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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茹蕙站在神案前,眼神複雜的看著案上供奉著的聖旨。


  側福晉。


  當年,茹父只是一個秀才,為的不讓自己的臉為家人招禍,她沒有反抗地進了四貝勒府,只以為頂多不過得一個格格的名份,卻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會以側福晉的身份被四阿哥迎娶入府。


  是娶,不是納!


  是妻,不是妾!


  不是一頂小轎抬進貝勒府,可以有自己的婚禮。


  她的名字,會上皇家玉牒,被皇家承認,寫在世界上最龐大的家譜里……


  「妹妹。」


  茹芾領著四阿哥走進茹佳府的祀堂,喊了一聲站在祀堂正中的茹蕙。


  「哥哥,怎麼辦呢?」茹蕙沒有回頭,似自語,又似問茹芾。


  「什麼怎麼辦?你在想什麼?趕緊過來……」茹芾欲開口告訴妹妹四阿哥來了,讓她過來見禮,卻被四阿哥的手勢阻止。


  「哥哥,我們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來自四爺,我接受的貴族女子的教育、父親如今的地位、母親的誥命、甚至你能在現在這麼小的年紀便取得功名,也是因為四爺改變了我們的家境,讓你可以全心治學……哥哥,我的心裡很惶恐。」


  「什麼?」看著四阿哥開始變深的眼神,茹芾頭上開始冒汗,心裡狂喊著自家愣愣發傻的傻妹妹,意圖將她喚醒,卻在四阿哥極具威懾力的瞪視下什麼提示也不敢給。


  「受恩這般深重,真的好嗎?」茹蕙保持著仰頭的姿式問茹芾,也是自語:「我們真的不會辜負四爺的付出嗎?如果有一天,四爺要收回這一切,我們還能保持著最初的本心,感恩而無怨恨嗎?」


  怨恨?!

  看著四爺神色莫測的臉,茹芾額上的汗滴滴落在石板地面,洇出一團深深的濕痕。


  「我和父親分開三年多快四年了,他還是以前的他嗎?」


  「妹妹有什麼不放心的?」事情已經到了這般境地,茹芾乾脆破罐子破摔。


  「有什麼不放心呢?」茹蕙喃喃自問,半晌,她抬起手,捂著臉,「土司的權利太大,在土司的轄區,父親對治下的子民有著生殺予奪之權……根本就是一個土皇帝,哥哥,我怕啊。」


  「怕父親迷失在權力的欲。望之中,無力自撥……哥哥,你是咱家的男丁,是父親的繼承人,妹妹今天要做一件可能會被你恨一輩子的事。」


  「什麼?」四阿哥的眼神太駭人,茹芾渾身僵硬,卻不得不硬著頭皮接話。在四貝勒府住了一個多月,他從來不曾見過四阿哥這樣的一面:眼神如刀、冷硬如石,茹芾覺得只要自己一個應對不妥當,不僅自己,自己一家都會萬劫不復。


  深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茹蕙放下緊緊捂著臉的手,起身跪在了身前的蒲團上:「哥哥,你跪下。」


  看了一眼茹蕙身邊的蒲團,茹芾轉頭看向四阿哥,得到他的首肯后,邁著僵硬的步子,走到茹蕙身邊跪下,他跪在妹妹身邊,背上冰冷的目光卻讓他不敢輕動。


  「哥哥,你發誓,以父親繼承人的身份發誓。」茹蕙不曾轉頭看茹芾,聲音卻極其具有壓迫感。


  「我茹芾,以父親繼承人的身份,在祖宗、天地神靈前發誓……」


  「菇佳一族永遠忠於四爺,只忠於四爺,無論因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做出有損四爺利益的事,哥哥,說。」茹蕙心頭如刀割,四阿哥是一個多麼狠的人呀,為了保住家人的性命,她不能給家人留一絲餘地。


  茹芾身體一軟,媽呀,嚇死他了,原來只是效忠誓言呀,方才為著妹妹的表現,他都快嚇哭了好吧。


  感覺到背上變暖的目光,茹芾精神抖擻,朗聲立誓:「今日,我茹芾,以繼承人的身份,在列代祖宗、天地神靈之前立誓:我茹佳氏一族永遠忠於四爺,也只忠於四爺,不以任何人、事移心,四爺之敵即我茹佳氏一族之敵,四爺之心愿,便是我茹佳氏一族全力奮爭之目標,天地神靈為證,若違誓言,天誅地滅。」


  天誅地滅!


  茹蕙的身體一震。


  茹芾轉頭,笑眯眯看著茹蕙。


  茹蕙沒敢轉頭看哥哥,眼淚卻嘩一下流了下來:「即使四爺收回我們現在擁有的一切,哥哥,你和父親也不能心存怨恨。」


  茹芾點頭,鄭重承諾:「即使四爺收回賜予我茹佳氏一族的一切,回到最初,我和父親、母親都不會有怨恨。」


  茹蕙重重嗚咽著,撲到茹芾肩上,再也忍不住地哇哇大哭:「哥,你別怪我。」


  茹芾無奈地拍著妹妹的背:「哥沒怪你,哥怎麼會怪你呢?」


  「我,我逼你,逼你,立,立誓。」茹蕙哽咽難言,斷斷續續地抽泣:「我,我也不想的,可,可是,我怕,怕……」


  「怕什麼?」暗啞低沉的輕語聲中,茹蕙的身體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起,帶進一個寬厚溫暖的懷抱。


