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搖擺不定
「下樓喝點粥?」夏慊伸手揉了揉,已經窩在懷裡半天了的毛絨絨的腦袋。但半天沒有動靜,低頭一看,這人已經睡著了。
想來是宿醉沒有睡好罷?
夏慊小心的將人抱回床上,掖好被子。那原本修長白嫩的手,不僅僅多了練劍磨出的繭子,更添了數不勝數的細細麻麻的細小傷口。而這傷口,是因為自己。
為什麼他這樣好的人,偏偏是自己的弟弟。一開始就註定了此生只能彼此辜負。
鼻子有些發酸,在那手上落下一吻,小心的塞回被子里,才走了出去。
讓管家溫著粥,自己去了公司。
「阿慊,你,來了」一進門,便見楚烈眼神獃滯的望著自己。衣服皺皺巴巴的,好像兩三天沒換洗了,臉上胡茬子都長出來了,一臉憔悴不堪。
夏慊嚇了一跳,楚烈是誰啊?最引以為豪的就是他這張勾人的臉,寧願錯過飛機也要收拾的清清楚楚的人,怎麼會容許自己變成這樣?
「這是怎麼了?」夏慊走到他身邊,擔心的問道
楚烈呆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夏慊在說什麼。然後表情一變,扯過夏慊的領子,就趴在他懷裡哽咽了起來。
「到底怎麼了?」夏慊從未見過楚烈這般脆弱的樣子,一時有些揪心。
「艾,艾初,他……去了」楚烈哽咽了好半天,才終於說齊了一句話。
「去了?……是什麼意思?」夏慊心頭一跳
楚烈想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般,倒回沙發上。眼神獃滯的望著天花板,眼淚毫無知覺的從眼角連續不斷的滑落,但他卻一臉平靜,好像再也沒了其他的表情。
「那天,我沒追到艾初。你走之後,就被醫院通知,他出車禍了在搶救……」楚烈似乎說到痛處,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鮮血流過唇角,他卻低低的笑出了聲
「阿烈……別這樣。」夏慊坐在他身邊,伸手迫使楚烈鬆開了自己的唇。
「我趕到的時候,他的哥哥告訴我,他已經……都沒辦法見他最後一面。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我愛……」楚烈說著捂著眼睛大哭起來,整個頭埋在沙發上,哭的撕心裂肺。
夏慊伸手拍拍他的背,直到他安靜下來。
「洗洗」夏慊遞給他擦臉毛巾。
楚烈木訥的搖了搖頭,原本烏青的眼窩,變得紅腫。
夏慊恨鐵不成鋼,踢踢他腿「再這樣下去,你可真沒臉見艾初了」
「啊?」楚烈驚訝看向夏慊,那表情蠢到有些喜感。
「啊什麼啊?」夏慊哭笑不得,將熱毛巾丟到他臉上「自己擦」然後,又平靜的坐在他的對面,望著楚烈狼狽又憔悴的樣子,很不厚道的笑出了聲
這下楚烈的腦子可有點轉不過彎了。
「你沒見到屍體吧?」夏慊好笑的看著他
楚烈木訥的點點頭,操著厚重的鼻音又補充了一句「我在醫院就沒看到他。但是,他哥哥……」
「蠢!」夏慊不客氣的重重拍了他的腦袋「他哥哥說什麼你都信?你公司到底是怎麼經營下來的」
「可是,我今天看見他哥哥抱著骨灰盒,說要讓艾初落葉歸根!」
夏慊扶額,想將人直接塞回娘胎重造,但看他這倒霉樣子又耐心道「首先不說突然冒出來的哥哥究竟是真是假,若人真的去了,哪能死命攔著你不讓見?而且,這才多久,今早就已經火化了?你看過車禍現場嗎?問過警察醫生了嗎?」
「你是說……車禍什麼的是騙我的?」楚烈經過夏慊指點,這下也回過味來了
