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沈先生的惆悵
「蘇將軍。」
帥府的正堂里,懸挂了一張詳細的地圖。
山東作為自古以來的必爭之地,也是產糧的大戶,一直是人口繁盛的地方,因此地圖也已經非常詳盡,幾乎不用沈毅在花精力重新繪製。
他用手指著地圖上的沂州,開口道:「薛威所部,再有幾天,就會抵達沂州城下。」
沈毅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按照薛威的彙報來看,齊人現在的策略極其保守。」
「不過,還是不能不防備齊人臨機動作。」
沈毅指著地圖上的新位置,開口道:「你在一天之內,領兵兵進藤縣,隨後北上鄒縣。」
「佔了鄒縣之後,你便不要再動彈了,佔了這裡,可以切斷兗州支援沂州的可能,一旦兗州的守軍有動作,你便立刻出兵阻擊。」
「這樣,整個兗州東部,便成了一塊孤地,先鋒軍可以慢慢折騰。」
「打與不打,也在咱們一念之間。」
蘇定盯著地圖看了看,然後大致比劃了一下距離,低聲道:「沈公,鄒縣距離兗州城,怕是不足百里了。」
沈毅點頭道:「我問過,差不多七八十里左右。」
他看著蘇定,笑著說道:「蘇將軍放心,按照情報,齊人在兗州府的兵力,幾乎全部縮回了幾個大城裡,這會兒這兩個縣城,應該都是沒有人的。」
蘇定抬頭又看了一遍地圖,認真考慮了一番之後,微微低頭道:「沈公,這鄒縣幾乎可以說是兗州的衛城了,如果兗州守軍在鄒縣布有重兵,是不是一定要取下鄒縣才成?」
沈毅聞言,也認真想了想,然後看向地圖上的另外一座縣城,伸手指著這裡,開口道:「這個時候,只有咱們東路軍一路北伐,如果跟齊人打攻城戰,太吃虧。」
「如果鄒縣的守軍太多,咱們也沒有必要硬磕鄒縣,可以取這裡。」
「同樣也能隔斷兗州支援沂州的途徑。」
蘇定朝著沈毅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兩個字。
費縣。
看了一下費縣的位置之後,蘇定鬆了口氣,低頭抱拳道:「末將遵命。」
安排完了左路軍的任務之後,沈毅看向同樣在這裡開會的凌肅,淡淡的說道:「凌將軍,右路軍也不能閑著,你領兵取單縣,定陶,城武,以及曹縣四縣。」
這四個縣城,在徐州的西北方向,同時也是整個山東的西南部分,在情報上看,都沒有什麼重兵駐守,取下來,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沈毅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取下這四縣之後,便兵指東北方向,取魚台,金鄉二縣。」
沈毅手指金鄉縣和魚台縣,開口道:「然後,右路軍就駐紮在這裡,等候我下一步安排。」
沈毅派出東路軍的目的很簡單,一方面是為了牽制齊人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則是要清理兗州的西部。
如果蘇定與薛威,都能完成沈毅交下去的任務,一個月之後,沈毅大軍合圍兗州府之勢,就基本上有個雛形了。
凌肅這會兒,相比先前,已經低調了不少,他只是抬頭看了看地圖之後,便低下了頭,開口道:「沈公,如果戰事順利,末將取這六縣之後,想要試探試探濟寧州。」
「如果能取下濟寧州,再取兗州城的時候,兗州府西邊的兵力,便很難再支援兗州了。」
沈毅思考了一會兒之後,點頭答應。
「兩位是主將,因此戰場上作戰,我並不會太限制你們,只會給你們一個大致的框架。」
「咱們淮安軍的宗旨,依舊不變,要以最少的傷亡,爭取最大的殺傷。」
兩個人齊齊低頭,抱拳行禮:「末將明白!」
沈毅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低頭盤算了一下日子。
「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
沈老爺背著手,開口道:「一個月之後,我也會北上山東境內,到時候…」
