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碧千里的草原,仿如無盡的綠毯,壯美,開闊,一望無際。
身著華美衣袍的達官貴人們東一群、西一群,散落各處,如同給綠毯添了各色絢爛的繁花,於是,草原一下活了起來。
女子意態閑逸,男兒豪氣衝天,悠閑的貴人們在奴僕的環繞下,享受著夏日草原獨有的清涼,笑語聲聲,心志暢爽。
突然,自遠處傳來了女子的尖叫,繼而又有男人憤怒的咆哮。
草原上歡樂的氣氛瞬間被打破,所有人都停了下來,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那處應是鄂溫克人的營地。」漠南喀爾喀部隨侍的老奴迅速判斷出事發所在地,回答自己小主子的詢問。
「發生什麼事了?」與同伴正在草原上競技的土默特右旗少年勒停坐下駿馬,站在山坡,眺望遠處喧嘩聲不斷的所在:「在御駕駐紮之地外喧嘩,什麼人這麼不懂規矩?」
「那人在喊馴鹿發瘋了。」車臣汗部小格格一臉驚奇,便欲自鋪陳在草地上的氈毯上起身:「阿母,咱們去看發瘋的馴鹿吧。」
「快去稟告聖上,喀爾喀親王家的凌珍縣主出事了。」御帳外駐守的侍衛統領飛快下令,命部下前去御帳稟報,同時緊急調遣兩個侍衛前往鄂溫克人營地查看情況,並看情況進行緊急處理。
不過十幾個呼吸的時間,御帳外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草地上那駝著人瘋跑著的馴鹿身上。
……
瘋跑的馴鹿以角為器,如持兩桿大戟,義無反顧沖向前方草地上巍然屹立的男人。
「碰!」人鹿相撞,沉悶的撞擊聲在草原上迴響。
「鏗!」鋼刀出鞘。
「喳!」銳利刀鋒過處,鹿腿自鹿身脫落。
「轟!」斷腿的馴鹿摔倒在地,順著草地滑出十幾米才停了下來。
馴鹿摔倒,鹿背上的女子飛速自鹿背摔落,女子嚇得抱頭尖叫:「啊!」
——她要死了,要被摔死了!
重傷的查郎阿奮起最後的餘力,將手上的刀一扔,撲向女子摔落的地方。
「該死!」緊追而至的丹增咬牙切齒看著自己中意的女人被別的男人抱著,在草地上翻滾,雙眼血紅:「我要殺了他,我一定要殺了他。」
「哦!」草原上,人們齊聲驚嘆:「救下了!」
「那救人的是誰?」
「看衣著,應是隨駕侍衛。」
「好男兒!」
……
短短的一分鐘被無限拉長,茹蕙眼看著查郎阿自側面與馴鹿相撞,止住了馴鹿的前沖之勢;看著查郎阿用刀斬斷鹿腿;看著斷腿的馴鹿悲鳴著摔倒在地,在草地上劃出一道刺目的紅線;看著鹿背上的女子摔向地面;看著查郎阿飛撲而上,在女子接觸草地之前穩穩接住女子,卻被衝力帶得在草地上不停翻滾……
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人自鹿背上跳下,寬碩的體形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速度,飛撲向草地上終於停下翻滾的兩人。
男人一把將緊緊抱著女子的查郎阿扯開,反手便將女子抱進了自己懷裡:「凌珍,你沒事吧,別怕,沒事了啊。」
男人的手飛快地女子的身上檢察,然後,他的手僵在了女子的胸前。
男人不敢置信地抬起手,將手伸到了女子的鼻下。
「啊!」男人抱著女人仰天怒吼:「凌珍!」
茹蕙幾乎是拖著尋冬,撲向被男人扯開后摔倒在草地一動不動的查郎阿。
蘇培盛的動作比茹蕙更快,他幾乎是在查郎阿被扯開的同時到達的,他慢了那個名叫丹增的男人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重傷無力的查郎阿再一次受創。
「大人!」蘇培盛撲跪在草地,托抱起查郎阿的頭,顫抖著手,抹著自查郎哥唇角不停溢出的血沫,悲聲呼喊:「查郎阿大人,你不要睡,奴才馬上去請太醫。」
枕在蘇培盛腿上的查郎阿雙眼大睜,入目是夏日如洗的碧空:真美啊。
「查郎阿大人!」
遙遠的聲音傳入查郎阿的耳中,他用儘力氣轉過頭,入目的是小太監滋泗橫流的圓臉。
「丑!」
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輕哼,卻仿如天簌,蘇培盛大喜過望,緊緊抱著查郎阿的頭,太好了,查郎阿大人沒有死,還活著!
蘇培盛臉上的淚水流得更歡了!
