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大方的天子
德慶殿里,皇帝陛下看了看眼前這個年輕的御史,又扭頭笑吟吟的看了看沈毅。
隨即,這位高坐帝座的裁判,宣布了裁判結果。
「大理寺。」
大理寺卿也是大九卿之一,這會兒就站在沈毅旁邊,他連忙出列,低頭道:「臣在。」
皇帝淡淡的說道:「御史台有風聞奏事之權,既然在大朝會上參奏了,大理寺就去查一查,查出結果之後,上報朕這裡。」
大理寺卿聞言,小心翼翼的抬頭看了看皇帝,然後硬著頭皮問道:「陛下,御史台一共奏了兩本,臣斗膽請問,查哪一個…」
皇帝皺了皺眉頭,瞪了這廝一眼:「自然是兩個都查。」
「田卿彈劾沈卿,大理寺就去查實上奏,還有這位御史…」
皇帝咳嗽了一聲,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開口道:「叫什麼名字,朕一下子想不起來了。」
那位年輕的監察御史恭敬低頭:「回陛下,臣姓鄭名詹。」
「想起來了。」
皇帝笑著說道:「洪德十年的進士。」
「是。」
鄭詹恭敬低頭:「臣是陛下的門生。」
皇帝又看向大理寺卿,緩緩說道:「聽到了?」
「鄭卿所奏,大理寺也一併查明,我朝以仁孝治天下,如果鄭卿所有詳實,朕絕不輕饒。」
田光祖聞言,兩條腿都止不住的顫抖,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他這個罪名不大,至多也就是因為道德問題,被罷官奪職而已,他這個年紀,絕難再往上升半步,因此丟了官也沒有什麼要緊。
只是,他是個好名之人,這件事真的傳播出去,他幾十年的名聲,立刻就毀於一旦了。
田光祖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一旁的沈毅。
沈老爺視若無睹,默默出班,低頭道:「陛下,臣還有一事陳奏。」
皇帝笑著說道:「你說就是。」
沈毅從袖子里,取出一個封套,兩隻手捧在手上,微微低頭道:「陛下,臣在北方破賊之後,偽齊國都之中的不少官員,都向臣投書請降,多達數十人,臣帶來了幾個要緊人物的投書,請陛下睿斷。」
皇帝聞言,若有所思:「呈上來。」
孫謹立刻低頭,走下御階,從沈毅手裡接過這個封套,遞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陛下從這封套里取出一封信,只看了一眼信封,便微微皺眉,他取出另外幾封信,一一看了一遍信封,然後看向沈毅,目光裡帶了些詢問。
「沈卿覺得,這些文書可信么?」
沈毅點頭道:「臣以為,大多是可以信的。」
皇帝站了起來,看了一眼沈毅,咳嗽了一聲,緩緩說道:「諸位卿家,朝會繼續,你們有什麼事情,先上報宰相或者六部,先把一些零碎的事情議了,朕處理一些事情,一會再來。」
說罷,他看向沈毅:「沈卿與朕同來。」
沈毅面色平靜,微微低頭之後,跟著皇帝陛下,一路來到了德慶殿的後殿。
到了後殿之後,皇帝把那份封套,放在了自己的桌案上,然後回頭看向跟過來的沈毅,皺眉道:「這種東西,如何能在大朝會上拿出來。」
「燕都城裡內衛足有數百上千人,咱們這建康,也不缺清凈司的人,大朝會上說這件事,用不了幾天,就會傳回燕都。」
洪德帝看向沈毅,沉聲道:「事不密,則失人。」
「再說了,這麼要緊的東西,怎麼那天在宮裡,沒有跟朕說?卻要拿到朝會上來說?」
沈毅神色從容,微微低頭道:「回陛下,這事一直是要跟陛下彙報的,但是那天說的事太多,再加上臣覺,這事並不要緊,因此這事就往後拖了兩天。」
「之所以在朝會上提起這個,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沈侯爺輕聲笑道:「陛下,臣雖然提起了這件事,但是沒有提任何一個北齊大臣的名字,這件事傳到燕都之後,造成的結果,只會是北齊的君臣離心,相互猜忌。」