  「嗝!」傻傻看著眼前稜角分明的臉,茹蕙重重打了一個嗝。


  自袖中掏出自己的帕子,擦著小臉上的淚水鼻涕,四阿哥一臉嫌棄,「看這涕泗橫流的樣子,這個埋汰……嘖嘖。」


  「四爺。」茹蕙飛快眨著眼,傻傻問:「你怎麼在這兒?」


  為什麼在。


  當然是不放心過來看看,誰知道,卻看到一出傻子逼兄立誓的大戲。


  「明明是你哥被你逼得立誓,你哥沒哭,你怎麼倒委屈上了。」四阿哥挑眉問著懷裡的小丫頭,卻好笑地看著兩行淚涮一下自那雙比黑珍珠還漂亮的眼睛里流了出來,一張小臉委屈得皺巴成了一團。


  「唉喲。」四阿哥忍不住了,抱茹蕙仰頭大笑,「唉唉,怎麼這麼傻,爺再沒見過這麼傻的。」


  她在這裡傷心,這個男人居然還嘲笑她。


  茹蕙怒火中燒,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推搡著四阿哥:「你,你放開我,走開,嗚嗚,我,這麼傷心,你,你還取笑我。嗷……」


  一聲號啕,直上雲霄。


  抱著大哭的茹蕙,四阿哥有些傻眼,轉頭看向茹芾,茹芾清了清嗓子,像沒看到四阿哥的求助一般移開目光,認真研究起祀堂內莊重的布置。


  四阿哥咬牙,好個茹芾,方才還立誓他的心愿即茹佳氏之目標呢,這會就見死不救,他記住了。


  只是……


  抱著嗷嗷哭得止不住的茹蕙,四阿哥一下又是心疼又是頭痛。


  「蕙兒啊,你哭什麼呢?別哭啊。」


  「不要,你管,壞,壞人。」茹蕙撲在四阿哥懷裡,放肆地將眼淚鼻涕全抹在了他胸前——她可知道,這位爺可有潔癖——抹完了,接著號。


  「蕙兒啊,你看爺也不是有意取笑你,爺這是高興呢。」四阿哥試圖說理:「雖然你爹早在投效爺的時候,便已立過誓了,不過今兒看到你為著爺做這樣的事,爺心裡很,嗯,極其高興,爺這是高興的,不是取笑你啊。」說到這,四阿哥的唇角情不自禁地便彎了一下,不過,懷裡這個還鬧騰呢,他也顧不上高興了。


  爹早立過誓了,所以,她做的根本從頭便在做傻事?!

  「嗷——」


  完了!


  再次攀高的號啕聲如同魔音灌腦,讓四阿哥的頭下意識往後一仰。


  這根本就止不住啊。


  怎麼辦?

  「小祖宗,快別哭了。」四阿哥抱起懷裡已長至他肩膀高的小丫頭巔了巔:「說吧,要怎麼樣你才能不哭?」


  「嗚嗚……」茹蕙腳不沾地,卻繼續傷心。


  將小丫頭舉起眼前,看著她哭得鼻翼抽動,小嘴開合,四阿哥挑了挑眉,低下頭,堵住了那發出聲音的小嘴。


  嗯?

  能穿透天際的哭號終於止住了,整個世界一片安寧。


  四阿哥滿足地嘆了一口氣,啾一聲在小小的櫻唇上親了一口。


  「不哭了?」


  對上四阿哥戲謔的眼神,茹蕙的臉騰一下全紅了,「你,你……登徒子。」


  「噗——」


  被茹蕙憤怒的小眼神逗樂的四阿哥抱著小丫頭轉身邁步走出祀堂:「爺親親自己的媳婦兒,怎麼就成了登徒子了?」


  「咱們還沒成親呢。」


  「聖旨已下,便無可更改。」


  「婚禮還沒辦呢。」


  「那你也是爺的媳婦兒」


  「那是明年的事……」


  祀堂內,被兩個人忘在腦後的茹芾朝天翻了個白眼兒,這媳婦還沒娶回門呢,他這小舅子就被四爺扔過牆了,這世道,嘖嘖……


  康熙四十四年正月十八。


  正月的北京城,尤籠於冬雪之中,今日西城虎坊橋東的茹佳府,卻是春意融融,喜氣盈門。


  上年,聖上下旨提了府里的大小姐為四貝勒爺的側福晉,后經內務府奏定,便是於今日大婚。


  雖然婚禮的規格略低於娶嫡福晉,但是四阿哥當年娶嫡福晉時還是一個光頭阿哥,今日娶側福晉卻已是有實權的貝勒,來賓的份量卻也不輕。


  僅茹佳府今日的酒宴來客,便有好些三四品的大員,更不用說貝勒府內的盛況了。


  對於新崛起的茹佳一族,有一個能嫁給皇子做側福晉,實是一件極其榮耀的事,此時不僅來參加婚宴的郝家村眾人滿面紅光,便是宴中來客,亦是滿目羨慕。


  酒宴中,幾位身著四五品誥命服的誥命夫人此時便正熱火朝天的聊著這位神秘的茹佳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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