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塔娜雖然不是明白為什麼,但在茹蕙的一再要求下,卻是一五一十將這些日子去過什麼地方,接觸過哪些人,發生過哪些事——但凡記得的——全都詳細說了一遍。憑著超凡的記憶力,茹蕙閑聊一般,便將這姑娘說的話全都記了下來。
跟塔娜聊完,茹蕙又請林姑姑找來分在正殿的宮女太監,讓林姑姑問了這些服侍的人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等到了解完情況,天色便已晚了。
與林姑姑相攜走出正殿大門,暮色下的儲秀宮有著美麗絕倫的雕梁畫檐,有著木建築宮殿獨有的厚重,與現代裝著寬敞透明的大塊玻璃因而顯得特別亮堂與寬敞的建築不同,代表帝國最高建築工藝的紫禁城因材料所限,採光不是特別光,讓茹蕙時不是便會有逼仄,壓抑之感產生。
一步步沿階而下,茹蕙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有壞亦有好,雖然科技不發達,但也沒有被工業污染。
「林姑姑,能請你幫個忙嗎?」
茹蕙走到院中枝葉繁茂、鬱鬱蔥蔥的大樹下,扶著樹榦停了下來,轉頭看向神色端肅的林姑姑。
「格格請講。」
「麻煩姑姑幫我傳個信給四爺,請他把我養在家裡的小倉鼠送到儲秀宮來,明日估計會用到。」
林姑姑愣了愣,「奴婢這便著人替格格送信。」
……
「倉鼠?她居然讓爺幫她帶只老鼠進宮?」
低頭看一眼桌上寫毀了的字,臉冷得像塊冰一樣的四阿哥冷哼一聲,抬手將毛筆放到筆托上,接過高勿庸遞過的濕帕子擦了擦手,「眼見事兒就能定了,她就不能讓爺省省心?這又是鬧什麼幺蛾子?」
接過四阿哥用過的濕帕子搭在一旁的架子上,高勿庸端起備好的茶遞到四阿哥手裡:「這回這事兒還真不賴茹主子。」
「那是皇宮,不是爺的貝勒府,也不知道避忌著點兒,還當能像在府里一樣由著她的性子頑?」
用茶蓋撥拉著碗里的茶葉,四阿哥恨鐵不成鋼:「素日里,為著嫌日子過得沒趣,不知想了多少招找樂子,這回又讓爺親自給她送老鼠,她這膽子越發大得沒邊兒了。」
高勿庸打眼皮下偷睨了一眼自家主子爺,見他果然又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不由在心底吁出了一口氣,終於有了點人氣兒,不再死氣沉沉的了。
「奴才跟那傳話的打聽到,儲秀宮裡一個秀女丟子一支羊脂白玉荷花簪,估摸著茹主子要用她那隻倉鼠找東西呢。」
「她素來不愛勞心,這回怎麼就多事起來了?」
「還是爺最明白茹主子,茹主子是個慣愛享清福的,自是不愛操那些個閑心,只是太子爺傳下令諭著茹主子幫忙,茹主子這不也是沒辦法。」
「太子爺?」四阿哥停下手上撥茶的動作。
「是。」高勿庸彎下腰:「因為那丟失的玉簪是宮裡已逝的平妃娘娘賞下的,那秀女求了太子爺,太子爺就找到了茹主子頭上。」
四阿哥想了想,便大抵明白了太子的心思,茹蕙要進他的貝勒府,是整個皇室乃至京中各府都心知肚明的事,他素日一直跟著太子辦差,太子這是使順手了,便連他的女人也差遣上了。
再次用茶蓋將茶葉撥到一旁,四阿哥深深吸了一口茶香,大大喝了一口碗里的茶。
一口滾滾的熱茶咽下肚,肚腹之間便被濃濃的暖意熨貼浸透,四阿哥哥長長呼出一口氣,「雖然毛病不少,到底心裡有爺,但凡有點兒好東西就記得給爺送來,爺便委屈委屈,替她辦回差吧。」
看著四阿哥舒展的眉眼,高勿庸垂手低頭,腹誹:這幾年,茹主子哪一回有個什麼要的、求的,自家主子爺不說這句話?便是上一次為著茹主子執意要去茹宅住幾個月處理田地店鋪的事兩人吵了一架,最後爺不還是得滿足了茹主子的心愿,爺能做的,也不過就是從城外的莊子里調了十幾個人去茹宅給茹主子使喚。
「茹芾還有幾日到京?」
看吧,看吧,妹妹的事剛處理完,這立馬又開始操心哥哥的事了。
「按行程算,茹少爺約莫已經該下船了,後天咱們的人應該就能在城門接著人了。」
四阿哥點點頭:「茹宅可收拾好了?」
「為著茹少爺要來京,茹主子從三月接到信一直忙到七月坐上騾車,整整五個月時間,那宅子收拾得不知多舒坦呢。」
「她搬出府去五個月了?也是,上一次回府,還是弘暉……她回來住了幾天……」提到六月初六逝去的嫡長子,四阿哥胸口一陣劇痛,「若她一直在府里,若是由她照顧弘暉,是不是就不會出事?」
看著自家主子爺再次變得難看的臉色,高勿庸滿心無奈。
弘暉大阿哥是福晉生的,越是病得嚴重,福晉越是嚴防死守,輕易不讓人接觸,別說讓茹主子接手照料大阿哥,便是茹主子唯一一次見弘暉阿哥,也是主子爺親自陪著,否則,福晉也是肯定不會願意的。自家主子爺一廂情願,卻沒想一個母親怎麼會放心別的女人接手照顧自己的孩子,爺不過就是提了一句把弘暉阿哥抱到茹主子院里照管的事,福晉就發瘋要撞牆,逼得爺不得不拂袖而去。
漫說福晉不會肯讓茹主子照顧病重的大阿哥,便是真的福晉想通了,將大阿哥送到茹主子的院里,大阿哥就真的能被救回來?茹主子雖跟著秦嬤嬤學了些本事,可秦嬤嬤最後不也說了無力回天了?
