是什麼空話。

  站在空曠的廣場上站久了,很容易將人凍成狗。

  即便是躲在稍微能遮擋點冷風的宮門洞子拐角處,也懂得人瑟瑟發抖,手麻腳麻。

  李元吉帶著四個小傢伙回到了宮門洞子一側,待了不到兩刻鐘,李令和李絮就有些受不了,一個勁的喊冷。

  於是乎李元吉蠻橫的霸佔了宮門洞子上的角樓,又在監門官委屈的眼神中霸佔了他的火盆、床榻,以及他帶的一些晚上喂嘴的小零食。

  「四殿下,四殿下,您給小人留點啊。」

  監門官眼看著李元吉端起他剛剛燙好的酒,噸噸噸的就灌進肚子半盅,心疼的直叫喚。

  李元吉白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他一開口就以小人自居,那就說明他是李家還沒有發跡前的舊仆。

  屬於陳善意那個級別的,不過地位肯定沒有陳善意尊崇。

  所以李元吉無需對他客氣。

  他在李元吉面前也無需像是個臣子一樣,規規矩矩的,小心翼翼的。

  「酒您喝就喝吧,肉好歹給小人留一口啊。」

  監門官眼看著李元吉噸噸噸的將酒喝了個乾淨,又開始大口大口的吃起肉,心疼的又叫喚了起來。

  雖然這酒肉只是尋常的酒肉,根本沒辦法跟齊王府,乃至宮裡的酒肉相提並論。

  但是這酒肉對監門官意義非凡。

  因為這酒肉是李淵賞的。

  對於李氏的舊仆而言,李淵賞的酒肉,遠比金銀珠寶都要珍貴。

  因為這代表著恩寵,也代表著惦記。

  如果那一天,李淵不賞給他們酒肉了,那就代表著他們跟李氏的主僕情分盡了。

  那樣的話,他們就再也沒資格在李氏的人面前自稱一聲小人了。

  就更別提借著跟李氏的情分往上爬了。

  「只是吃了你一口肉,喝了你一口酒,你怎麼這麼小氣呢。」

  李元吉吃飽了喝足了,一邊看著四個小傢伙吃一半肉,往地上種一半肉,一邊嫌棄的沖著監門官嚷嚷。

  監門官也沒藏著掖著,苦著臉道:「這可是主上賜的肉啊,多少錢都買不到的。小人在宮裡勤勤懇懇的忙活了一年,才得了這麼一塊肉。

  如今被您給全吃了,小人就沒得吃了。」

  李元吉不咸不淡的道:「那你再去問我父親要一塊,不就得了。」

  監門官哭喪著臉,不知道說啥好了。

  這玩意兒是能要的嗎?

  主家賜的,那叫恩典。

  你問主家要,那就叫得寸進尺,不識好歹。

  從他記事起,還沒有看到過哪個人跟主家要東西以後,有好下場的。

  「行了,別哭喪著臉了,回頭我幫你去要一塊,再幫你說幾句好話。」

  李元吉還沒有拿小人物撒氣的習慣,也沒有欺負自家人的習慣。

  監門官大喜過望,不過還是拒絕了李元吉幫他說好話。

  「肉,小人就笑納了,說好話就不必了。」

  李元吉錯愕的看著監門官,還有人不願意在李淵面前露臉的?還有人不願意陞官的?

  監門官看到李元吉的神情,猜到了李元吉的心思,不等李元吉開口,就不要意思的道:「小人家裡三代,都是給家裡看門的,已經看習慣了,不會做其他的。

  小人又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去做其他的,也只會害人。

  所以小人只能幫家裡看門,也只想幫家裡看門。

  等到小人老了,就讓家裡的二郎來。」

  李元吉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批評這個傢伙沒有出息,還是該表揚這個傢伙活的通透。

  有陞官的機會,他不要,他明顯是不求上進,永遠也不可能做大官。

  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少能力,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最適合什麼位置。

  不貪心,也不惹禍,只是一心一意的跟著主家。

  他是做不了大官,可動不動就會被殺頭的罪過,也落不到他頭上。

  他是享受不了高官厚爵,大富大貴,可他只要恪守本分,一輩子也不會為吃穿用度發愁。

  他算得上是李元吉到了大唐以後,碰見的第一個不求上進的人。

  也是第一個將人生活透了的傢伙。

  「你還真是個異類。」

  李元吉張著嘴沉默了良久,忍不住感慨。

  監門官樂呵呵的笑道:「您還不如直接說小人沒出息呢。」

  李元吉認真的感嘆道:「有出息未必是一樁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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