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一章 怒不可遏
之後的三天時間裡,沈毅和六個下屬,在欽差行轅里,議了整整三天的事情,到了第四天,凌肅薛威等人才陸續離開淮安,回各自的大營里去了。
而沈毅,也開始給自己的各種資源渠道寫信,開始整合資源,準備下一場作戰。
在淮安府的日子是比較無聊的,去年年底葉大姑娘在這裡,沈老爺閑下來的時候還可以做做運動,現在他自己孤身一個人在這裡,連休閑娛樂活動都沒有了。
一轉眼到了五月,天氣慢慢變得熱了起來,沈老爺白天在自己的欽差行轅處理公事,有時候傍晚時分,便帶著趙二一起,去知府衙門,尋張府尊喝酒。
這天夜裡,晚來風急,夜風吹走了白天的燥熱,沈老爺與知府張老爺一起,坐在知府衙門的後院喝酒,張府尊的兒子張璉,很是乖巧,跪坐在一旁給兩個長輩斟酒。
兩個人碰了杯酒之後,張簡才笑著問道:「今天怎麼沒見趙師弟跟你一起來?」
沈老爺喝了口酒之後,一陣涼風吹來,讓他舒服了不少,聞言笑著說道:「每回帶他來,師兄你難免取笑他不務正業,如今趙師兄也務正業去了,前天離開淮安,替我辦事去了。」
「辦什麼事?」
張簡呵呵一笑:「那廝從小到大,便一門心思撲在女人肚皮上,十三四歲便開始逛秦淮河了,你讓他出去辦差,小事倒還罷了,要是大事可要注意一些,莫要壞了事情。」
沈老爺皺了皺眉頭,隨即舒展開來,微微搖頭道:「只是讓他與兵部的官員交接清點戰船,不是什麼大事情,應該不會出什麼岔子。」
「兵部又有戰船來?」
張簡有些詫異,然後笑著說道:「從前聽大父埋怨過,這建康六部,只有兵部辦事最磨蹭,哪怕是武將任命,有時候也能拖個一年半載才能下來,如今給子恆辦事,他們倒是開始用心了。」
「不用心哪裡行?」
沈毅笑呵呵的說道:「現下,恐怕宮裡的太監們,都恨不得住進兵部衙門,幫我催戰船了。」
張府尊「唔」了一聲,隨即嘆了口氣道:「這些齊人,真箇歹毒。」
「跟咱們打了六十多年了,讓咱們大陳,吃了幾十年的虧,如今他們開始吃虧了,就派人去建康議和。」
「子恆你在建康不久,可能不太清楚建康那些人的心中所想。」
張府尊仰頭喝了一口酒,開口道:「這麼說罷,洪德六年之前,朝廷里從上到下,包括我大父,我恩師在內的所有大臣,如果見到今日這份所謂議和盟書。」
張簡看了沈毅一眼,嘆了口氣:「怕都是要歡欣雀躍的。」
沈老爺眯了眯眼睛,開口道:「便是現在,許多人也如師兄所說。」
張府尊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悶哼了一聲:「鼠目寸光!」
沈毅搖頭:「師兄這話不對,他們這些人可不是鼠目寸光。」
「北伐大計,能不能成兩說,即便能成,在他們看來也不知道是哪年的事情了,屬於鏡花水月。」
「而如果議和,大陳立時就有了數十上百年的氣運,兩國交好,他們也可以跟北邊交流通商,說不定立時就能賺的盆滿缽滿。」
「什麼興復陳室,還於舊都。」
「沒有幾個人在乎的。」
張簡皺了皺眉頭,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於是又仰頭喝了口悶酒,苦笑道:「我張家,也在這些人之中。」
沈老爺呵呵一笑:「非是陛下殺了楊蕃,徹底斷了楊黨的念想,恐怕這份盟書,已經被朝廷里的文官們,逼著簽下來了。」
文臣勢力太大,這是困擾了大陳一百多年的問題,尤其是南渡之後,這種問題更加明顯。
地方上,一個七品的縣令,便可以指著五品千戶的鼻子說話,甚至罵罵咧咧,千戶一般都是不敢還嘴的。
聽沈毅提起楊敬宗,張府尊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不瞞子恆說,至今為兄心裡還心有餘悸,大父當初如果不逃離建康,恐怕我張家也是楊家的下場。」
他抬頭看向沈毅,還有些后怕:「區別是哪一邊贏而已。」
現如今,皇帝傾向於北伐這一邊,因此殺楊儆猴。
而如果,此時皇帝傾向於和解,簽下盟書,如果朝廷里的「鷹派」們反對,如果張相還在建康…
怕就是另一個場面了。
不過事情沒有如果,事實是皇帝放張敬離開了。
事實上從那個時候開始,楊敬宗父子的下場,便已經註定了。
兩兄弟酒過三巡,沈老爺捏了捏一旁已經昏昏欲睡的張璉的臉蛋,笑著說道:「小傢伙不用在這裡熬著了,睡覺去罷。」
張璉努力睜開眼睛,看著自己的父親,張簡吐出一口酒氣,揮手示意他離開。
小傢伙這才站了起來,一蹦一跳的走遠了。
「朝堂爭鬥,最是兇險。」
張府尊發出了一聲感慨,他看向沈毅,輕聲道:「哪怕是中書宰輔,家破人亡,也就是…是一念之間的事情,子恆務必小心。」
沈老爺這會兒倒沒有喝太多酒,聞言笑著說道:「理是這麼個理,不過楊蕃那廝也是真箇作孽,朝廷寫他的罪過,我都一一看了,這種狗東西,便是朝廷不殺他,我也要尋他的晦氣。」
