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茹蕙掏出帕子,將臉上的淚擦乾,起身站在炕前,端端正正給宜妃行了一禮。
「妾身向您請罪,不是認為自己做錯了,而是因為九爺是您的兒子。
兒子不論做了什麼,做娘的都不會願意看著他受委屈,妾身向您請罪,是為著您是母親。妾身也是做娘的人了,以已度人,自然可以想見你知道九爺受了氣,會何等傷心氣惱,因此,妾身先來向您賠罪。」
看著蹲在地下一動不動的茹蕙,宜妃咬了咬牙,只能叫人把她扶了起來:「趕緊起來。」
看著站在炕前臉青唇白、淚水不停滾落的茹蕙,宜妃沉吟半晌,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我是不信老九能做出那樣的事的,不過,若真是老九理虧,隨你處置便是,我再是不管的。」
茹蕙輕笑一聲,再抹了一把帶淚的眼睛:「宜額娘這話我是不信的,都是做娘的人,為兒子的心,妾身有什麼不能理解的,不過,只要宜額娘沒狠怪妾身,妾身便也知足了。」
……
出了翊坤宮,茹蕙扶著尋蘭的手,一步步向著乾清宮走去。
乾清宮內
四爺跪在御案前,神情憤怒,眼眶通紅。
御案上,堆疊著的一撂供詞正被皇帝一張張翻看。
良久,看完供詞的皇帝收回手,神情莫測地看著案前跪著的四兒子。
「茹佳氏砸了老九的書房?」
四爺的腮幫子鼓了鼓,趴在地上磕了個頭:「阿瑪,您知道,她本是個萬事不理的性子,這次也是事涉弘曜性命,才會氣急攻心。」
皇帝的目光閃了閃:「你就不為弘曜想想,生母行事這般任性暴燥,不擔心他被帶壞了?甚或日後再被人取笑?」
四爺抬起頭,「阿瑪,就連草原上的母狼在狼崽子遇險時,亦會以命相搏,何況人乎?茹佳氏自十歲進了兒子府,素日連門都少出,她性子是被兒子養得嬌氣了些,卻不是惹事生非的人,這次的事……兒子回去會好好教她,以後處事不可再如今日這般燥切。
至於弘曜,好也罷,歹也罷,那是他親娘,他就該受著。再則,有兒子看著呢,不會讓弘曜長歪。」
皇帝眼中泛出一絲漣漪,倒是許久未見老四這般急切了,為著他當年一句性情急燥,這兒子好些年來一直壓著性子,今日倒又露出幾分本性來了。
皇帝正想著呢,一個小太監自門外彎腰進來,埋頭跪在地上稟報:「啟稟皇上,四貝勒府茹佳側福晉在乾清宮門前請見。」
皇帝想了想:「她是來請罪的?」
小太監回道:「是。」
「朕再沒聽過哪個女人,生下孩子半個月就敢出門的,還是這樣寒氣浸骨的天氣。」皇帝搖了搖頭,看了一眼臉露憂色的四兒子,告訴小太監:「叫她進來。」
小太監應聲退了出去,很快將茹蕙帶了進來。
「兒媳茹佳氏給皇阿瑪請安。」茹蕙進到乾清宮內殿,有些艱難地撐著地面慢慢跪在地上,給皇帝磕了個頭。
看著茹佳氏這般情狀,皇帝搖了搖頭:「老四,去把她攙起來。」
四爺謝了恩,起身將茹蕙自地上扶了起來。
本欲申斥幾句這個兒媳不當的行為,只是,對著那搖搖欲墜掛在兒子手上的柔弱身子,再一看上回見著時還紅潤白皙的臉此時已是青白交加,皇帝皺了皺眉。
「李德全,傳太醫。」
太醫急急趕到乾清宮,被小太監帶到了耳房。
看著坐在卧榻前臉色難看的四爺,太醫心裡打了個突,趕緊彎腰施禮。
「張太醫。」四爺伸手示意太醫起身:「你精通婦科,麻煩你給好好看看。」
早在路上,便知道自己這次看診的對像是四貝勒府的茹佳側福晉,張太醫也沒什麼意外之色,趨身走到榻前,將手指搭在蓋上了帕子的腕子上。
診完脈,太醫彎腰退出了耳房。
四爺將茹蕙的手塞進皮裘中,冷著一張臉,看了一眼榻上閉著眼養神的女人,轉身去了內殿。
乾清宮內殿
皇帝聽太醫掉了一陣書袋,等到四兒子走了進來,便抬手阻止了張太醫滔滔不絕的之乎者也。
「老四,你自己問。」
四爺應聲,轉身看向張太醫:「太醫,茹佳氏今兒這一遭可是傷狠了?」
張太醫嘆著氣,重重拈著鬍鬚,感嘆地搖著頭:「茹佳側福晉這一年來的身體調養事宜一直由臣與李太醫負責,上月產子后,臣與李太醫都替她診過脈,那時,側福晉的身子可一點問題也沒有的,今天這脈象與半月前相比可著實算得上是天壤之別。
