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結陣收網
如今兩國之間的局勢,就好像兩隻已經到了正在野外搏鬥廝殺的野獸。
而北齊一方,是個頭更大一些的那一隻,不過這位個頭更大的猛獸,因為先前的不小心以及輕敵,這會兒已經到了遍體鱗傷的地步。
可是儘管受傷,正面碰撞,北齊依舊是相對佔優的一方,可以把南陳的軍隊,趕出淮河以北。
雙方的大戰,一度已經到了抵角鬥力的階段。
而現在,因為太原的丟失,北齊這隻龐然大物身上,又添了一道新傷。
而且如果短時間內齊人沒有辦法奪回太原,這道新傷的傷口不僅不會癒合,還會越來越大,最終成為北齊身上一道致命的傷口。
有了這道足以讓北齊不停流血的傷口,沈毅就沒有必要再出死力,跟北齊繼續角力了。
但是,北齊想要掉頭就走,去處理身上的傷口,沈毅自然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跑了。
右路軍在沈毅的授意下,從廣平府直接沿著北齊撤退的方向一路猛追,一路追到了真定府境內。
右路軍差不多一萬人的先鋒部隊,當夜在真定府附近宿營。
沈毅與凌肅,都在軍中,大營紮下來之後,凌肅來到沈毅的中軍大帳之中議事,他先是低頭行禮,然後向沈毅彙報具體的情況。
「沈公,齊人退的很是乾脆。」
他坐在沈毅下首,微微搖頭道:「這一路追擊過來,除了捉住幾個的齊軍斥候之外,便連一支齊人的零散軍隊都沒有看到,他們應該是已經退回了真定府城裡。」
「真是乾脆利落,全然沒有了前段時間的兇狠勁了。」
沈毅將手裡正在處理的文書放在一邊,抬頭看了看凌肅,笑著說道:「這不稀奇,對於邊軍來說,他們打仗或可以不猛,但是撤退一定是要快的,畢竟在北邊,一旦跑不過韃靼人,命就沒了。」
凌肅想了想,看向沈毅:「沈公,您覺得下一步我們應該如何行動?」
「糾纏住他們的主力,讓他們不得安生就是了。」
沈老爺眯了眯眼睛,輕聲道:「我收到消息,北齊燕都有一支軍隊,開往太原去了,人數不是很多,想要打下太原絕不可能,估計也沒有想著去打下太原,而是要去看住太原的薛威。」
「北齊這個時候,已經元氣大傷了,軍隊動的越多越快,他們的傷勢就會越重。」
「等到到了綳不住的時候。」
沈毅悠悠的說道:「碩大一個王朝,可能幾個月時間,就會徹底崩滅,消失的無影無蹤。」
凌肅站了起來,伸手給沈毅倒了杯茶水,感慨道:「從前在淮安練兵的時候,末將從未想過會有如今這一天,哪怕後來跟隨沈公您過了淮河,末將也沒有想過,咱們淮安軍有一天能把整個北齊,撥弄於掌中。」
「沈公您,真如同神人一般。」
沈老爺瞥了他一眼,笑罵道:「跟誰學的?怎麼也學會溜須拍馬了。」
凌肅正色道:「末將這是誠心誠意的話。」
沈毅微微搖頭,開口道:「外人可能覺得,咱們淮安軍一路打過來順風順水,可能覺得我沈七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凌將軍你是淮安軍的主將,你比誰都清楚,從洪德十二年以來,淮安軍一路走來,經歷了多少難關。」
「遠的就不說了,半個月前,我都不止一次的動了撤兵的念頭。」
「能夠走到今天,都是硬著頭皮,一點一點摸索過來的。」
沈老爺站了起來,指了指自己的面龐,微微搖頭道:「你瞅瞅我,洪德八年九年,咱們在東南剿倭的時候,我還是個白面書生的模樣,如今又是個什麼模樣?」
「前年回建康,我家那個大兒子,都幾乎不敢認我了。」
當年的沈翰林,的確是個風度翩翩的讀書人模樣,如今已經是洪德十六年,七八年時間過去,他的面孔幾乎變成了小麥色。
如果在另一個世界,這種膚色自然是很「健康」的。
但是在這個時代,跟那些文官老爺們,已經有些格格不入了。
凌肅微微低頭,開口道:「沈公您這幾年,殫精竭慮,著實辛苦了。」