「死了,死了!」一個狂怒的聲音,打斷了蘇培盛的喜極而泣,幾乎是在這個聲音傳入耳中的同時,一條鞭子,帶著銳利的呼嘯,抽向躺在地上的查郎阿。
「為什麼你還活著,凌珍死了,你為什麼還活著。」
「啪!」皮鞭狠狠抽在人體上,夏日單薄的衣裳立時被抽得開裂,一道血色,出現在蘇培盛單薄的背上。
「為什麼你沒死!」男人失去理智的狂吼聲,夾雜著皮鞭,再一次落向小太監的背,被緊緊護在下方的查郎阿瞪大了眼,看向身體上方小太監因為劇痛而扭曲的臉,心臟被緊緊揪起。
「啪!」
隨著皮鞭抽在*上的聲音的是小太監再一次扭曲的臉。
「走開。」查郎阿大聲喝斥,同時想抬手推開護在身體上方的小太監,卻悲哀地發現自己連手指頭都抬不起——救那個縣主時他已榨盡了身體最後的力氣。
聽到了查郎阿微弱的哼聲,蘇培盛幾乎被背上劇痛抽離的神智再次回到身體,他咬緊牙關,努力撐著顫抖的雙臂不讓自己跌在查朗阿大人身上,以免加重他的傷勢。
「住手。」在男人又一次舉起皮鞭時,終於趕到的茹蕙撲了上去,緊緊抓住男人的手臂:「你抽的是四皇子的人。」
四皇子?!
男人的目光閃了閃,手臂一甩,將抓住自己手臂的女人摔倒在地,手上的鞭子沒有絲毫猶豫的再一次抽了下去,口中同時大聲嘶吼:「凌珍死了,你們為什麼還活著。」
看著第三次落在蘇培盛背上的皮鞭,踉蹌摔倒在草地的茹蕙氣紅了眼,她抽出撐著草地的手——一拋。
一道黑影飛落在男人的臉上。
「啊!」男人臉上劇痛,踉蹌著連連後退,手上皮鞭亦掉落在了草地上。
咬了男人一口的黑影掉落在地,飛速向著遠方游去。
「蛇!」
事情發展太快,此時終於圍了上來的人群,看著那道游遠的黑影,傳出高高低低的驚呼。
茹蕙迅速自地上站了起來,再一次沖了上去,攔在蘇培盛與查郎阿身前,正面對上了體形有她兩個那麼寬的丹增。
「縣主如今生死不知,你不想著救人,卻在這是打人泄憤,丹增你妄為親王之子,連主次都分不清;查郎阿大人冒死救了縣主,你不但不賞,還以功為過,鞭打已重傷的查郎阿大人,是為賞罰不明;陪著縣主出來遊玩,卻護恃不力,丹增你妄為男兒……」
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憤怒的茹蕙沒有絲毫畏懼地大聲斥問位高權重的親王之子:「你腳下踩的是大清的土地,你抽打的是大清皇帝的護駕侍衛,丹增,你一個親王之子,有何權利處置聖上的人?你若再敢動手,我雖為女子,也必要去問問你父王,是不是親王之子,就可以是非不分、肆意妄為?」
圍觀的人群,再次驚嘆。
「看衣飾,那應該是隨駕出巡的女眷,只不知是誰家的。」
「小丫頭個子小,膽子倒不小。」
「好悍烈的女子,適合做我蒙古人的媳婦。」
「借得好勢……可惜。」
人們議論紛紛之時,凌珍縣主身邊侍候的人終於追了過來,他們衣發凌亂,撲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凌珍縣主,然後,幾聲悲嘶傳出:「格格沒氣了。」
死了?!
不是救下了嗎?怎麼還死了?
扭曲著臉的丹增看著那仰頭怒視他的女子,冷笑:「縣主死了,你們幾個人,誰也跑不了。」
又被威脅了!
茹蕙幾乎被怒氣沖昏了頭腦。
「你自己害死了縣主,還想找別人頂缸,丹增,你以為現在站在這片草原上的人是你科爾沁統治的那些子民,可以任由你黑白顛倒卻無人敢說真話?丹增,此事便是告到御前,我們也只會有功無過。」
丹增眼中凶光一閃,抬起手,便欲抽飛眼前這個一直挑釁他的女人。
「快讓開,太醫來了。」兩個黃馬褂快步走了過來,幾下撥開了圍著凌珍縣主的下人,將一個老者讓了進去。
黃馬褂的出現似乎拉回了丹增的理智,他放下了手,狠狠瞪了茹蕙一眼,轉身便走。
「姑娘!」
嚇得簌簌發抖的尋冬拖著發軟的雙腿,搖搖晃晃走了過來,茹蕙一抹頭上的亂髮,「尋冬,你守著蘇培盛和查郎阿,我去看看凌珍縣主。」
她看得很清楚,查郎阿明明穩穩地接住了人,凌珍縣主根本就不曾摔著,怎麼就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