「艾初可能是真的出了車禍了,但可以肯定應該沒生命危險。我估計,艾初受了我們的刺激了,想借著這車禍擺脫你吧。你說說你,怎麼急成這樣,還跟十幾歲的小白孩似的。」夏慊又忍不住嫌棄
楚烈沒有預料的生氣,反而鬆了口氣有些陰鬱道「因為出事的人,是他啊」
夏慊像被說中心事般,瞬間梗住了喉,責備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只是拍拍他的肩,看著眼睛和臉頰上的烏青和紅腫「被打了?」
楚烈點點頭。
夏慊又忍不住猜測「沒還手?」
楚烈又點點頭。
夏慊嘴角一抽「行了,你這打也不算白挨。先弄清楚究竟怎麼回事,不過要是見到了人,可別嚇到人家。」
「我知道,我會好好對他的!」楚烈下定了決心,站起來對抱了抱夏慊「謝謝你啊,阿慊。我先走了。」
「要幫忙你就說。」
楚烈笑了笑,點點頭便走了出去,總算是恢復了一些生機了。夏慊欣慰一笑,但又想到了些什麼,眸光黯淡了下來。
夏子橙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大中午了。玻璃渣都已經被處理乾淨,但地板上細小的刮痕還在提醒著他早晨發生過的事情。
夏子橙握了握受傷的手,有些麻麻痒痒的疼痛傳來。差一點……就徹底的失去他了。和徹底的失去比起來,就這樣待在他的身邊,像之前承諾過的那樣,永遠當他的弟弟,這樣也很好吧……是吧?
洗漱下了樓,管家就端上了肉片蝦仁粥。夏子橙已經餓得不行了,聞到熟悉的香味口水都快留下來了。
「喝點粥,胃會舒服些」管家端上粥,夏子橙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管家站在原地,又關心的道「二少爺,以後少喝點酒。那東西對身體不好就算了。最近少爺似乎也很疲憊,你別再讓他擔心。」
夏子橙嘴裡含著一大口粥,望著管家點點頭。心裡不知是何滋味……好像,他一直在拖累哥哥呢。
管家退下之後,夏子橙喝完粥,卻覺得還沒吃飽,便進廚房找吃的。打開冰箱就見到一塊誘人的巧克力慕斯,夏子橙小心翼翼的將蛋糕拿出來。
身後突然傳來管家的聲音「二少爺?」
夏子橙嚇了一跳,手一抖就將冰箱的門給關上了,但是腦袋還沒來得及抽出來……於是乎冰箱門便狠狠的砸在了某人的臉上。
夏子橙只覺得頭暈目眩,但好在拿著蛋糕的手,哪怕在劇痛下依舊穩如泰山,蛋糕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牽連!真的是很了不起!
「二少爺沒事吧?」管家走上前來,見夏子橙的臉紅了一片。
「沒事沒事」夏子橙連忙揮手,另一邊臉也染上了淡淡的紅……這種偷吃被抓包的即視感……
「這蛋糕是少爺給你備的餐后甜點。」管家意味深長的補充道。嗯,本來就是你的,所以,你不用急著偷拿。
夏子橙瞬間大囧,呵呵傻笑「是,是嗎」
管家偷笑一聲,便道「我去煮個白蛋,你去外面吃吧」
夏子橙如蒙大赦,立刻溜到了外面的餐桌上,管家看著很是欣慰。畢竟,近段時間,夏子橙對食物興緻缺缺的樣子,真的很反常,讓人很擔心。
時隔一周,再次吃到美味的蛋糕,夏子橙只覺得幸福的都要飄起來了。想到這是夏慊親自給備的……不自覺的看向受傷的手,想起早晨做的蠢事,臉又頓時紅了起來。
夏子橙用管家給他剝好的蛋揉著微紅的臉,漸漸的開始發獃。一覺醒來之後的莫名的幸福和通透感,慢慢的淡了下去,一種難以解釋的愁緒又漸漸籠了上來。
他在苦澀和幸福之間掙扎,在堅持和放手之間掙扎,在成全和不甘之間掙扎……卻只是搖擺不定。
