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計策
在這幾個大媽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唐果是很認真的在聆聽著,而秦滄卻是從懷兜里拿出了一個小本子,握著筆唰唰唰的在一旁做著記錄,起初唐果並沒有留意到這件事,她聽著賈阿姨的講述,心裏面對她侄女的遭遇有著無限的同情,倒是一旁別的大媽先留意到了秦滄做記錄的動作,用胳膊肘拐了拐自己的同伴,然後朝正在做記錄的秦滄使了個眼色,她的同伴心領神會,也悄悄關注起秦滄的舉動來了,並且因為她們兩個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秦滄的身上,周圍的其他人似乎也開始留意其他來,唐果正是在身後幾個人的竊竊私語和偷偷摸摸的指指點點過程中,才注意到秦滄的那副駕駛的,這也讓她感到十分驚訝。
唐果驚訝的是秦滄居然在做記錄,要知道,別說是現在這種與本案有沒有關係都上沒有辦法得出結論的事情了,即便是跟與被害人有直接關係的親友詢問情況是,秦滄也永遠都只是指著一隻耳朵在聽而已,並沒有做記錄的習慣,為什麼他現在卻忽然做起記錄來了呢?而且還非常的認真,從表情到姿態,無一不在表達著一種認真的態度,恰恰就是這種從頭髮絲兒到腳趾甲都充滿了「認真味道」的架勢,反而讓唐果感到有些奇怪,她總覺得有些刻意,不像是秦滄日常的工作習慣,不過現在周圍人多,她也不好意思去開口詢問什麼,只好和其他人一樣,一邊聽著賈阿姨她們說話,一邊時不時的偷偷瞄上幾眼秦滄那邊。
等賈阿姨把事情說的差不多了,終於有人忍不住好奇,開口問秦滄:「小夥子,你在那兒一直記啊記的,到底在記什麼呢?」
「沒什麼,」秦滄回答的輕描淡寫,「個人習慣而已,遇到認為可能有價值的重要線索就記下來,免得之後記不清楚忽略了什麼重點。」
他這話一說出來,頓時周圍就引起了一片嘩然,這些廣場舞大媽們開始竊竊私語,議論著秦滄那一番話的弦外之音,秦滄默不作聲的等了一會兒,然後忽然開口對她們說:「你們不要胡亂猜測,我們現在對這個案子還沒有定論呢。」
「有沒有定論是一回事兒,那你是不是懷疑石理全啊?」一個大媽開口問。
她這個問題可以說是等同於問出了在場幾乎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頓時十幾雙眼睛都齊刷刷的看向了秦滄,想要從他的回答,甚至從他的神情中找到答案。
秦滄這一次連想都不想就立刻矢口否認:「沒有的事,我只是按照慣例做一下記錄而已,你們不要胡亂猜測,胡亂懷疑,這樣容易造成不好的影響。」
他一邊說,一邊還慢慢的把那個小本子重新塞回到自己的懷兜里,表情十分的嚴肅,口氣也頗有一些義正言辭的味道,然而他的這一切,在那些廣場舞大媽的眼中,儼然就是一副欲蓋彌彰的模樣,這下子她們反而更加篤定了。
「你這小夥子!看著精精神神的,怎麼那麼多心眼兒,一點都不厚道呢!你說我們小區里出了這麼嚴重的事情,誰家還沒有個閨女啊,兒媳婦啊什麼的啊!這現在有壞人在我們周圍,你們不是應該提醒我們提高警惕,有什麼可疑的人,你得提醒我們啊!你不提醒我們,我們怎麼注意防範啊,你說是不是?」一個大媽有些不死心的在一旁開口規勸起了秦滄,想要做通他的思想工作。
「你們提醒家裡人提高警惕,不要夜間獨自外出就好了,別的我們現在確實什麼也提供不了,我們也是要用證據說話的。」秦滄板著臉,絲毫不為所動。
「是是,對對,你說的沒錯,你們警察得拿證據說話,」另外一個大媽比較圓滑一些,在一旁笑眯眯的開了口,「你們兩個一看就是那種特別有原則,特別公事公辦的孩子!這樣是好的!你們這樣的孩子工作態度才認真,做起事來才比較盡職盡責,我們覺得你們是好樣兒的!回頭案子要是破了,我們給你們單位寫表揚信,表揚你們這兩個認真做事的好孩子啊!那小夥子,你稍微給阿姨一點兒專業的建議啊,那你說像是石理全這樣的,以前因為耍流氓進過監獄的人,我們平時在生活當中,是不是也需要多提防這一點呢?不是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么?」
「防人之心不可無,不管什麼時候多加小心都沒錯,哦,我這話可是不針對任何人。」秦滄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嘴裡面回應了一句,同時也連忙示意一旁的唐果,「走吧,咱們不是還有別的任務么,趕快一點,不然時間來不及了。」
說完這句話,他根本就不等唐果做出反應,一個人先急匆匆的邁步離開了,離開的時候顯得特別匆忙,好像生怕被那幾個大媽繼續圍住問個不停似的。
唐果同身邊的大媽們打了個招呼,也快步追了過去,兩個人腳步匆匆的離開了樓前的那一塊空地,等到拐了一個彎,那一群廣場舞大媽絕對看不到他們的時候,秦滄一下子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腳步也放慢下來,不緊不慢的,姿態也放鬆下來,完全沒有了方才的緊繃,臉上也恢復了平日里的那種淡漠。