上回的脈像不浮不沉,不大不小,節律均勻,從容和緩,流利有力,尺脈沉取不絕。
此次呢,脈相沉細軟綿,輕尋無板,按之無力又空洞,緩上一指復又來……元氣大損,更兼悲慮積中,五芤交攻……嘖!」
四爺雙眉緊皺:「說仔細些。」
「婦人產子,坐褥一月,不見風、不沾涼水、不可流淚、不可傷情,為著的便是養元氣,可茹佳側福晉坐褥僅半月,元氣不曾養足,便被寒氣侵體,更受悲痛之情侵傷,身子著實傷得不輕。」
「可會影響子嗣。」御案后的皇帝最關心的還是兒子的後嗣問題。
張太醫低頭想了想:「回聖上,茹佳側福晉年紀輕,底子打得好,好好養兩年,應能養回來。
但若再遇今日這般內外齊傷之事,就真要不好了。」
四爺心頭驟然一松。
看著兒子鬆開的眉頭,皇帝眯了眯眼,幾年前出巡塞外他就看出來這兒媳婦天性悍勇,不想看著柔弱的身體居然也是較常人強壯,也還算爭氣,老四既捨不得,倒也罷了,就容她給老四再多生幾個兒女。
一乘軟轎自紫禁城內抬出,停在了宮門口貝勒府的黃蓋朱輪馬車前,四爺彎下腰,連人帶被將茹蕙自軟轎上抱起,登上馬車,彎腰鑽進了車廂之中。
馬車緩緩前行,車廂內,茹蕙睜開眼,看到的便是一臉冰寒的四爺。
自被褥中伸出手,茹蕙摸了摸四爺冷得能掉冰渣的臉,輕輕扯了扯嘴角:「你在生氣?」
看著茹蕙青白的臉色,沒有一絲血色的唇,四爺心中一陣翻滾:「你就那麼不相信爺?」
不等他動作,她便自作主張找上了老九的門,還鬧出這麼大的事兒來。
「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誰讓你是他哥哥呢,有些事你不好做,只能由我來做。我做了,大不了得皇上一句『驕橫的悍婦』,可若是你,便是不悌。」茹蕙邊說,邊坐起身,爬進四爺懷裡,靠在他胸前,「我不能讓你得這樣的評價。」
四爺鼻子一酸,喉頭一哽,轉頭伸手將裘衣拖了過來,蓋在懷裡的人兒身上。
茹蕙動了動頭,指使道:「幫我把頭上這些勞什子取了,把頭髮放下來。」
於是,四爺將懷裡的人調整好位置,空出手替她將頭上的釵呀簪呀什麼的取下來。
直到一頭黑亮柔順的長發完全放下來,什麼也沒剩下,茹蕙才舒服地嘆了一聲,將頭窩在了男人的頸窩裡。
「爺有一百種辦法報復回去,你又何苦受這番罪。」抱著茹蕙靠在車壁上,四爺陰冷地看著虛空。
「暗地裡報復達不到殺雞儆猴的作用。」靠在男人的懷裡,一陣陣熱意透過男人的衣服傳到身上,茹蕙想了想,到底不肯委屈自己,伸手解開四爺的衣扣,將手伸了進去。
溫暖的胸膛上驟然被塞進一圪冰,四爺被冰得生生打了個激寧,憋著一口氣,生生忍到身體適應了胸前的冰冷,四爺才重重吐出一口氣,「凍成這樣,還傷了身子,你這根本就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蠢。」
嘴上嫌棄,卻伸手解開自己的衣袍,又褪去茹蕙的靴子,將她同樣凍得冰冷的兩隻腳也放進了懷裡。
像只小動物一樣蜷在男人懷裡,感受著一陣陣暖意自手上腳上傳遞到身上,茹蕙滿足地笑了笑:「太醫都說能養回來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倒是九阿哥,嘿嘿,經了今兒這一遭,他丟的臉可找不回來了,有了皇子做前車之鑒,京中大抵沒誰敢明目張胆擠兌咱們兒子了,如此,便是遭點罪也值了。
再說我這苦肉計一出,皇上與宜妃娘娘便是心有不滿,也不好再追究不是。」
「這是你事前想好的?」四爺懷疑地看著懷裡團著的小小軟軟的女人:「爺不想聽假話。」
茹蕙不忿地咬了一口男人的脖子:「邊做邊想,再事後總結……行了吧。」
四爺哼了一聲:「京里沒幾個真傻的,以後這種自作主張的事兒少做。」
茹蕙懶懶哼了一聲,四爺也拿不準懷裡的女人有沒有真的聽進去,只能在心裡暗自嘆氣,以後得多盯著點,免得這女人真惹出什麼連自己也收拾不了的爛攤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