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隨後的日子裡,災害日益嚴重,人力擔水已經無法填補土地乾旱的速度。而且連續的超強度工作,很多壯勞力都開始撐不住,陸續有人生病倒下。


  但是現在人都有鋼鐵般的意志,就算難受,也會堅持勞動,不會因為個人原因來拖累集體的榮譽。但有些事情,不是想的好就能做的好的,僅剩的那些秧苗,也眼見的衰敗下去。


  領導一看這不行啊,前陣子剛向上彙報說糧食長勢一片大好,上面還重點表揚了他們兵團。在全國都減產、絕產的情況下,如果他們能保住一定的產量,那絕對能評上先進集體了。


  經過領導們的多方研究,團里決定將渠水改道,放棄現在的山泉水灌溉,改引大河水。


  自從今年春天,從山上流下經由各村,一直源源不斷的山泉溪水就逐漸的變少,到現在基本乾涸。而人力擔水,現在已經無法滿足土地的需求,渠水改道勢在必行。只是柳河就不像山泉水這樣彎彎繞繞的,想要將水引進田地,那可是個大工程。一大隊和二大隊還好些,柳河就從村口經過,其他的大隊,就要從一二隊的渠接過去才行。


  上面為了動員生產隊員們的積極性,凡是參與挖渠的,都按一個半工分算,還管兩餐。工分算多少,那都得年底才能看到,光多管一頓飯這一條就能讓大家甩開膀子玩兒命幹了。


  支書還把兵團分給他個人的福利拿出來,哪個生產小隊能遙遙領先,當天晚上收工就獎勵他們一個大西瓜。


  能多領半個工分,還能多吃頓飯,田恬也心動無比。不過她現在是生活組的,要想再回生產組屬於人事調動,需要領導的批准才行。


  「你想去修路?!簡直是胡鬧!」她這種荒唐的想法,讓一向良善示人的高原,都忍不住想訓她兩句。


  「農活你都拿不起來,還想去挖渠!你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吧!那可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的活兒,一個小隊承包多少米,再平均分配到每個隊員身上。這可不像大集體勞動,能拖能靠,能偷懶,能耍滑。你去,別溝沒挖多少,再把自己埋那!

  而且你們隊的胡軍,向上面申請去挖最難的河灘附近的路段,那裡一挖都是石頭,一管鍬下去,手都震麻了。他還說保證完成任務,那勞動強度更得加大一倍,我這個老爺們兒聽了都頭皮發麻。你要覺得你能幹的了,我就給你弄回去!不過你自己選擇回去,不管中途你是死是活,工期一點不能耽誤,牙咬斷了也得給我含血咽肚子里去。


  現在都知道修路管兩頓飯,我就把你弄回生產隊去了,你如果完不成任務,那誰都知道我假公濟私了。」


  田恬被他打擊的,腦袋都要插地縫裡去了,說實話,他說的這些要求,她好像哪個都做不到。但是管飯還加工,這種誘惑真的讓人無法抗拒,更何況她都好久都沒吃飽過了。


  高原看她耷拉著腦袋一副討債熊樣,真的氣不打一處來,這小丫頭就是有辦法讓他又愛又恨。就算氣的牙根兒直痒痒,可是有好事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還是她。


  「好了,你也不用著急!我正跟支書申請,搶修期間弄個有獎徵文,在大喇叭里廣播,這樣既能鼓舞大傢伙兒的士氣,又能體現咱們大隊的整體精神面貌。你文化水平高,那次你上台做的報告就特別好,到時候多寫點好稿子,我就多念你的。


  村裡沒人會這個,下鄉青年們又不知道這個信兒,都到生產隊挖渠去了。你用心寫,估計只能比他們出大力得的多,不會比他們少。」


  這個田恬雖然不擅長,但是加不住她有先天優勢,她能抄啊!我們走在大路上,我愛祖國的藍天,改下領袖名字直接就能拿來用。


  最初以詩詞形式在廣播中念出來時,就受到了群眾們熱烈的讚揚!後來她想反正都抄了,乾脆說還能改成歌曲和舞蹈,請了宣傳隊的龐中華和小梅她們幫忙,午休的時候給大家做演出。


  也合該田恬走狗屎運,X兵團現在是全國僅剩的幾個產糧區之一,領導都特別的重視,下到基層來慰問勞動第一線上的同志們。


  現在不流行什麼大吃二喝,領導來了,就是拿出全部的熱情來歡迎,再投入百倍的努力到生產上,讓組織知道她的人民有多麼擁護,多麼愛戴他們偉大的主席,偉大的黨。


  等到領導視察到一大隊的時候,正好趕上午休時,田恬領著宣傳隊這幫姑娘表演我們走在大路上。這歌詞兒積極向上,曲子也朗朗上口,姑娘們也朝氣蓬勃,趁的那些發蔫的秧苗,都多了幾分郁蔥。


  領導就問:「中間那個領舞的小姑娘,看著眼熟啊。」


  支書說:「這個小同志當初可是給主席演出過的,還上了咱們人民日報呢!」


  領導哈哈一笑,說:「你們這裡真是人傑地靈,卧虎藏龍啊!小丫頭也要得,只有發自肺腑的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熱愛黨,才能創作出這麼好的詩歌!老劉(指兵團團長)你安排下,讓其他兵團都派人來學習學習,回去好好鼓舞下大傢伙兒的氣勢!我們人民的力量是無窮的,小小天災是無法與之抗衡的!」


  雷鳴般的掌聲!


