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朱里真弦斷
「臣孔尚貞,領孔家上下,叩拜吾皇,吾皇聖安。」
皇帝陛下伸出頭看了看,隨即就收了回去,淡淡的說道:「平身罷。」
「擺駕孔府。」
兩句吩咐之後,車隊繼續行進,到了接近中午的時候,終於在孔府門前停下,皇帝陛下下了龍輦,孔家一行人再一次跪地叩首行禮。
洪德皇帝抬頭看了看這座府邸,笑著說道:「不是第一回來了,起身,起身。」
說罷,他背著手朝裡面走去。
后一輛馬車裡的沈毅,這會兒也下了馬車,他把兩個皇子交給孫謹,開口笑道:「孫公公好好照看兩位殿下。」
孫謹連忙低頭:「是,侯爺。」
沈老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也背著手朝著孔府走去,北齊的衍聖公孔尚貞這會兒就在孔府門口等著,見到沈毅之後,立刻上前,低頭作揖:「見過沈侯爺。」
沈毅神色平靜,笑著拱手還禮:「這不是衍聖公嘛。」
孔尚貞連忙搖頭。
「侯爺取笑,孔某尚不是聖朝的衍聖公。」
他姿態放的很低,低頭道:「如能蒙侯爺成全,孔家上下,世代感侯爺大恩。」
沈毅面帶微笑:「我能成全什麼?這要陛下成全才成。」
兩個人正說話的時候,正巧隨行伴駕過來的崇聖侯孔貞應也走到了門口,他主動上前,對著沈毅低頭拱手:「沈侯爺。」
孔尚貞深呼吸了一口氣,雖然不太情願,但也不得不對這位崇聖侯低頭行禮:「叔父。」
兩個人之間,差著輩呢。
這天,皇帝一行人住在孔府。
第二天,皇帝帶著沈毅李穆兩個人,前去孔廟拜祭孔子,並提萬世師表字,準備掛在老夫子腦門上,替換掉原來那塊牌匾。
到了第三天,皇帝在孔府休息的時候,約見了這對叔侄倆。
等這兩個孔家人從皇帝那裡走出來的時候,臉上的神色都相當複雜。
孔家的世系並沒有動搖,這就是大宗這裡做衍聖公,但是人卻變了,禮制與血統,在孔家的這一代,出現的些許偏差。
原衍聖公孔尚貞,沉默了許久之後,默默轉身離開,沒有再跟孔貞應說話。
而這位崇聖侯爺,也沒有達成小宗逆襲成為大宗的目標,嘆了口氣之後,背著手離開了。
一旁涼亭下面納涼的沈侯爺與晉王爺,悄無聲息的看著這兩個孔家人,一直等到他們走遠,二人對視了一眼,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晉王爺給沈毅倒了杯茶,笑著說道:「那位「衍聖公」,臉色黑的都快要滴出水來了,真是痛快!」
「七十多年前咱們李家的憋屈,今日終於得以一抒,雖然不能將這一支孔家踩死,但是能夠做到這種程度。」
晉王爺微笑道:「已經十分難能可貴了。」
沈老爺端起茶杯,敬了李穆一杯,微笑道:「應該是崇聖侯的孫子,要過繼過來給孔尚貞。」
「在我看來,那位要搬到孔家,入主孔府的未來衍聖公,在有生之年,恐怕要時刻注意一件事情。」
晉王爺有些好奇,問道:「什麼事情?」
沈老爺笑容玩味:「注意綠帽子。」
將來,那位崇聖侯家的孩子過繼過來,繼承衍聖公的爵位,同時成為孔家的家主,這對於孔尚貞一脈的人來說,絕對跟吃了蒼蠅一樣,不過如果能給他戴上一頂綠帽子,讓這位衍聖公生下的孩子,也就是再下一任的衍聖公,重新變成大宗這一邊的血統。
對於大宗這裡,就不存在什麼損失了。
宗法制,是孔家絕對要一心維持的制度,但是如果大宗想要讓宗法制不被大陳皇權侵害,他們就得私底下做一些偷雞摸狗,甚至是給人戴綠帽的醜事。
這種情節,放在孔家這種家族身上,也算是報應不爽。
這才是讓沈毅真正覺得有趣的地方。
晉王爺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嘖」了一聲:「子恆你這話,有些太損了,給孔家人聽了去,恐怕要活活氣死。」
沈毅笑呵呵的低頭喝茶:「王爺你猜,孔家私底下會不會做出這種事?」
李穆認真思考了一會兒,微微搖頭:「我猜不到。」
沈侯爺笑呵呵的說道:「我也猜不到,不過這才有意思。」
「咱們都還年輕,可以慢慢看嘛。」
晉王爺神色古怪,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問道:「這個主意,是子恆你出的罷?」
沈毅笑而不語。
「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了會有這麼一種可能?」
