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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也算沒浪費了這御賜的羔羊肉。」


  掌寬的皮腰帶緊緊系著少年纖瘦的腰,腰帶掛著一柄鞘嵌寶石短刀,一枚上好的白玉佩在隨著少年的步伐微微晃動,帶出瑩潤的光華,腳蹬繡花軟筒牛皮靴,神情高傲,眼神睥睨。


  看著幾步跨進來的這位主兒,小貴子忙彎下腰,紮下個千兒:「奴才小貴子給十四爺請安。」


  小貴子的提示,讓茹蕙與尋冬甚至連頭都沒回,便齊齊低頭轉身行禮:「請十四爺安。」


  「爺不安。」十四阿哥用粗嘎的公鴨嗓冷哂著走到桌案前,目光掃過桌上放置的鮮嫩羔羊肉,「爺就想知道,到底是怎樣一個惑主的奴才,能勞動四哥時時惦記,連御賞都要惦記著讓人專門兒跑一趟給送過來……」


  十四阿哥收回落在羊肉上的目光,抬腳走到垂手低頭的茹蕙身前,命令道:「抬起頭來讓爺看看,你到底長什麼樣。」


  「咕咚!」


  不知是不是被十四阿哥嚇的身形不穩,茹蕙搖晃著軟軟跪倒在地,口中驚泣:「奴才有罪,十四爺饒命。」


  伴隨著這聲驚泣,帳內響起一串噼哩啪啦之聲。


  十四阿哥驚愣地看著被帶翻的書案,不敢置信地看向散落了滿地的紙張,翻倒的筆架,四處潑濺的墨汁以及仍在地上翻滾著的硯台與墨條。


  花開富貴逐鳳硯滾動著一頭撞上帳角放置的一個木箱,傳出的輕微碎裂聲,驚回了十四阿哥的神智,他張了好幾次嘴,終於將驚詫自嗓子眼兒里擠了出:「帶著這麼笨拙的一個女人,四哥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看著一地狼藉之中那被墨澆了一頭一臉的女人,十四阿哥一臉嫌棄地飛快往後退了好幾步,「爺果然是喝多了,才會沒事找事來看一個下賤奴才,還傻跪著幹什麼?趕緊起來把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拾好。」


  完了,完了,四哥最愛的逐鳳硯被打壞了,回頭四哥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想著自家親哥如果知道是因為自己的恐嚇,才造成了眼前這片混亂的場景,十四阿哥抬手捂額——他一定會被罰寫好多字。


  氣恨地瞪著那個趴跪的女人自地上站起身,頂著張被道道墨跡染得像鬼一樣的臉,手腳麻利地收拾著地上的狼藉,十四阿哥深深的懷疑,這女人的動作之所以這麼熟練,肯定是以前經常闖禍練出來的。


  「在四哥回來前,勿必要將帳里恢復成原先的樣子,還有,不準告訴四哥爺來過,否則回頭爺一定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威脅了幾個奴才一句,十四阿哥轉身飛快逃出了自家哥哥的帳篷。


  「怎麼就遇上這麼個蠢奴才?爺真倒霉……」飛快穿行在一頂頂帳篷的空地間,十四阿哥一邊抱怨,一邊心有餘悸地回頭年了一望身後四哥的大帳:「又蠢又邋蹋,這樣的奴才,就是求著爺,爺也不會要。」


  「爺就奇了怪了,就這麼個笨得像豬,膽子小得像老鼠的玩意兒,居然敢當面跟丹增頂牛,果然是兔子急了也咬人?」


  「十四弟。」


  清朗的招呼聲,打斷了十四阿哥的自言自語。


  十四阿哥聞聲抬頭,一見來人是八哥,臉上立馬露出了一個高興的笑容,「八哥,你不是和雅爾江阿還有丹增在拼酒?」


  十四阿哥的追問,讓八阿哥帶著溫和笑容的臉上露出絲無奈,「我看你跟在四哥的隨侍小太監往這邊走,怕你惹事,這才找了過來,十四弟,那個茹氏到底是四哥放在心上的人,你沒幹什麼傻事吧?」


  「我還什麼也沒幹呢,那奴才就嚇趴下了。」十四阿哥不以為意地一擺手,「還打翻了桌案,弄灑了宣紙,帶倒了筆架,滿帳子狼藉的場景,弄得我根本沒地兒站,沒法子,我只能出來了,可惜她那一頭一腦的墨汁太腌臢,若不然還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丹增說的那麼好看呢。」


  八阿哥放心地吐出一口氣:「還好你沒欺負她,我也不就不必再擔心四哥知道了罰你。」


  「不過一個奴才,四哥還能為她責罰我這個親弟弟,八哥多慮了。」十四阿哥很是不以為然:「那奴才膽子小得像老鼠一樣,爺不過一句責問,就嚇得直發抖,和丹增說的完全不一樣,無趣得很。」