御醫、秦嬤嬤都辦法的事,茹主子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真的就能有辦法?
爺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可打弘暉阿哥去了后,卻又一直過不了心裡那道坎。
「爺,您想開點兒吧。」高勿庸不得不開口勸慰:「你這一個多月沒睡過一個好覺,沒吃過一頓好飯,人眼見著就快瘦脫形了,再這樣下去,身子骨就垮了。」
四阿哥捂著胸口,踉蹌著被高勿庸扶著跌坐在椅子上,周身完全籠罩在滿溢的悲傷里,「怎麼吃得下?看到一道菜就想起是弘暉愛吃的,躺上床,就彷彿聽到他跟爺說,阿瑪,弘暉痛……」
阿瑪,弘暉痛……
阿瑪,弘暉痛……
這句話,如同一道魔咒,每天晚上不停地在他耳邊迴響——每聽到一次,他就會後悔,當初不該讓步,由著烏喇那拉氏把持著弘暉的一切,明明弘暉也是他的兒子,明明,是烏喇那拉氏自己無能,卻又不肯讓他找的人接手照管他的兒子,如果當初他堅持,是不是,弘暉就不會小小年紀就病、病逝?
這一切,該怪誰?
怪他不夠強硬?
怪他不該太尊重嫡福晉?
還是該怪烏喇那拉氏的愚蠢、頑固不化?
他的弘暉只有八歲,自小便天資聰穎、更孝順父母、友愛姐弟……那麼好的一個孩子,就這麼沒了……那可是他的嫡長子啊……
「烏喇那拉氏……」四阿哥緊緊揪著胸口的衣裳,只覺五內如焚,眼中悲苦、怨憤、痛恨交替閃現,最後,卻只化成一聲痛徹心肺的低嚎:「我的弘暉啊……」
……
儲秀宮外,林姑姑見到四阿哥時嚇了一跳,不過好在她在宮裡呆了幾十年,也經了不少驚濤駭浪,到底沒有失態。
「奴婢見過四爺。」
四阿哥冷淡地點了點頭,將手上拎著的鐵籠子遞給林姑姑。
接過鐵籠子的林姑姑行了一禮,本要返身回儲秀宮,卻聽四阿哥清咳了一聲,立即返身肅手站好。
林姑姑站了好一陣兒,卻只見這位爺只負手仰頭看著頭頂的天空,什麼也不說。
或者四爺只是嗓子癢咳了一聲,不是有事吩咐?
林姑姑試探著再次轉身。
「咳。」
又一聲輕咳。
林姑姑無奈,不得不再次轉身:「四爺還有什麼吩咐嗎?」
四阿哥瞥了一眼林姑姑,沒吱聲。
不說讓她走,也不說要問什麼,自己也一直站在儲秀宮外不走,這位爺到底要幹什麼?
「茹佳格格住在儲秀宮後殿,平日不愛出門……」林姑姑試探著說了一句。
「嗯。」
得,可算猜著這位爺的心思了。林姑姑忍著內心的抓狂,想知道茹佳格格的事兒就問唄,可這位爺偏不,就讓在這裡讓人猜,好在她是猜對了,若是猜不對,是不是得一直陪著這位爺一直在這裡耗?果然,這位主子還是沒變,只要鬧起彆扭來,能把人憋屈死。
「茹佳格格性情和順貞靜,平日所需也及簡樸,昨兒接了太子爺的諭令,處事也極妥當,耐心、細緻……還極聰穎……今兒有兩位與她相得的秀女陪著她,正與宮中各殿秀女互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