「根據末將看來,北伐至多也就是兩三年的時間,兩三年之後,沈公您便可以好好歇息歇息了。」
沈毅看了看他,笑著問道:「兩三年?」
凌肅怔了怔:「末將是說長了,還是說短了?」
沈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自己的抽屜里,翻出來厚厚一沓,足足有二三十封書信。
「凌將軍猜猜這些是什麼?」
凌肅微微搖頭:「末將愚鈍。」
「降書。」
沈毅笑著說道:「全部都是降書。」
凌肅愣神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忍不住感慨道:「看來,末將還是想的太少了,末將還在考慮如何攻城拔寨的時候,北邊的官員,已經開始偷偷給沈公您這裡遞降書了。」
沈毅把這些降書,收進了自己的抽屜里,輕聲笑道:「這還只是送到我手裡的,現如今,北邊的官員們,大部分沒有本事,把信送到我手裡來。」
「還有更多的人,在等著北齊的一場大敗。」
說到這裡,沈毅沉默了一會兒,收回思緒,笑著問道:「我那兩個大侄子,近來在軍中如何?沒有傷到罷?」
「傷是肯定有的,不過沒有什麼大傷,他們兩個人,如今在右路軍中任總旗。」
說完這句話,凌肅連忙微微欠身,解釋道。
「沈公您知道,末將家裡是軍戶,從小就習武的,末將當年跟著沈公您,官位又僥倖抬升了一些,便給他們請了名師,他們雖然不成器,這會兒也多少有點本事傍身。」
「進了軍中之後,末將也沒有殊待他們,他們二人,都有齊人的人頭進賬,各自立過一個小功。」
「升總旗,還是下面的千戶報上來的,下面的千戶,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身份。」
「他們兩個人的戰功,末將也親自核對過,沒有什麼問題。」
沈老爺盯著凌肅看了看,隨即啞然失笑:「凌將軍怎麼這麼見外了,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難道我會在這種小事上為難你不成?」
「這不是小事。」
凌肅連忙低頭道:「沈公您說過,淮安軍治軍,最講究的就是公平二字,他們二人既然要從軍,就要自己掙出來。」
「不然,淮安軍的根就爛了。」
凌肅滿臉嚴肅道:「淮安軍是沈公您一手創辦的,末將也勉強可以算是創辦人之一。」
「末將,對淮安軍…」
他沉聲道:「也是極為看重的,最起碼不能讓它,在自己手裡毀了。」
沈毅聞言,心中也有些感慨。
他站了起來,看向凌肅,緩緩說道:「前線臨陣,畢竟危險,要不然選一個到我身邊來,給我跑跑腿?」
「畢竟他們兩個,將來是有一個,要繼承你爵位家業的。」
凌肅等人,現在還沒有封爵。
但是可以預見的是,將來一定會封爵,而且會封妻蔭子。
哪怕封不了世侯,可能也能封個流侯,或者是封一個世伯。
跟在沈毅身邊,就意味著可以安全的混資歷。
凌肅想了想,低聲道:「末將稍後把他們找來,問一問他們自己的想法。」
沈毅含笑點頭。
然後,他取出地圖,鋪在了桌子上,指著地圖上的真定府,沉聲道:「明天,咱們再往北邊靠一靠,哪怕不去強攻真定府,至少看住真定府的敵軍,不能讓他們到山西去。」
說到這裡,沈老爺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齊人惱了,調過頭來跟咱們迎戰,那就隨機應變,具體由前線將領自行指揮。」
凌肅先是點頭,然後問道:「沈公,前線這樣僵持拉扯,還要到什麼時候?」
沈老爺伸手指在山西的位置上。
「等薛威,在山西能夠隨意動作。」
他又把手指,落在山東登州府。
「等你那個老部下練兵出山。」
沈老爺輕聲道:「我落下的子,就可以成陣收網了。」
他抬頭看了看凌肅,呵呵一笑。
「此日不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