電話鈴聲召回了夏子橙的魂魄。
看到池陽二字,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做的蠢事好像不止一件
「喂,小橙,我到武館了,不過沒看到你」
「額…我今天有點不舒服,不如我們改天吧?」
「怎麼了?生病了?那我來看你,你等著我」池陽有些焦急
「誒誒,沒事,就一點小毛病」夏子橙急忙阻止
「騙人,都無法赴約了怎麼可能是小毛病。我馬上過來,你想吃什麼嗎,我帶給你」
「……額,那你還是在武館等我吧,我馬上來。」
夏子橙掛了電話,扶額,嘆息。果然,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他也不是討厭池陽,只是突然冒出來讓人覺得突兀。而且,也怕讓他察覺出異樣,畢竟這具身體的原主人似乎和他很熟悉。
但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也沒辦法再拒絕。
夏子橙丟掉雞蛋,和管家交代了幾句便去了武館。果然,池陽正在門口等著他。鬆散的圍著一條灰色的圍巾,一副文藝青年的樣子,乾乾淨淨的,讓人覺得很舒服,一開始的突兀感,似乎也不見了。
「怎麼不舒服了還來」池陽迎了上去,十分自然的將脖子的圍巾摘了下來,給夏子橙成上。
夏子橙後退了一步「誒,不用了,我不冷」
「別鬧,天氣這麼涼,你還不舒服呢,待會感冒了可不妙」池陽微微一笑「再說,你又不是沒圍過我,我之前還總穿你衣服呢」雖然我穿之後,你就不要了。池陽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欺負一個失憶患者,簡直不要太開心。
夏子橙無法,只得圍著了。雖然他真心的圍不慣,總有一種在經歷絞刑的錯覺……真的好可怕。
「離開場還有好幾個小時呢,我帶你去吃東西吧。」
聽到這話,夏子橙的表情瞬間就亮了。雖然剛剛才吃過……但好像又餓了有木有。夏子橙摸摸肚子,笑容燦爛的點了點頭,這小動作落在池陽眼裡,只覺得無比可愛。又有些疑惑,失憶之後,夏子橙倒是沒有以前那麼冰冰冷冷的了。
池陽帶夏子橙來最擁擠的小吃街,這是他們在校時時常聚餐的地方。那時候夏子橙雖然不說,但卻很喜歡來,所以池陽猜測,夏子橙一定是喜歡這裡的食物的。
池陽也覺得自己沒猜錯,你看,夏子橙左手幾串烤魷魚,香腸,雞翅,右手一盒臭豆腐,沒吃完呢,又湊到一家炒酸奶的店裡望著。
池陽笑著又給他買了一盒炒酸奶,便拉著他走出鬧區,在一家咖啡廳外坐下。
「這些東西不太好,少吃點,待會吃正餐」池陽拿過夏子橙手中的臭豆腐,讓他安心的吃烤魷魚。
但夏子橙還是戒備的看了池陽一樣,見人沒有和他搶食物的跡象,這才安心的吃了起來。池陽,只覺得有些好笑,想給夏子橙擦嘴角的油漬,卻被他躲開了。
池陽也不惱,就笑著看著他吃,而這視線也絲毫沒有影響夏子橙的食慾。
「你還打算回去上學嗎?教授還念叨著你呢。」之前夏子橙突然休學,現在才發現是出了車禍的緣故。雖然失憶了,但,知識也忘了嗎?
「上學?學什麼?」夏子橙問道
「歷史學啊,嗯,你不是喜歡嗎?」
夏子橙頓了一下,搖搖頭繼續吃東西。他算是想明白了,就算他這輩子啥也不幹,也餓不著。何況他還有武館。想讀書也不一定要上學,更何況他對歷史其實沒什麼興趣。還不如看看兵書,菜譜,讀讀小說呢。
他已經不再是夏至了。
沒有那麼多的責任了,也終於可以放縱的活一回了吧。
夏子橙眯起眼,笑得眼眸閃亮似星光。
有人瞬間便沉溺了進去。