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更北邊
沉毅的確有些累了。
因此他這一覺睡得極沉。
一直到第二天臨近中午,沉老爺才緩緩睜開眼睛。
他剛從床上起身,穿好裡衣,丫鬟青兒就聽到了屋子裡的動靜,過來幫著他穿好衣裳。
剛給沉毅穿好衣裳,青兒便對沉毅開口道:「公子,方才家裡來了個客人,說是姓周,是公子的朋友,我們便把他請進家裡奉茶了。」
「公子那會兒還在熟睡,奴婢便沒有叫醒公子…」
沉毅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問道:「五十多歲么?」
青兒點頭道:「是,看起來應該五十多歲了。」
沉毅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又問道:「來了多久了?」
青兒想了想,回答道:「估摸著快有小半個時辰了。」
沉毅「嗯」了一聲,簡單洗漱了一番,讓青兒幫著他整理好頭髮,然後出了房門,朝著自家的客廳走去。
客廳里,父親沉章與兄弟沉恆,正在陪著這個登門的「朋友」說話。
不過沉章自認自己不是讀書人,又怕在兒子的這個「朋友」面前丟人,因此只是在這裡作陪,主要還是沉恆在陪著他說話。
見沉毅走了進來,沉章鬆了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著周義山笑著說道:「周兄,我家七郎來了。」
周義山的年紀,是比沉章要大的,雖然他自稱是沉毅的朋友,但是沉章不能真把他當成晚輩。
沉毅大步走了進來,先是對老爹行了個禮,然後才對著周撫台拱手笑道:「中丞光臨寒舍,怎麼也不讓家裡人把我叫醒?讓中丞久候,實在是太失禮了。」
聽到沉毅口中「中丞」這個稱呼,不管是沉章還是沉恆,都愣在了原地。
中丞這個稱呼,來自於前朝的官名,御史中丞。
也就是御史台的副職,僅次於御史大夫。
而本朝的御史台,則停用了這一套官職稱呼,御史台的主官稱左右都御使,副官稱副都御使。
而一般地方上的巡撫,就任巡撫之時,都會兼一個副都御使或者是右都御使的頭銜,意思是替朝廷督察地方事務,因此各省的巡撫,美稱中丞。
現在的御史台,已經沒有御史中丞這個職位,因此中丞二字,現在基本上都用來代稱巡撫。
聽沉毅這個稱呼,沉章沉恆父子兩個人,都臉色驟變。
尤其是沉恆。
他剛才還坐在周義山的邊上,跟這位「前輩」討論學問,勐然間聽到「中丞」兩個字,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手足無措,兩隻手都不知道應該往哪裡放了。
一省的巡撫,是何等人物!
地位官職,都幾乎比肩六部尚書了!
尤其是在大陳失去了半壁江山的情況下,剩下的省本就不多,各省的巡撫,無一例外,均是朝堂上有頭有臉的大老!
而他這個新晉的舉人,剛才居然跟一位巡撫談笑風生!
太尷尬了……
周義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著沉毅拱手還禮,微微搖頭嘆息道:「明年能不能回臨安任事,還是兩說,這中丞二字,沉學士還是莫提了。」
聽到兩個人的對話,沉章也是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後,他才反應過來,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開口道:「七郎,你…你與這…這位大人慢慢聊,為父去看看孫兒…」
沉毅微笑點頭:「父親去就是,兒子來接待周中丞。」
沉章點了點頭,拉著沉恆的袖子,父子倆一起離開了客廳。
見父子二人走遠,沉毅微微低頭道:「家父舍弟不知道中丞身份,得罪之處,還請中丞見諒。」
「不得罪,不得罪。」
周義山擺了擺手,開口道:「令尊令弟,待老夫都十分客氣。」
「尤其是令弟。」
周義山看了看沉毅,緩緩說道:「才學出眾啊。」
「沉家已經出了沉學士這等大才,眼見又要再出一個,江都沉氏…」
周撫台撫掌感慨:「要發跡了。」
沉毅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話,他伸手給周義山添了點茶水,問道:「中丞上午見過陛下了?」
「見過了…」
說起面聖的事情,周撫台神情有一些頹喪,他嘆了口氣:「陛下對老夫,意見很大啊…」
說到這裡,他抬頭看了一眼沉毅,忍不住問道:「沉學士,犬子得罪之處,老夫已經賠罪過了,當時沉學士也說過不再追究…」
沉毅皺眉道:「中丞,我並沒有追究…」
「那內衛怎麼會去追查老夫…」
周義山頹然道:「今日面聖,陛下把內衛查到的浙江巡撫衙門賬冊,放在了老夫面前…」
周撫台苦笑道:「沉學士,你也算是在地方上待過一段時間了,應該知道,在地方上做官,有些事是身不由己的,老夫這個浙江首憲要是官清如水,很多事情根本就做不下去了…」
沉毅微微搖頭道:「中丞,在下雖然在東南待過,沒有做過地方官,這些事情,你跟我說也是無用,既然陛下沒有讓三法司來找中丞,那麼中丞還是儘快上書自辯罷…」
周義山畢竟是封疆大吏,這會兒他雖然心裡有一些慌亂,但是相對來說,還是頗為冷靜的,深呼吸了幾口氣之後,他看向沉毅,開口道:「沉學士,浙江的市舶司,一定會越辦越好的…」
他說的這句話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沉毅卻聽懂了。
沉老爺微笑道:「中丞這句話,應該告訴陛下才對。」
「有些話,老夫說一百遍,不如沉學士在陛下面前說一遍…」
沉毅想了想,還是沒有接話,而是問道:「程藩台現在還在宮裡?」
「大約是在宮裡。」
周義山默默說道:「老夫與他一同進宮,老夫比他先見到陛下,老夫從宮裡出來的時候,他還在甘露殿裡面聖。」
沉毅想了想,開口道:「這樣罷中丞大人,你回住處之後,好好寫一篇自辯的奏書遞上去,然後你就在建康稍等上一段時間,年後…」
沉老爺緩緩說道:「沉某或許能讓中丞再見一次陛下。」
周義山大喜過望,站起來就要對沉毅作揖行禮,沉毅連忙扶住了這個小老頭,沒有讓他拜下去。
年紀差太多了,老頭要真的拜下去了,沉毅都怕自己折壽。
周撫台站起來之後,對著沉毅拱手,面色嚴肅道:「若老夫能夠渡過這一場難關,必將永遠感念沉學士恩德,浙江地界上,不管什麼事情,沉學士只管說話就是!」
至此,兩個人的之間的交易就算是達成了。
沉毅要留這個小老頭在家裡吃中飯,周義山死活不肯,無奈之下,沉毅只能親自送他離開。
目送著這位中丞大人越走越遠,沉老爺站在沉宅的大門口,兩隻手攏在了袖子里,抬頭看著天空,微微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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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波…他跟皇帝之間的配合。
可以說是非常默契了。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到明年洪德十年,東南的事情就差不多能夠做完,等到沿海都司與五個市舶司建成,沉毅在東南的差事,也就辦完了。
但是東南的差事,只是皇帝計劃的一小部分。
或者說,是當年沉毅給小皇帝計劃書中的一小部分。
甚至可以說是準備工作。
做完了準備工作,就要開始做正事了。
想到這裡,沉毅的目光看向了北邊。
沉宅的北邊,是皇城方向。
而皇城的更北邊…
還有另一座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