沈毅回頭看了看那張高高掛起的地圖,指著地圖上的鄒縣說道:「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就在這裡碰頭。」
「甚至可以在濟寧州城碰頭。」
「如果不順利。」
沈毅思考了一下,還是沒有辦法選定位置,只能搖了搖頭:「那就只能到時候再說。」
「屆時,我會派人通知二位具體的位置。」
二人再一次低頭應是。
凌肅猶豫了一下,還是低頭道:「沈公,是不是派人去催一催西路的裴將軍?」
他看著沈毅,低聲道:「西路軍的組成,都是朝廷的成軍,不需要再訓練,現在在穎州也只是磨合而已,不需要他們現在跟齊人交手,只需要他們開進河南境內。」
「咱們淮安軍行動起來,就能放心很多。」
凌肅沉聲道:「現在我們一支軍隊進入山東,齊人還有可能下狠心阻擊,但是如果裴大將軍的西路軍同時動作,這種可能便不復存在了。」
沈老爺摸了摸下巴,覺得凌肅的話大有道理,於是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凌將軍說的,大是在理,我會立刻給裴將軍寫信建議。」
他頓了頓之後,開口道:「不過,兩路軍互不統屬,我也只能建議建議他。」
凌肅微笑道:「沈公現在在朝野的聲望,相信裴將軍會給您面子的。」
面對這句渾然天成的馬屁,沈毅竟也沒有聽出什麼毛病,只是默默搖頭。
「但願如此罷。」
…………
次日,淮安軍左右路大軍,幾乎同時開拔,一路往兗州府中部切入,另一路則是直奔兗州西。
而沈老爺本人,則是帶著自己的衛營,留在了徐州府。
到了下午,沈毅送別了出征的兩路軍之後,回到了徐州城裡,在路上買了些酒菜,一路來到知府衙門。
這會兒還是下午,張府尊正在辦公,知道沈毅來了之後,也沒有停下手頭的事情,沈毅在後衙等了他差不多半個時辰左右,張府尊才趕到了后衙。
看到了一桌子的酒菜,張簡苦笑著嘆了口氣:「要準備各地的春耕,現在府衙只有我一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子恆莫要見怪。」
沈老爺笑呵呵的說道:「菜都涼了。」
「讓人熱一熱就是。」
張簡喚來了知府衙門的下人,讓人把菜端下去重新熱一遍。
下人熱菜的時候,張簡才抬頭看向沈毅,看了一會兒之後,忽然笑道:「子恆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沈老爺給他倒了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碰了碰酒杯之後,仰頭一飲而盡。
「不瞞師兄,心裡有些緊張。」
張簡啞然一笑:「我一個光桿知府,那麼多事情要我去辦,我都不緊張,你一個麾下十萬兵馬的封疆大吏,緊張什麼?」
沈毅又跟張簡碰了碰,再一次一杯酒下肚。
「師兄的屬官很快就到了,馬上就有人幫忙。」
「而我現在,感覺有些不太一樣。」
沈老爺眯了眯眼睛,輕聲道:「這支軍隊,從抗倭軍再到後來的淮安軍,自打成立以來,主體從來沒有從我手中脫手出去。」
「今天,我將麾下三路大軍,統統派了出去,而自己卻沒有跟著。」
他看著張簡,皺眉道:「心中覺得莫名的緊張,卻又不是擔心他們失控,這種情緒,很是奇怪。」
張府尊笑呵呵的喝了一杯酒,開口道:「這有什麼奇怪的?」
「你就跟陸師叔差不太多。」
張簡放下酒杯,笑眯眯的說道:「花了很多年,帶了一批學生出來,如今這些學生要去參加縣試府試乃至於院試了,你這個做先生的,心裡自然會覺得有些緊張。」
「生怕他們離了你,突然不成了。」
沈毅一愣,隨即拍了拍手,喃喃道:「正是這種感覺!」
「師兄真是一語中的。」
張簡也敬了沈毅一杯酒,微笑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
「畢竟你現在已經不是領兵的將領了。」
張簡笑呵呵的說道:「你已經是主帥了。」
「主帥,從來都是坐鎮中軍,運籌帷幄的。」
「且放手,看一看罷。」
「不錯。」
沈毅仰頭喝了杯酒,扭頭看向北方。
「是要看一看他們各自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