沈老爺微笑道:「鬱郁乎文哉,吾從周,且看老夫子的這些後人們,是要恪守周禮,還是要因為一己私心…」
「行苟且之事。」
………………
在曲阜待了四天,第五天,皇帝陛下動身,準備前往濟南。
接下來,皇帝會在濟南一直待到八月,等到八月之後再前往泰山,最終在八月初八,登泰山封禪祭天。
這個時間點,是有別於古代帝王的,不過洪德皇帝已經開闢百年來未有之功業,甚至比肩大陳太祖皇帝,因此他不必遵造古制,可以自己擬訂日子。
這天,浩浩蕩蕩的隊伍正趕往濟南的路上,夜宿肥城。
邸報司駱勇,悄無聲息的來到了沈毅居住的院落門口,他很快見到了沈毅,對著沈毅低頭道:「侯爺,前線緊急軍報。」
沈毅接過他手裡的文書,並沒有拆開,而是看向駱勇,開口道:「你口述。」
駱勇低頭,把前線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沈毅想了想,點頭道:「陛下聖駕就在這裡,你跟我一起去面聖罷。」
駱勇一愣,然後很快低頭:「是。」
沈老爺換上了一身常服,領著駱勇離開住處,沒過多久,來到了皇帝陛下的居所,剛到門口,就被孫謹攔了下來:「侯爺,陳相爺在裡面奏事,您如果沒有急事的話,是不是先等一等?」
皇帝出巡,朝廷里不可能不留宰相,但是也不可能全留在朝廷,宰相陳靖與禮部尚書是隨行的,到時候封禪大典,還要禮部尚書主持。
沈毅想了想,點頭道:「我在這裡等一等罷。」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看向孫謹,笑著說道:「孫公公近來身體都好吧?」
「好。」
孫謹低頭道:「多謝侯爺關心,奴婢身體好得很。」
「身體好就好。」
沈老爺微笑道:「身體好就能多替陛下辦事,所謂能者多勞,用不了多久,內廷就能把琉璃廠給兼起來了。」
孫謹猛地抬頭看著沈毅,隨即跟快低頭,解釋道:「侯爺,奴婢哪裡有兼琉璃廠的念頭,是宮裡有幾個人不懂事,陛下也沒有允他們…」
「侯爺千萬不要動怒。」
「我沒有動怒。」
沈老爺淡淡的說道:「外人不知道,但是內廷的人都清楚,琉璃廠本就是替宮裡當差,內廷接手過去,也是應該的。」
孫謹深呼吸了一口氣,左右看了看,低聲道:「侯爺,奴婢在宮裡一天,宮裡就不可能接手琉璃廠。」
沈老爺笑呵呵的看了看他。
「公公這話說的,太見外了。」
他還要再說話的時候,房門已經打開,宰相陳靖從裡面走了出來,孫謹連忙進去通報了。
而沈毅,則是對著陳靖拱手行禮:「下官沈毅,見過陳相。」
陳靖一本正經的拱手還禮,彎腰的程度幾乎與沈毅一般無二,這位中書首相,顯然已經把沈毅,當成了地位類同的同僚對待。
「侯爺客氣。」
他笑著說道:「論品級,你我不相上下,這下官二字,今後不要再提了。」
沈老爺滿臉笑容:「陳相乃是中書首揆,這朝廷上下,都是陳相的下官。」
陳靖聞言很是受用,對沈毅微笑道:「同朝為臣,職分不同罷了,職分不同罷了。」
說罷,他側過身子,微笑道:「侯爺進去吧。」
沈毅微微點頭,領著駱勇進了天子居所,看到了正在挑燈批複文書的皇帝之後,沈毅與駱勇一同下跪,低頭行禮。
「臣沈毅…」
「臣邸報司駱勇,叩見陛下。」
皇帝抬手,先是讓沈毅起來,然後看了看沈毅身後的駱勇,笑著說道:「邸報司這幾年功勞不小,朕還是第一次見到主事之人。」
駱勇連忙低頭,連道惶恐。
沈毅手裡捧著文書,低頭道:「陛下,北齊內亂了。」
皇帝放下毛筆,看了看眼前沒有拆封的文書,一邊接過,一邊笑著看向沈毅,問道:「怎麼個內亂法?」
「不少漢臣漢將起義,歸降大陳王師。」
「燕都禁軍之中,也多有生變。」
沈老爺停頓了一下,低聲道。
「局勢驟然大好,不過一時之間,臣還不好估計會導致什麼結果。」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
沈老爺微微低頭,神色平靜:「幾年來,北齊,或者是朱里真人那裡緊繃的那根弦,現在已經驟然崩斷,後續王師北上,將會容易不少。」
洪德帝拍了拍掌。
「好事,好事。」
他看著沈毅,微笑道:「不枉費沈卿數年辛苦。」
他看向北方,又看了看自己桌子上擺著的文書,搖頭感慨。
「也不枉費,朕這數年辛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