  這次來的領導官不小,隨隊也跟著記者,在繼給主席演出上報后,田恬又再次登上了人民日報。現在人民日報屬於國刊,全國人民都在看,有細心的人就會留意到,這姑娘不就是上回同主席握手的小同志嗎!


  在老家的田家人,也看到了這則報道,之前一直怕她報喜不報憂,現在看到她過的好,才算是真的放心了。


  整個大隊算是都借了田恬的光,在領導面前大大的露了一把臉,團長高興,獎勵給她一個個人三等功,還有兩張特供糧票兒。這可是好東西,拿著它去糧店,就能優先買糧,絕對是現在最實用的獎勵了。最主要還是這張獎狀,如果以後還有人抓著她的成份不放,那就可以把這個亮出來甩他們臉上,這是對組織有貢獻的人才有的榮譽。之前與主席握手,雖然更光榮,更叫人羨慕,成就了的是她的名,可這張紙,才是現在對她最有實際利益的東西。


  她能得到這個榮譽,全仗著高原給她開了後門,不然就她的成份,不管幹什麼,都要排在人民群眾的後面。而且她還看到了王英蘭的投稿,寫的也特別的棒,但是高原連看都沒看,直接就壓到其他文件下面了。


  看到田恬看他,高原才敷衍的說:「中心思想不明確,不適合用在勞動生產第一線上。」


  田恬也就一直以為是他想突出自己的稿件,把寫的好的人直接就壓下去了,這樣才能顯出她來。


  而且當時宣傳隊里有好多姑娘也參與了修渠,是高原,頂著大家的埋怨,大力支持田恬排練這個歌舞的。有道是吃水不忘挖井人,軍功章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高大哥,這是組織上獎勵我的特供糧票,榮譽歸我,獎勵歸你!」說完后,田恬從挎包里掏出那兩張特供票,雙手拿著,特別鄭重的遞給高原。


  很多年以後,高原依舊能清晰的記得,田恬今天鮮活美好的樣子。她穿的是手工的黑色拉帶布鞋,白色襯衫綠色軍裝褲,斜挎著勞動布背包,兩條大辮子烏黑黑的,一臉甜笑的喊他高大哥。


  所以就算以後的日子,田恬有再多對不起他的地方,他待她依舊如初。因為最美好的她,也曾毫不保留的對著他肆意綻放,是他沒有小心呵護。


  高原推回她握著特供票兒的手,說:「我孤家寡人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用不上這東西。你給家裡寄回去吧,他們在城裡不好搞吃的,手裡有這兩張票,關鍵時刻還能應應急。


  」


  話是這麼說,要是平常年景她也就不讓了,可是現在人人都吃不飽,一粒糧食都是珍貴無比。這兩張票兒,就是二百斤大米,何止是能應急啊,簡直就是救命了。


  「高大哥你還是拿著吧,你這麼幫我,已經非常感謝你了,哪能讓你白忙活一場。」雖然她也心疼,但是細水長流的道理她還懂。


  聽她這麼說,高原板起臉,假裝生氣的說:「你就這樣看待我們之間純潔的革命友誼么!同志之間互相幫助,還說什麼白不白忙乎,都是應該的!你也不要有負擔,這都是你應得的,我也不過就是說了兩句話。而且這票我真沒用,跟你交個實底兒,哥家裡現在還有餘糧呢!

  你想啊,我不是吃食堂,就是跟著領導,前兩年還常駐在外面學習,這兩年的糧食基本都積下了。這可是個秘密,你可別跟別人說啊!」


  「不會不會!我做夢都不會說的。」


  我的乖乖,兩年的存糧,他一個壯勞力還有公職,那得是多少糧食啊!如果災害有三年,一家人省著點吃,完全可以有驚無險的渡過去了。這能救命的東西,他存了這麼多,如果被其他人知道,可想而知會是什麼後果。


  高原狀似隨意的拍拍她的頭,很有長輩的和藹可親,笑著說道:「也不用那麼緊張,我是人民培養出來的幹部,人民如果有需要,刀山火海也敢闖,更何況是點兒糧食。你以後要是有困難了,也來找我,高大哥養你個吃貓食的小丫頭,還是輕而易舉的!」


  那得多大的臉啊,能在糧食緊缺的時候上人家吃飯去!不過真有活不下去的那一天,這也是一條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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