「你剛才是故意的吧?」唐果一看他這副樣子,剛剛的狐疑就變成了篤定,「你故意讓那些大媽們以為咱們把石理全當成了嫌疑人去懷疑?」
「對,我就是這樣的打算,」秦滄雖然平日里舉止做派經常出人意表,時不時的就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他卻從來不故弄玄虛,只要唐果開口問,他就會據實已告,不會藏著掖著,「那幾個大媽還挺配合的,效果比我預期的還要好。」
果然是這樣的!唐果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平日里秦滄根本就不是那樣的行為模式,突然變得好像是愣頭青一樣的被人隨便問幾句就緊張局促,這可完全不像是他,這裡面果然是有他的小心思在裡面的,只不過唐果想不通為什麼。
「你真的覺得這個石理全有可能是咱們要找的人么?」唐果嘴上雖然是這麼問著的,但是語氣上已經流露出了她自己的想法,她並不認為秦滄真的會對這個有過前科的石理全「高看一眼」,把他視為是殺害孔曉彤和李銀柳的人。
「當然不是,」秦滄的回答果然和唐果猜測的一樣,「石理全根本就不符合我們要找的嫌疑人最基本的特徵。嫌疑人在選擇被害人的時候,是有一定挑選的,並且作案過程中又表現出了一種似是而非、又愛又恨的複雜情緒,這不是一個下半身操縱上半身的低等動物會有的情緒表達。」
秦滄絲毫不掩飾自己對石理全這麼一個人的鄙夷和厭惡,唐果也是一樣,不過現在她的好奇心已經被高高的勾了起來,顧不上去表達自己對石理全的看法和態度了:「那你為什麼明明不覺得石理全會是咱們要找的那個人,還故意在那幾個大媽面前表現的恰恰相反呢?你這麼誤導她們是有什麼目的啊?我是沒有多少社會經驗,但是這種事恐怕應該算是生活經驗了吧,在我的印象中,一旦剛剛的那一群人認定了你是懷疑石理全的,估計不出三天,這個小區里至少一大半的人就都會知道石理全被警察懷疑是那兩宗殺人案嫌疑人的傳聞了!」
「那就借你吉言了,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秦滄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越是蓄意而為的謀殺,對於兇手本人而言,意義就越是不一樣。一時衝動做出的激情殺人,過後兇手往往會後悔,因為那並不是出於他們理智上的本意,只不過是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事後需要付出代價了,就傻眼了,後悔了。連環謀殺的兇手不一樣,這一類兇手對於殺誰,怎麼殺,都有著嚴格的規劃,一步一步都是按部就班的在實施,所以對於咱們來說,這是兩樁殺人案,但是對於兇手本人來說,孔曉彤和李銀柳的死都是作品,或者說作品的一部分,謀殺的實施過程越是與之前計劃當中的相吻合,這個作品就越是令人滿意的,這一類犯罪人甚至渴望死者的死亡事實儘快暴露,畢竟有人『欣賞』的作品,才是有價值的作品。我說到這裡,說了這麼多,你有沒有明白我的意圖?」
秦滄在說這一番話的時候,唐果聽得很認真很仔細,努力的讓自己的思路跟著秦滄一起向前推進,所以當秦滄說到這裡突然停頓下來,反過來對自己提出問題的時候,唐果也並沒有被問倒,因為她心裏面已經有了結論。
「所以假如說這兩個案子莫名其妙的被冠上了別人的名字,那就等於自己心愛的作品被人剽竊了一樣,兇手肯定會覺得無法容忍,說不定會想要用某種辦法證明石理全不是兇手,這樣一來,就有可能露出馬腳,對咱們來說會是很好的突破口!」她並沒有用疑問句,而是十分篤定的把秦滄的話接了下去,不過與此同時,她仍舊有一個疑問沒有解開,「可是那石理全呢?這個案子十有八九跟他沒關係,他卻因為你的計劃就成了別人懷疑和議論的對象,這樣會不會對他的名聲之類的造成不良影響呢?」
秦滄聳聳肩:「或許吧,但是我不在乎,他是個罪人。」
「你這話可就不夠政治正確了呀!」唐果對石理全並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同情,只是覺得秦滄作為一個警察,這麼說話容易被人挑了毛病,於是好心提醒他,「石理全已經刑滿釋放了,這就叫做改過自新,重新做人,現在都講要給犯罪人第二次機會,要讓他們好好改造,之後重新融入社會,所以到現在來說,咱們不能再說他是罪人,因為他已經付出過代價了。」
「真的付出了代價么?或者說,他付出的代價足夠了么?」秦滄語氣冷淡,不為所動,「被他玷污的那個女孩子,已經因為這件事選擇了輕生,石理全的名聲需要保全,當初又有誰考慮過那名被害人的名聲問題?石理全需要別人給他第二次機會,讓他重新融入社會,那麼被他間接害死的女孩兒呢?誰來給她第二次機會,讓她重新活過來,讓她的家庭重新擺脫失去女兒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