  十四阿哥說著,目光已是被營地外那片歡笑陣陣的草地吸引走了:「八哥,快一點兒,咱們去摔跤,今兒弟弟一定要贏了十三哥……


  直到十四阿哥的身影匯入草地上那片歡騰的海洋,八阿哥方迴轉身看向四阿哥帳篷的方向,臉上溫文的笑容完全消失,眼中露出一抹深思之色:「一嚇就軟……帶翻了桌案……被墨汁澆了一頭一臉……有意思,真有意思。」


  沒有因為皇阿哥的責問亂了心神,還能機智地藉機遮掩面容躲過羞辱,不過一碗墨汁就減小了十四弟的惡感,還讓十四弟連本來要追問的起死回生術都忘了,小小年紀的一個村姑,卻如此心機深沉,還真是天賦異稟呢。


  輕笑一聲,八阿哥收回目光,轉身邁步,向著宴會場地走去。


  那個女人雖然有點意思,可惜註定要進四哥後院兒,並不值得他將更多的時間花在她的身上,十四弟這一趟雖然白跑了,不過,卻也算讓他摸清楚了這個女人的底細,又一個攀龍附鳳的女人,雖有些腦子,行事間卻還是太露痕迹……這種急於表現自己,又有些小聰明,還長得很好的女人,若是拿捏在手裡……


  八阿哥腦中飛快轉動,最後還是放棄了找機會拿住茹蕙把柄,從而為已所用的誘人想法。


  為免亂了多年的經營,他現在不宜得罪四哥,罷了,出來這一趟,就當消食了。


  「八爺,找到八爺了,快,把酒端上來,咱們今兒不醉不歸……」


  隨著這聲粗豪的喊聲傳出,一群人手持著酒碗,向著八阿哥撲了過來。


  「居然尿遁,得罰酒。」


  「對,罰,來人,換大碗,不,不,換酒囊,今兒不把八爺放倒了,哥幾個就別說和八爺關係鐵。」


  「放倒,放倒。」


  被一群衣襟歪斜、丟帽掉靴、滿身酒氣的大漢團團圍在當中的八阿哥搖頭苦笑,一邊拚命擋著那一隻只強塞到嘴邊的酒碗,一邊忙不迭解釋:「哥幾個,我真不是尿遁,這罰酒,還是算了吧。」


  「不能算了。」


  「對,怎麼能算了呢。」


  「酒囊來了,八爺,你看是自己喝,還是讓哥幾個親自出手服侍你呢?哈哈……」


  「對,不喝就灌,大老爺們兒的就是喝死過去也不能慫,來,八爺,喝。」


  無數只有力的胳膊,或捉手,或抱腰,將轉身欲逃的八阿哥固定在了當場,更有一位笑癱在地的乾脆直接出手抱住了八阿哥的腿以防他逃跑。


  「任你奸似鬼,今兒也逃不了這囊酒了。」


  說話間,一個蒙古大漢已一手摟著八阿哥的肩膀,一手將打開了口的酒囊遞到八阿哥嘴裡,強硬地訴求:「喝!」


  「唉喲,這囊酒渴下去,我就真的要醉死在這兒了。」八阿哥垂死掙扎:「哥幾個,我明兒擺酒陪罪,行不行,放我這一遭兒吧?」


  「當然不行,明兒的酒明兒喝,今兒的酒可不能省。」另一個笑得渾身直哆嗦的大漢看到八阿哥終於囊嘴兒,沒強制塞進了嘴,眼珠一轉,飛快伸出手托住了酒囊後部,讓酒向著酒嘴下方便傾倒了下去。


  「咕嘟,咕嘟,咕嘟嘟……」無路可退的八阿哥此時再也笑不出來了,隨著不停吞咽傾泄的酒液,素來精明的腦子開始變得迷糊起來,在昏睡之前,八阿哥的腦子裡閃過最後一個念頭:不過是離開了一小會兒,回來怎麼就被圍攻了?

  幾丈外,看著被眾多大漢壓著灌醉過去的八阿哥,坐在席位上的四阿哥舉起酒杯擋住了輕翹的唇角,眼中飛快閃過一抹狡黠:這一袋酒下去,老八的頭至少要痛兩天,這兩天里,該沒精力關注他這個哥哥的大帳了。


  夜深,人醉,宴散。


  四阿哥頂著一張除了紅潤了一些外,與往日沒太大不同的臉回到自己的大帳,如果不看他那腳下七彎八拐的路線,茹蕙興許真的會認為這位爺今晚上沒喝多。


  「四爺,抬手,好,舉著手別動,嗯乖,來抬抬腿,不錯,來,先坐下,馬上給你穿乾淨衣裳啊……」


  指揮小貴子、尋冬合力將四阿哥扶穩,茹蕙吃力地服侍著醉后比平日反應慢了許多的四阿哥換下一身染滿了酒氣的袍服,換上寢衣,又三個合力,替這位睜著眼睛都快睡著的爺凈臉洗腳,最後塞了一團清潔口腔的柳網,讓四阿哥咬了幾下算是漱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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