「甚至北齊朝廷里的臣子,可能也會互相猜忌。」
沈毅微笑道:「陛下不用擔心這些率先投降的軟骨頭們會嚇跑了,只要咱們的戰事打的再順一些,不僅這些軟骨頭們會想方設法的對大陳表忠心,而且,這個消息傳到燕都之後,那些沒有來得及給大陳送降書的人,也會想方設法的,把降書給送出來。」
皇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認真琢磨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道:「是有些道理,但是這件事,還是不要在朝廷上議論了。」
他看著沈毅,呼出一口氣:「由沈卿你全權負責就是,朕隨後給你寫個文書,你帶在身上。」
「對這些降臣…」
皇帝摸著下巴想了想,開口道:「侯爵爵位以及三品官以下,不用請示朕,你可以自己做主,只要你許了他們,朕這裡就認。」
「侯爵以及三品官以上,如果當時來不及請示,你也可以先應下來,不過事後要給朕來一份文書。」
沈毅站在皇帝面前,微微低頭,應了聲是,然後笑著說道:「陛下對他們,真是大方。」
「朝廷已經打的很難了。」
皇帝苦笑道:「這個時候,能投降過來一個人,戰事就能結束的快一些,朕在北邊的將士們,也就能少死一點人。」
「對了。」
洪德帝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問道:「按照沈卿送上來的奏報,北邊的周世忠父子,與北齊已經貌合神離了,能不能把他們父子爭取過來?」
皇帝面色嚴肅道:「如果這父子二人願意帶徵南軍歸降,朕可以許給他們家世侯,封一品官,還可以讓他們繼續領兵。」
這一下,沈毅都有些驚住了。
「陛下,您這也太大方了一些…」
「征南軍手裡,好幾萬精銳。」
洪德帝面色嚴肅:「如果他們願意歸復,這一場北伐,就會順利的多。」
說到這裡,他看向沈毅,又補充道:「當然了,他們父子即便歸降,將來在大陳也會慢慢走到邊角,與沈卿你,沒有辦法相提並論。」
沈毅微微搖頭:「臣沒有與他們父子攀比的意思,臣與那周元朗接觸過,他們父子恐怕很難願意歸降。」
「為什麼?」
皇帝有些疑惑:「他們兩邊不靠,總不能想自立為王罷?」
「陛下莫非忘了,二十多年前那場兩淮之戰?」
沈毅輕聲道:「他們父子知道,他們家跟咱們大陳是有大仇的,因此不敢歸復。」
洪德帝愣了愣,隨即搖頭道:「周晉安已經死了,殺了他的後人,二十多年前那些將士們,也不能死而復生。」
「皇考也不能…」
洪德帝沉默了一會兒,嘆了口氣:「他們父子願意歸降的話,前線的將士們可以少死數萬人,為了這數萬人的性命,二十多年前的事,朕可以忘掉。」
「沈卿再在前線跟他們接觸的話,告訴他們,朕可以親自與他們訂下盟書血誓,今後世世代代,絕不相害!」
沈毅想了想,開口道:「要不然,陛下您從朝廷里,派遣使者到他們軍中去跟他們談?」
洪德皇帝搖頭。
「你是前線主帥,朕既然讓你統帥諸軍事,就不好再派人到前線去,免得兩相干擾,這事到底如何辦,還是沈卿你來做主。」
「不過能勸降還是勸降,這場戰事越快結束越好…」
他看向沈毅,有些無奈的說道:「沈卿可能還不知道,今日朝會要議的最大的事情,就是明年加捐還是不加捐。」
沈毅默默點頭:「臣…明白了。」
皇帝又把目光看向桌子上的北齊大臣降書,然後抬頭看著沈毅,問道:「今天朝會上,那個姓鄭的年輕人…」
沈毅搖頭:「臣不認識。」
「不過…」
沈老爺想了想,繼續說道:「他洪德十年才中進士,卻知道上官田光祖洪德十年十一年的舊事,顯然,也是個有心思的人物。」
皇帝陛下呵呵一笑。
「朕也想說這個。」
「洪德十年十一年,他應該…」
大陳天子微微眯了眯眼睛。
「還沒有補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