張簡自嘲一笑:「可是朝廷之中的楊蕃,又何止他一人,子恆你管得過來么?」
「管不過來,那就見一個管一個。」
沈老爺敬了張簡一杯酒。笑道。
「我與師兄不一樣,師兄你是相門之子,這些東西可能見多了,已經見怪不怪,但是我是寒門出身,還沒有見慣這些東西。」
「見不慣,自然要管。」
沈老爺也自嘲一笑:「可能這輩子,也未必能夠見得慣了。」
兩兄弟正在說閑話的時候,外面的蔣勝突然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來到了沈老爺面前,微微低頭:「公子,欽差行轅來了個怪人,說是要見您…」
沈毅皺眉,抬頭瞥了他一眼,問道:「大晚上么,什麼人?」
蔣勝搖了搖頭,他看了一眼張簡,猶豫了一下,然後低頭道:「那人說自己是從北邊來的,有重要情報稟報公子。」
沈老爺悶哼了一聲,不屑的說道:「北邊的事情,我不知道的旁人怕也很難知道…」
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你回去跟他說,讓他明天早上到我欽差行轅見我,另外…」
「派人看住他,不要讓他離開淮安。」
蔣勝微微低頭:「是。」
他轉身離開。
張簡看了看沈毅,嘆道:「子恆,今天這頓酒已經喝的差不多了,你既然有公事,回去就是。」
沈毅呵呵一笑:「倒不是因為喝酒,才回絕此人,只是小弟現在多少也有一些身份了,每天不知道多少人要見我,煩的厲害。」
「師兄是淮安府府尊,應該深有同感才對。」
張簡點頭,敬了沈毅一杯:「太對了,每日里那些求見我的人,煩不勝煩。」
兩兄弟哈哈一笑,舉杯又碰了一杯。
………………
次日,欽差行轅書房裡。
沈老爺瞥了一眼眼前這個瘦高個,皺了皺眉頭,問道:「你是什麼人,從哪裡來的?」
這瘦高個看了看沈毅旁邊站著的蔣勝,恭敬低頭道:「沈侍郎,小人有幾句話,要單獨跟您說。」
蔣勝皺了皺眉頭,沈毅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這人繼續低頭道:「沈侍郎,小人是從燕都來的。」
沈老爺回頭看了一眼蔣勝,蔣勝低頭道:「公子,搜了身的,身上沒有東西。」
這瘦高個深呼吸了一口氣,說道:「沈侍郎若是不信我,可以讓人先把小人綁起來。」
沈毅啞然一笑。
很快,這人就被五花大綁在了一張椅子上。
蔣勝離開,房間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沈老爺懶洋洋的瞥了他一眼,開口道:「說罷,什麼事。」
這人深深地看了沈毅一眼,問道:「沈侍郎想像安平侯府一樣,公侯萬代么?」
沈老爺聞言,眯了眯眼睛。
「說你的身份。」
這瘦高個低著頭說道:「小人鮑永。」
他頓了頓,又說道:「清凈司的。」
聽到他這般誠懇,沈老爺也笑了:「你好大的膽子,來我這裡送死。」
鮑永神色平靜,他看著沈毅,繼續說道:「沈侍郎,安平侯府已經六十多年富貴了,世代位極人臣,無人敢欺。」
「敵不盡,則官不絕。」
「敵不敗,則祿不斷。」
他看著沈毅,緩緩說道:「小人聽說,沈侍郎是南朝兩榜進士出身。」
「那麼沈侍郎應該是讀史書的。」
「史書里,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已經屢見不鮮。」
他直視沈毅,繼續說道:「安平侯府,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沈老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笑著說道:「你們跟安平侯府的人,也是這麼說的?」
鮑永搖頭:「沈侍郎,有些事情不需要說,而是講究默契。」
他神色平靜:「六十年多前,清凈司一直追殺安平侯趙崇大將軍的家人,趙崇大將軍子嗣八人,只余其二。」
「到了後來,清凈司便不再追殺安平侯府的人了,雙方至今,相安無事。」
他這話,半句沒有提沈毅,卻是滿滿的威脅味道。
沈老爺很吃這一套。
他幾乎瞬間紅溫,整個人立時暴怒。
他從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來,直接一腳,踹在這個齊人的胸口,將他連人帶椅子,踹出了兩三米遠。
沈老爺欺身而上,一把揪住此人的前襟,冷聲道。
「本來,單憑你剛才那句話,你便該死了!」
「不過我放你回去,轉告你的上司,你們的朝廷,我沈家的家人,哪怕是我沈家的丫鬟下人,有一個損傷!」
沈毅怒不可遏。
「那沈某畢此終生,也要胡齊宗室絕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